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成二十年,阙都城郊,午夜。
夜色如墨,陵水河旁的树林里忽然蹿出一伙人,一身漆黑的装扮将他们融入在夜色之中,夜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三五个黑衣男人扛着个麻袋,袋口没有束紧,露出一抹蓝色官服,甚至还隐约能看得见里面那人的脸。
若有认识的人,一眼就能认得出来,麻袋里的人正是司天监的灵台郎。
河水滔滔,脚步声隐匿在其中。
一行人在河边停下,碎石硌得人脚生疼,麻袋里的人直接被丢在河岸上,脑袋撞出血也没有反应。
为首那人却扑通跪了下去:“姑娘,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们也是拿钱办事,来年祭日,我们一定记得给你烧纸。”
言罢,他起身一脚将人踹进河里!
“嗵——”
河水溅起水花,没一会水面就重新恢复平静。
几人匆匆离去,仿若无事发生。
几分钟后,原本应该沉入水底的人却忽然浮出水面,奋力朝岸边游去。
季殊荣趴在地上用力拍打自己的胸腔,以排出肺里的水,满嘴都是泥沙土腥味,又苦又涩,她刚才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随着呼吸逐渐顺畅,季殊荣的思绪也逐渐变得清晰。
季殊荣是个命理师,靠着给人算命混口饭吃,不过是睡了一觉,居然穿越了!
这年头穿越是越来越不讲道理了。
原身与她同名,自小无父无母,被养在司天监里跟着学习观星术,今年二十岁,是司天监的灵台郎,从七品的官职。
前不久原身观星时发现有灾,正欲禀报,就被人劫掠带走。
然后就有了今天这一幕。
季殊荣皱着眉头思索半晌也没想起原身观测到的星象是什么,连想杀她的是谁也没想起来。
季殊荣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她浑身上下一点伤痕都没有,只有些头晕目眩,想来是被人下了迷药,她顿时就明白了想杀她的人用意为何。
一个无父无母的灵台郎,因着夜观星象的缘故,失足落入水中,溺水而亡。
就算被人发现报了官,也就充当意外处理,不会多思。
原身溺水而亡,可偏巧她穿越过来了。
季殊荣摸了摸自己身上,只摸到一块司天监的腰牌,背面刻着她的姓名、官职等信息。
没有路引凭证,她去不了别的地方,只能回城。
但这最多拖上两三天,只要有人发现她没死,那她就完了。
季殊荣很快理清思绪,她定然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躲在司天监里称病闭门不出,这就是她最好的出路。
想着,季殊荣朝着远处灯火辉煌的阙都走去。
凭着身上的腰牌,和从七品的官职,季殊荣轻松进了城,躲回了司天监。
以后该怎么办,她还得再想想。
毕竟她只会算命,不会观星。
季殊荣前脚刚进司天监,大理寺的人后脚就到。
“砰!”
插紧的门栓像纸糊的一样,一脚就被人踹开。
“大理寺办案!”
领头的人似乎也没想到房间里居然有人,愣了两秒后才发觉面前这人还是个女的。
一群人面面相觑,任谁也不敢相信,他们这一次要抓的犯人竟然只是个女子。
领头的巡捕拿出文书看了又看,迟疑地问道:“司天监灵台郎季殊荣?”
季殊荣愣愣地点了两下头,疯狂翻找着原身的记忆。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夜观星象,然后被人带走,之后她就被人扔到了河里,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记得,更不记得她犯了什么事,能让大理寺的人找上门来。
领头的巡捕松了口气:“那就没错了,带走!”
他一挥手,一群人蜂拥而上,将季殊荣围了个严严实实,生怕她跑了。
季殊荣直接被扔进大理寺的大牢里,稻草堆里泛着一股霉味,四下却无人,周围的牢房都空着,似是特意为她寻了个安静地方。
四周不断传来铁链碰撞的声音,似乎隐约还能听到几声惨叫。
季殊荣听得头皮发麻,可左右就是不见来审她的人。
正思索着,一抹紫色的衣角便闯入眼帘。
宽大的衣袍上的四合如意纹在烛火的亮光中若隐若现,衣衫上不见刺绣图样,可却已尽显尊贵。
一把太师椅落在季殊荣眼前,来人在太师椅上坐下,姿态慵懒。
季殊荣想破了脑袋也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人,只知道按照他身上的衣服来看,这人至少位居三品。
绝不是她能得罪的人。
“幕后主使是谁?”来人开口。
季殊荣只不过是愣了两秒,他身旁的巡捕就厉声呵斥道:“宰相大人问你话呢!”
宰相,吕昌平!
一瞬间,季殊荣脖子一凉,冷汗直冒,忙不迭地叩下头去。
若是寻常案件,宰相绝对不会出现在这,她犯的事看来不小。
“……下官不知。”季殊荣从嗓子里逼出这四个字,满腔疑问。
吕昌平又问:“那你知道什么?”
一句话问得季殊荣瑟瑟发抖,心如擂鼓!
知道,还是不知道?
季殊荣只不过思索两秒,吕昌平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她忙叩下头去:“下官什么都不知道!还请吕相明示!”
吕昌平并未发话,倒是他身旁的巡捕接过话头。
“今夜子时三刻,钱学士死于府中,有人瞧见你行凶,从你房中也搜出了凶器。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想如何抵赖?!”
季殊荣听得脑袋嗡嗡作响。
钱学士……资政殿大学士,正三品。
怪不得吕昌平会出现在这!
她连忙问道:“敢问大人,现在是什么时辰?”
巡捕眉头一皱,刚想骂人,却瞧见身旁的吕昌平抬了抬手指,又正色回答道:“丑时一刻。”
季殊荣眼睛一亮,忙不迭地辩驳道:“吕相明察!今夜下官瞧着星象朦胧,便出城观星,不慎落水,大理寺的人赶到时,下官才刚刚回城!城门口的士兵可为下官作证!”
吕昌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起身就走,丝毫都不留恋。
一瞬间,季殊荣就明白了吕昌平的意思。
这不是他要的回答。
笑话,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七品灵台郎,如何能突破重重守卫,在深夜刺杀一名大学士?
更何况,他们无冤无仇,任谁来了都看得出来,她不过是个倒霉的替罪羊。
吕昌平要的不是她证明自己的清白,而是证明她有用。
有用,就活着,没用,就坐实这个罪名。
季殊荣连忙抓起地上的稻草起卦,脑子转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三日前丑时,大人曾入宫商议大事,钱学士当日也在。”
一句话使得吕昌平止步回身,他瞥了季殊荣一眼,只那一眼,看得季殊荣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吕昌平问:“那你可知是何事?”
季殊荣紧咬牙关,强撑出一副有底气的模样:“此处人多耳杂,吕相不怕走漏风声?”
吕昌平闻言走近两步,在季殊荣面前俯身侧耳。
“储君。”
季殊荣只说了两个字,她相信,这两个字就足以让她活命。
吕昌平起身,面上不见波澜,只是眉眼处多了几分思量。
他与钱学士入宫的事情封锁了消息,饶是他府上也无人知晓,只晓得他那日是出去了。
如今陛下病重,储君一事自当提上日程。
但绝不是现在。
这个回答不至于能让季殊荣活命,不过能让她暂时不去死。
“三个月,你若能查得出幕后真凶,便可活命。”
季殊荣心头猛地一颤,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还不用去死,还是该担心自己只能活三个月。
吕昌平留下这话就带人离开地牢,而她则被大理寺的人送回了司天监。
衣衫还湿着,夏末的风已经吹得人直发抖,季殊荣站在房门前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才回过神来。
管他的,先活过这三个月再说!
回到房内,季殊荣脱了衣服倒头就睡,什么也顾不上。
第二日一早,季殊荣还未起床,门就被敲响。
看着眼前的内侍,还有他手上的敕令,季殊荣怔愣在原地。
不仅仅是敕令,连带着免官牒和告身都一并准备好。
“天文察变,既彰勤恪之能;刑宪司平,宜简明允之士。
“司天监灵台郎臣季殊荣,器识通敏,学术该深。畴人守职以惟精,太史占象而无忒。既著观文之效,当膺迁秩之荣。
“可特授大理寺丞,散官如故。主者施行。”
季殊荣看着敕令浑身冰凉,敕令最后是中书省官员联署。
只一夜,吕昌平就安排好了一应事宜,幸亏她昨晚没想着逃跑,否则现在她的脑袋怕是早就搬家了!
送敕令来的内侍还不忘提醒:“请季大人于今日内到大理寺谒见各位长官。”
说完这话,内侍并未离开,而是在一旁候着,似乎是要盯着她离开皇城。
没有选择,季殊荣简单收拾了衣物就出了皇城,一路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她。
被调出皇城未必是什么坏事,大理寺能接触的信息更多,说不定能查到是谁想杀她,兴许能活下来。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不会查案。
到大理寺还未递上告身,一人就从里面走出,面色不善地打量着她。
“你就是季殊荣?”来人问。
眼前这人生得一副好模样,叫季殊荣一时看愣了神。
来人面若冠玉,分明长着一张温柔的脸,脸上的神情却冷若冰山,看着就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他眉眼向上微微挑起,此时眼眸微阖,上下打量着季殊荣,颇有些瞧不起她的意思。
他眼下未着官服,反倒是换了身轻便的衣服,腰间挂着把刀,大拇指按在刀镡上,随时准备拔刀。
一旁的小吏赶忙见礼:“秦少卿。”他赶忙介绍起来,“季大人,这位是大理寺少卿秦观林秦大人。”
季殊荣恭恭敬敬地跟着见礼,秦观林却冷笑一声:“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昨夜喝吃了酒,调个灵台郎来大理寺做甚?难不成你还能算出那凶手在哪?”
秦观林说着瞥了季殊荣一眼,有些怜悯。
司天监可是个捞油水的好地方,一姑娘家被调来大理寺这种鬼地方,也不晓得她是开罪了谁。
大抵又是一个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来了这大理寺,能不能活过三个月都未可知。
季殊荣听到这话却是眼睛一亮,观星查案她不熟,可这算卦她熟啊!
于是她便拱手施礼:“下官兴许能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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