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殊荣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人，面巾之后不是康泾，而是一个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面孔。
而且功夫和康泾相差也很远，只一个严豪就可以对付得过来。
刺客一句话都不说，严豪却突然冲上前掰开他的嘴，手里的刀插进后槽牙，硬生生把他嘴里的一颗牙给撬了出来。
“啊——！！！”
鲜血从刺客嘴边淌下，季殊荣如今看见这样的场景已经无动于衷，甚至开始觉得理所当然。
那应该是颗毒牙，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材料，但肯定没那么坚固，简单塑造成了和牙齿差不多的形状，里面装着毒药。
一旦事发或者被抓，只需要咬碎这颗毒牙就可以服毒自尽，守住秘密。
但他面对的是大理寺，对这些下三滥的招数再清楚不过。
“你们有本事就杀了我！呸！”刺客吼道。
他此刻动弹不得，任何叫嚣的话在季殊荣看来都十分可笑，没有任何威慑力。
“带回去吧。”季殊荣忽然说道：“左右也是个犯人，按照大理寺的流程去审讯，只要他不死，早晚会开口。”
严豪立刻将刺客拎起来，随手解下他的衣袍将他捆住，两只手都被布料包住，怎么也动不了。
周忠明的线索丢了，但捡了一个刺客。
无论他是谁派来的，都可以判断出季殊荣现在做的事情已经涉及到了他们的利益，有人不希望她继续查下去。
甚至不止一个。
如果杀害钱学士的幕后真凶也不希望她继续查下去，那么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应该是康泾。
来人如果是康泾，她和严豪今晚应该都会死在这里。
宅子的密道中，周忠明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穿过密道，周忠明来到另一处宅子，只简单和管事地交代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后就离开，没有多做停留。
回来后就看见不远处地面上的血迹，还有轿夫隐约还有些惧怕的表情，周忠明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轿夫起轿回王府。
季殊荣和严豪回到大理寺，吴子阳的尸体已经被运回大理寺，也征得了吴母的同意，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更详细的验尸。
严豪带着刺客去了大佬，季殊荣和验尸官一同待在停尸间，唯独不见秦观林的人影。
季殊荣环顾四周，停尸间里仍然是那些熟悉的摆设，每一本书，每一支笔，都是她熟悉的模样，但就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看了一圈，伸手招来一个祗候询问：“秦观林人呢？”
之前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秦观林总是会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现在人忽然不见了，还真有点不适应。
祗候被忽然问到这话也愣了一愣：“不清楚，秦大人回来之后见过他，但也没细问，大人您要找秦大人吗？我现在就去。”
季殊荣顿了一瞬，然后摇头道：“不用了，也没什么事找他。”
是啊，这里的确没什么事需要秦观林在，但就是很希望他在。
胸口闷闷的，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感觉整个人都好像缺了一块。
季殊荣深呼吸一口气，将脑海里那些烦乱的思绪扔出去，仔细看着验尸官和仵作的动作，听着他们的每一句话。
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尸检，但仍然会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然后才是看着同类死亡的不适感。
一旁的验尸官看见季殊荣的反应，不自觉夸赞了一句：“季大人进步神速，换做是那些新来的，这个时候恐怕已经扶着一旁的柱子吐起来了。”
验尸官刚夸完，注意力就重新转回吴子阳的尸体上，一面在验尸格目上记录自己看到的情况，写下自己的判断，然后继续吩咐仵作如何操作。
季殊荣偏过头去看验尸官写下的内容，很快就看到了吴子阳的死因，肺里有水没有错，但验尸官写下的死因是窒息。
也就是说，在铭恩观的时候他们判断吴子阳是溺亡，是因为他的口鼻中有大量的水，但在尸检之后却发现，他更像是呛了水之后窒息而亡。
“翻开他的眼皮，仔细检查。”验尸官说。
仵作立刻照做，仔细检查吴子阳的眼底：“眼内有淤积点，面部不见。”
验尸官应了一声，拿着笔很快记录下具体情况。
瞥见季殊荣正往这边看着，验尸官立刻同步了现在的情况。
“铭恩观的条件不具备，当时也未征得家眷许可，所以结果有误。验尸后可以清晰地辨别出，吴子阳是呛水后窒息而亡，而非溺亡。”
说完这话，验尸官又叹了口气：“吴家村旁边的那条河不算深也不算浅，他被发现时又是在岸边的芦苇荡里，不是在河里，按照往常的经验，本就可以排除溺亡的情况。各个验尸官经验不同，有误之处还请季大人见谅。”
季殊荣点了点头，继而又问：“那他身上的淤青呢？”
“这个倒像是磕碰形成，但不能确定，我们只能判定是撞击导致还是其他原因。”验尸官说着皱起眉，“至于是不是人力所为……季大人，这个我们不能断定，只能是推断。”
“推断？”
“对，通常如果是人力所为，淤青或伤痕的程度会更深，如果是凶杀，那么凶手想要杀掉一个人，通常需要反复砸同一个位置，否则很难造成死亡。”
验尸官说着看向吴子阳：“但他身上没有致命伤。”
季殊荣追问：“意思是可以排除故意杀害？”
“只是从死因上可以排除。”验尸官说着举起例子，“譬如，如果他和人扭打起来，对方是想杀了他，但只是没杀成，导致他溺水，然后呛死。死因是溺水后呛死，但却不是被杀害。”
验尸官指着吴子阳的喉咙：“死者的喉咙有肿大的情况，本就比一般人更容易窒息，可能是药物，也可能是吃了什么发物，这个得等剖开他的胃才知道。”
季殊荣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将现场交给验尸官。
吴子阳的胃里东西倒是不少，但没有查验出来什么发物，只是一些非常普通的饼和肉。
除了能看出铭恩观的伙食不错以外，看不出别的。
验尸官又取了吴子阳胃里的液体，封装到一旁，顺带切下了吴子阳喉咙上肿起的肉，一并封存，要请精通医药的人看过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跟着验尸官忙活了半宿也没有发现什么新的线索，季殊荣只好打道回府。
寅时，已经有早点摊子摆出来，街上冒起热气，周忠明在这个时候坐着小轿出了城直奔铭恩观。
刚到铭恩观，周忠明就让管事去把所有人都叫了起来，一盏茶内，铭恩观偌大的广场上就已经站满了人，个个都低着头，甚至不敢看周忠明的脸。
“昨日发生的事情，各位想必也都看在了眼里。”周忠明说这话时脸上带着笑，“敢问各位，楚王殿下对各位如何？”
“好——”
众人齐刷刷地回答道。
周忠明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满意：“我想各位也不是知恩不图报的人，只是楚王殿下也不需要你们报答。但是啊……这人呢，得看得长远一点。吴子阳出了事，他的事情要是捅到上面去了，你们哪里还有这么好的差事呢？”
这一次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如今他们的好日子都是楚王给的。
工钱、家人、赋税……没有一项不承楚王的恩。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所以他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广场上静默片刻，忽然有人问道：“周管事，楚王殿下的恩情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所以我们是一个不该说的字都没说啊！”
周忠明点了点头，那人继续说下去：“可……铭恩观到现在也建了两年多了，那些不守规矩的是都回去看过了，可我们这些守规矩的呢？一次家都没回过。我也不是说您的不好，只是……这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呢？”
“是啊……这活总得有干完的一天吧？”
“我也想回去了，我家姑娘今年都五岁了，我都记不清她长啥样了。”
“周总管，我们到底还要干多久啊？！”
“是啊，周总管，您总得给我们一句话啊！”
底下的人齐声叫嚷着，人人都在要周忠明给一句话，到底什么时候能够放他们回去。
周忠明似乎早就料到了这副场景，笑呵呵地说道：“活干完了，自然就可以回去了。”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两年多，这两年多无论他们什么时候问起这个问题，周忠明都仍然是这句话。
可这活分明是他压着他们不让干完！
正沉默着，一名管事忽然拎着衣摆跑了进来。
“周总管，那大理寺的季殊荣又来了，现在就在外面呢！”
季殊荣？
她又来做什么？
周忠明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摆摆手就让他们都散了，准备开工，自己则往铭恩观外面去。
季殊荣带着严豪和几名祗候，就站在铭恩观外，一名管事正拦着他们。
“季大人您稍等片刻，已经去喊周管事了。”
季殊荣还没发话，严豪呵斥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大理寺查案，你们还敢拦着不成？！”
小管事满脸苦笑：“大人，这也不是我能做主的事啊。”
话音刚落，周忠明满脸陪笑地从铭恩观里走出来：“严大人何必如此动怒呢？”
季殊荣还记着昨晚被他跑了的事，嘴上也有些不饶人：“我倒是没有想到，周总管也会阻拦大理寺办案，昨日就同你们说过，没想到今日竟然连铭恩观的门都进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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