屋内静得落针可闻，几人在原地愣了足足一息才反应过来，待药效渐退，乐言第一个爬起来，扶着桌沿揉了揉发麻的小腿。
秦渊走到黑衣人的尸身旁，从他背后拔出一把飞刀，细细打量一番后，他眉头紧锁，将飞刀丢在了桌子上：“这东西既不是锦衣卫的制式，也不是御林军的。”
谁在帮助他们？
江远潼目光微动，下意识瞥向窗外的阴影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不确定的猜想，他转过头问那黑袍道士：“先生，您那徒弟还好吗？”
道士将那小徒弟背了起来，说话的语气含着几分无奈：“只是吓晕过去了。”
闻言，江远潼便松了口气：“那就好。”
可今晚是无论如何也睡不安稳了，干脆，他邀请乐言留下来陪他一起睡。
舒归念回房间时，秦渊靠门而立，唇角噙着笑：“舒大人，需要我陪你吗？”
舒归念面无表情，身体堵在门口，拒绝的意味十分明显。
“你不怕吗？”秦渊凑近半步，故意压低嗓音问，“万一又来了个刺客……”
“……”
秦渊不死心地问：“真不害怕？”
回答他的是“砰”的关门声。
好吧，秦渊略显遗憾地往楼下走，刚转过身又折了回来，问：“你能不能假装害怕？”
“滚。”
“……”
次日上午，几人堪堪赶着午时的点到了曲阳县，陶家大门紧闭，门上的朱漆已经斑驳脱落，铜环生锈，封条在风中簌簌作响，周围的墙壁也布满了青苔和裂缝，无声向过路的行人诉说着荒寂。
众人正打算进去，就在这时，不远处走过来一个老妪，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佝偻着腰，步伐蹒跚，走到府邸门口便缓缓蹲下身子，将一束还沾着露水的野雏菊放在了地上，又从篮子里取出纸钱开始祭奠。
几人面面相觑，江远潼走过去问：“阿婆，您在这儿祭奠哪位？”
老妪叹了口气，头也不抬道：“这两天身子好了点，就想着过来看看陶公子。”
江远潼问：“您认识陶公子？”
老妪抬起头，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转了几眼，缓声道：“那陶家以前可是大户人家，如今却落到了这般田地……”
她声音有些沙哑，目光中透露着无尽的哀伤，江远潼道：“阿婆，实不相瞒，我们今日就是为调查陶家以前的事情来的，您若知道些什么，不妨告诉我们？”
老妪沉吟一瞬，微微叹息了一声：“告诉你们也好，如今住在这附近的人都搬走了，估计也只有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还记挂着这里。”
只能说陶家能有当初的辉煌，全靠陶公子的付出，只是没能想到会被他爹连累，沉迷赌博败光了家里的财产，他看不起自己的糟糠之妻，同样也觉得怀熙姑娘那样的出身低贱不堪，于是等她怀胎十月生下孩子后，趁着陶公子不在家，直接将他们母子二人赶出了门。
“你们是来找人的？”老妪问，又抬手指了指府门上的封条，“看见了没，因为那陶老爷欠下的外债，早被抄家了，里头连根毛都没落下。”
江远潼语气略显急切地问：“那陶公子呢？”
老妪用棍子将纸钱往火堆里推了推，叹气道：“陶公子找了那姑娘几年，没找到，想不开也跟着走了。”
江远潼一愣。
老妪继续感慨着说，声音已然变得哽咽：“陶公子是个好人呐，原先闹饥荒的那两年，他还常常在街头施粥，寒冬腊月的也没忘我们这些穷苦的百姓，又是送衣被又是送炭火的，若没有他，估计我也活不到这个岁数……”
说完这些事，老妪便提着篮子泪眼婆娑地离开了。
气氛一瞬间凝固了不少，乐言抬手轻轻搭在江远潼的肩上，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半晌才将话问出口：“潼潼……没事吧？”
江远潼沉默一瞬，垂眸看着地上燃烧殆尽的纸钱，轻轻摇了摇头，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脸上，将那些细微的颤动都照得分明。
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二十余年的身世之谜，竟在这样的情况下揭开了最残忍的答案——他的降生，原也是承载着双亲殷切期盼的，却在命运的捉弄下成了一个错误的存在。
风卷着纸灰打着旋儿粘在了衣衫上，江远潼抬起手想拂去，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此刻对他而言却变得无比艰难。
舒归念欲言又止，想说些安慰的话，一时又想不出该说什么，正斟酌着语言，江远潼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抬起头露出平静的面容：“我真没事，既然该调查的都已经调查清楚了，那咱们梳理一下线索吧。”
老鸨提供的消息不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江远潼的母亲——也就是怀熙，并不是中黎人。
可若她真是云宗谷的，那么背后主使又为何会对江远潼动手？
舒归念提醒道：“眼下当务之急，不是纠结怀熙姑娘是否为云宗谷人，而是自解决这些案子以来，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从一开始的利用“僵尸”一事运送兵力，到后来祭祀活动恐吓群众，再到昨晚客栈刺杀，桩桩件件似乎一直在将矛头指向云宗谷，且面对江远潼的杀意越来越明显。
乐言来回踱步沉吟道：“所以周将军的担忧不是没道理的，许是我们的调查扰乱了他们的行动，所以才会对江大夫下手……何况你们也不想想，江大夫现在住在哪儿，如果他们真的想对朝廷构成威胁，必定要先解决掉周将军或秦将军这些人。”
此言一出，江远潼瞳孔骤缩，忽然想到，周与舒这次出发北境，莫非也是他们的计谋？
线索再次断开，几人只能打算回去，待周与舒回来后再细细商议。
临走前，江远潼最后踏入荒芜的庭院，上了三炷香，余香袅袅，混合着幽幽草药气息，在微风中打了个璇儿，渐渐散入了残垣断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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