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艾利·安铎召唤出圣火,毫不犹豫地灼烧那枚黑暗结晶的瞬间,卡瑟脑海里像有电流闪过,连接起从他自首到现在为止的所有线索,一切瞬间有了答案。
他想起关于圣火战争的细节。
圣火战争,明面上是麦吉克勒魔法学院为学生准备的每三年一届的学院竞赛,实际上则是运用先人留传下来的法阵,祈求火焰女神瞥视,降临,赐福的仪式。
但并不是每一届圣火战争的赢家都会得到赐福。
历年来获得赐福的人屈指可数,他们性格各异,其间毫无规律,而其中绝大多数人在毕业后便杳无音信。
据他所知,除去眼前的艾利·安铎,赐福者中有且只有一人隶属审判庭——凯厄德斯。艾铎·安铎上一届的冠军,以压倒性优势取得胜利的天才精灵。
凯厄德斯拥有完整的一枚圣火,而艾利·安铎手里却只有一半。
——他的另一半圣火,在我手里。
卡瑟在心里一锤定音,确定这就是艾利·安铎不惜一切也要让他活下来的原因。毕竟没有人敢赌他死后圣火会不会随他湮灭。
如果因为缺少这一半圣火,导致某次无法彻底焚尽魔王的碎片,哪怕只是留下一丝一毫的残渣……那后果,也没人能承担得起。
可圣火早就认主了,他要怎样才能把圣火还给艾利·安铎?
艾利·安铎掌心的圣火仍在燃烧,那枚黑暗的结晶已经被焚去了一小部分。他抬起眼,咬文嚼字,一字一顿地问道:“开诚布公,卡瑟。”
“你打算从哪里开始?”
这个问句唤回了卡瑟早已飞到不知道哪去的思绪,他挑挑眉,开口仍是那副惯常的、带着几分戏谑的语气:
“既然你知道魔王有复活的可能,那你一定会为昨天救下我的行径后悔。”
这貌似是一句毫无逻辑的挖苦,但只要细想,就会发现其间蕴藏的巨大信息量。
艾利·安铎显然想到了,惊讶让他的眼眸没来得及加以任何掩饰,卡瑟于是轻松地读出了他眼里的错愕。
他向来乐意欣赏艾利·安铎吃瘪的表情和反应,此刻亦然。他一边摸着下巴欣赏,一边用轻快的语气投下了更重磅的炸弹:“我的身体里也有一枚碎片,甚至比那块更强,强得多。”
他朝艾利·安铎扬了扬下巴,笑意未达眼底。
艾利·安铎沉默了一瞬,这个瞬间也被卡瑟清晰捕捉。距离很近,他能听到艾利·安铎呼吸里出现的明显停顿,他的呼吸短暂加深了一会,吐出字的样子像是好不容易高高举起了手里的剑,却不得不轻轻放下,无奈的语气令卡瑟咂舌。
“……然后呢?”他最终问道。
卡瑟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回答:“对于普通碎片,你的处理方式没有错。用圣火烧毁,是最稳定也最安全的方法。”
艾利·安铎点点头。
“但我不一样,”卡瑟继续道,他抬手召唤出属于自己的那一半圣火,两簇同源的金色火焰难得同时出现,空中溅起细碎的火星,它们彼此吸引,亲昵无比。
卡瑟将圣火的反应收进眼底,冷着脸将它引至自己左手的小臂之下。
火光跃动着,迫切地想要除去主人体内本不该存在的碎片,空气中传出轻细的噼啪声。
片刻后卡瑟收回圣火,原先被灼烧的地方没有丝毫变化。
圣火不会伤害主人,艾利·安铎一时没明白卡瑟这样做的原因。
“别拿看蠢货的眼神看我。”卡瑟白了他一眼,继续道:“我默许了它可以伤害我,但是如你所见——”
“它没做到。连我的皮肤都没烧伤,对我体内的碎片当然也是无可奈何。”
卡瑟没有告诉艾利·安铎,虽然没有造成实际伤害,但他其实是有痛感的。甚至体内的碎片在感受到这天然的威胁时,会散发出刺骨的寒意来尝试与圣火对抗。
一明一暗,一热一冷。
极致的灼热与极致的阴冷在他血肉里激烈交锋,卡瑟的左手手臂早已痛到麻木,痛到仿佛不属于自己。
这并没有使他唇边的弧度改变分毫,垂落的发丝遮掩了他的眼眸,也恰好掩盖了他面前的艾利·安铎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惊涛骇浪。
卡瑟低下头,声音淡淡,却掷地有声:“我说过你会后悔的,艾利·安铎。”
艾利·安铎没有被卡瑟的话带偏,他准确地捕捉到了卡瑟话语里最关键的那个核心:
“……这就是你求死的原因?”因为自己拿碎片没有办法,所以选择去死?
艾利·安铎金色的眼眸仿佛要穿透卡瑟无懈可击的伪装,直直望进对方眼底绝望的真相。
卡瑟缓慢地点了点头,继续道:“差不多。我死以后,注定会上火刑架。等到那时,哪怕没有圣火,满城信仰光明神的信徒集结起的信仰之力,也足够摧毁掉我体内的碎片。”
“必须要一城人的信念?”艾利·安铎问道。他眉毛微蹙,似乎在权衡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与代价。
“对。而且必须是他们发自肺腑地、最极致的憎恨和信仰。”说到这里,卡瑟的语调里多了一分冰冷的嘲讽,“‘恨要恨得刻骨,信要信得虔诚。’这是那个老东西亲口在秘密会议上说的,在没有圣火的情况下,唯一能够摧毁容器体内碎片的方法。”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像是回到了那条危险的走廊:“祂百密一疏,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敢偷听吧。”
话已至此,卡瑟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迈开步子,率先走向传来水声的溪边,艾利·安铎则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流水潺潺,绵绵不断。
卡瑟蹲下身,视线扫过不停奔流的小溪,忽然开口道:“我确定你们当时已经杀死魔王了。”
“哦?”艾利·安铎的声线里染上一丝探究,“你不是……”
他不需要把话说完,因为他们都知道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大战前夕,卡瑟刚又一次远走高飞。
卡瑟低下头,溪水里出现了他的倒影,与某个过分重要的瞬间重合,又立刻被水流冲散,消失不见。
他不愿再提,只是轻描淡写地含糊带过:“……你别管我是怎么看到的。总之祂当时确实死了。”
“祂的魔力消散在天地间,但祂生前不知道准备了多少容器,这些容器将祂碎成千万片的魔力汇聚在一起,凝成碎片。魔物被祂的魔力吸引,吞下碎片后就会变异。”
“我大概也是容器之一。那老东西谁也不信,具体有多少碎片,我不清楚。”
卡瑟的指尖轻轻划过冰凉的水流,继续道:“我能感应到最强的那部分,也就是祂复活的关键。”
“这方面祂很老土。只要碎片提供足够的魔力,再经过某个仪式,祂就可以从地狱里爬回来了。”
说到这里,卡瑟抬起头,看向身旁站着的艾利·安铎,扯出一个没什么弧度的笑脸:“害怕了吗?勇者大人。”
“魔王有可能在我的身体里复活,在某个我们都未曾察觉的瞬间。”
卡瑟将整只手侵进溪流里,任凭冰凉的流水冲刷过每一根手指,仿佛这样也能洗净他每一根神经上的疲惫。
阳光撒在水面,碎金般闪耀而温暖——像极了圣火,却没有那股将一切焚尽的决绝。
“剩下的说来话长,我可不想同样的东西说两遍。”卡瑟抽出手,甩掉手上残留的水滴,站起身来,“回去了再说吧,带上你那几个伙伴一起。”
“如果还是不相信我,”他用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的语气补充道:“那就叫他们去拿件东西,一瓶吐真剂,怎么样?”
卡瑟转身,不去看艾利·安铎的反应,道:“走吧,勇者大人。半山腰还有结界等着你修呢。”
两人原路返回村庄,半路上重新披上了那件象征审判庭身份的白金外袍。
“热死了。”
正值一天里最炎热的时间,卡瑟第不知道多少次吐槽这件累赘的衣服。
艾利·安铎走在前面,依然没什么反应。他目光落在看地上两人被阳光投在地上的影子上,影子很短,随着他们的步伐晃动着。一个规整,一个散漫。
转弯时艾利·安铎稍微留意了一下,果不其然,身后的卡瑟正故意踩着他的影子,好像要用这种方法来发泄自己内心的不满。
……他好像从来就不会好好走路。
到了村口,村长一行再次迎上来,围着他们表达感激。卡瑟下意识又想躲,却被艾利·安铎抓着手腕,按着脑袋,生生接受了这份感激。老人布满褶皱的的双手紧紧握住他的,触感冰凉,却带着某种有些熟悉的灼热。
卡瑟抬手,无意识地摆弄了一下耳边的紫水晶耳坠。
简单的交接后,两人开始分工。卡瑟晃了晃手腕展示手上的红绳,以魔力受限为由把修复结界的苦力活甩给了艾利·安铎,自己则揽下了探查结界漏洞的工作。
这种事情对于卡瑟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他几乎是瞬间就定位出了所有的缺陷,一股脑地将它们说给了艾利·安铎。接着往后一站,甩甩手不管了。
艾利·安铎摇了摇头,一边按照他说的修复,一边审视着结界的整体构造。
修复到一半,他停下动作,指尖快速点过三处地方,问:“你指出的地方,比原结界多了三处。”
“加在这三处,结界会更稳固、更强韧,你看不出来吗?”卡瑟的声音里满是理所当然,还带了些“这你都不懂?”的嘲讽。
“……”真不知道该说他聪明还是该说他笨,艾利·安铎想。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卡瑟还在嘲讽:“或许你该回炉重造了,重新学一遍高级结界术吧。勇者大人。”
艾利·安铎无视了自己宿敌的毒舌,眼底难以觉察地掠过一丝极浅淡的笑意,回敬的语气和过去每一次互怼时无异:“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就当你是在夸我了。”卡瑟哼了一声,坦然收下了艾利·安铎这算不上夸奖的话语。
艾利·安铎低声地吟唱着修复的咒文,卡瑟拉起审判庭外袍的兜帽,调动一缕魔力在两人周围制造了一小片凉爽的区域,一同融入了村庄慵懒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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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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