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七郎原本还一脸轻松,一听到秦观林说他手里的是账本,脸色就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他上下打量着秦观林,伸手接过他递来的账本。
上面记载得非常清楚,什么时间,多少粮食,又是运到什么地方去,花了多少银子,每一笔都十分详细,没有任何错漏的地方。
钱七郎一面看一面算,所有的数额都对的上,包括运输途中遭遇的各种情况,对应的花销以及应对方法,都在这上面写得一清二楚,没有任何错漏。
这是一本十分严谨的账本。
“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钱七郎问。
看钱七郎的表情,秦观林很快就确定至少钱七郎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
那么应该就是钱宗先个人所为。
但这种事情,居然不让家里人知道吗?
秦观林理了理思绪,开口道:“这件事情你不需要知道,我只需要向你确认,账本上的事情,你是否知情?”
钱七郎果断摇了头,拿着账本的手攥得更紧了,丝毫没有要还回去的意思,甚至有些防备地盯着秦观林。
秦观林在阙都有点名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坊间都传遍了。
那些比他父亲官位还要高的人,秦观林只要搜集够了罪证也是照办不误,那他们钱家……
钱七郎不敢想。
他父亲才去世多久?
这么快就有这么多麻烦找上来,他如今也不过就是在翰林院任职,人微言轻。
这案子要是真查办起来,他一句话也说不上。
秦观林看着他,眼神里沾染了一丝无奈:“这账本你收好,该在什么时候用它,你心里应该清楚。”
秦观林这话来得突然,钱七郎猛地一愣,好半晌都没明白秦观林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这账本当证据用?”
“对,证明钱家没有真正涉及其中,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拿到罪证。”秦观林干脆把话摊开了说。
钱七郎却更迷糊了:“你认真的?”
秦观林沉默了,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一本账簿,可以给钱家保命用,也可以拿来为自己加官进爵。
只是眼下这个时节,谁也说不清楚怎么选会是对的。
良久,秦观林抬眼看向钱七郎:“希望我没有做错选择。”
留下这句话,秦观林告辞离开,钱七郎怀揣着那本账簿久久不能回神。
秦观林出了钱府的后门就往大理寺的方向去,刚走出没有多远,一个人忽然出现从巷子里走出,拦住了秦观林的去路。
看模样打扮,似乎是某个府上的管事。
他刚一站出来,秦观林身后就多出了四五个黑衣人。
管事模样的人笑了笑,面上还带着一点歉意。
“秦大人,我家主人请您跟我们走一趟,您看是不是您自己跟我们走?也免得受一些没有必要的皮肉之苦。”
秦观林瞥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两个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他和严豪之间的差距可不止是一星半点,要从这四五个人手里逃脱也不是不能,只是要受不少伤。
“你家主人是谁?”秦观林问。
管事模样的人捻着胡子,呵呵笑了两声:“秦大人去了就知道了。”
侧颈传来一阵疼痛,秦观林很快失去意识。
夜色里,一行人消失得很快。
等秦观林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色还黑着,看周围的环境,他似乎是被放置在了一处柴房里,远处还传来了狼的叫声,看样子是出了阙都。
面前有一点灯火,但不多,藏在灯光后面的人秦观林认得,偶尔会在宫里看见他。
“王大人。”
王守义坐在椅子上,上下打量着秦观林。
“秦大人真是玉树临风,纵使是这种时候也不显得狼狈,真是叫王某好生艳羡。”
秦观林却懒得给他什么好脸色:“王大人都让人把我抓来了,还有必要兜圈子吗?”
眼见着王守义脸上的笑意逐渐褪去,他看着秦观林,眼神渐冷。
“秦大人,你坏了我的好事。”王守义说着,忽而想到什么,心情豁然开朗,“不过你现在没办法再坏我的事了。”
秦观林听到这话笑了一声:“王大人这话真奇怪,不过是为了自己谋一谋罢了,倒也不是想坏了您的事。”
椅子吱呀医生,王守义站了起来,踏着地上的干草走到秦观林面前,歪着脑袋打量他,一副不理解的模样。
“我倒是不太明白秦大人,分明有这样的才能与谋略,为何不择良木栖之?”王守义躬下身,“秦观林,我很喜欢你,你很聪明,也有股狠劲,若你能为我所用,过往之事概不追究,如何?”
秦观林靠在墙上,闭上了眼。
换做之前,王守义的这个提议他还真会考虑一下。
但现在,棋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他也已经尽了作为棋子最大的努力,让他现在就放弃,他做不到。
“王大人,不若给我们一点时间,若你赢了,我便归顺新主。”
大理寺内一切如常,只是空气里已经开始泛起焦灼的气息。
秦观林从来没有这么久没有出现过,只有严豪不为所动,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件事情,甚至习以为常。
只有季殊荣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一天问四五次秦观林的下落,但得到的回答都一样。
没有见过他。
季殊荣甚至去问了康泾,答案也是否定的。
严豪一直跟在季殊荣身后,一整天严豪都没有去别的地方,只是跟着她。
季殊荣这才猛然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回身看着严豪,后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十分平静。
“你是不是知道秦观林去哪了?”季殊荣问。
严豪摇头:“不知道。”
季殊荣皱起眉:“那你怎么这么淡定?”
严豪看着季殊荣,沉默了半晌:“秦大人只让我跟好你。”
又是这句话!
三天了,无论季殊荣从什么角度问严豪,能从他嘴里问出来的只有这么一句话。
严豪偏偏也不是那种能够藏得住事的人,那就只有一种解释——
秦观林确实什么都没有说,甚至可能为了放置严豪走漏风声,所以干脆连严豪也瞒了过去。
什么都不说,这就是最好的保密方法。
季殊荣满心烦乱,干脆直接去了秦观林的院子。
门上落了锁,季殊荣退后一步,对严豪吩咐道:“把门踹开。”
严豪立刻上前,对准门锁就是一脚!
门锁应声而落,已经变了形。
院子里仍然是季殊荣上一次来的时候的景象,秦观林的生活简单得都有些单调了,目光所及之处,除了日常的生活用品以外,就是各种各样的书卷。
只是秦观林的确已经许久没有回来过了,家具和书卷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用手一抹是灰白色的,不难清理。
但他也没有拜托别人来清理。
季殊荣的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什么样的情况下人才会在明知道自己可能要离开很久,也不叫人过来清理屋子?
要么是时间长到以年月为单位,短期的打扫派不上什么用场,要么就是这个人干脆就不打算回来了。
可从院子里的痕迹来看却不是这样。
秦观林离开得甚至有些匆忙,院子里的桌子上还摊开放了几本书卷,椅子旁边还放了两摞,显然是有东西还没看完。
季殊荣走近了,这才发现这些摊开摆放的都不是什么书,而是账本。
刚走近了,映入眼帘的就是王守义的名字。
季殊荣看着上面的记录,一看到青失二字,她立刻翻看封皮,果不其然,这是庞富文的账簿。
季殊荣看向身旁的严豪:“王守义,你知道这个名字吗?”
季殊荣原本没有报什么期望,可她却看见严豪点了头。
“知道,宫里的内侍,王守义王大人,如今是在御前伺候。”
季殊荣一愣:“宫里的人?”
“对,王守义已经在宫里做了很久的内侍,具体时间我不太清楚。”严豪努力回忆着和王守义有关的那可怜的一丁点记忆,“这人才宫里也有不少威望,经常差人出宫办事,我和秦大人许多回都看见了他带着人在外面和其他官员会面。”
季殊荣心里诧异,目光重新挪回账本上。
“王守义是为谁办事?”
“这个不清楚。”严豪愁眉苦脸地想了一会,“但是在御前行走,如果不是为圣上办事反倒存了私心,万一被人揭发那可就活不了了。”
听着严豪这话,季殊荣只觉得心底发寒。
宫里的事情她不了解,朝堂上的事情她不清楚,各个官员之间的往来关系她更是两眼一抹黑。
如果……如果王守义的确是为宫里办事,甚至是为陛下办事。
那么这青失就是陛下要的,但却不能过明路。
同样,还有什么不能过明路,但却一定要办到的?
钱学士一案。
皇帝和朝臣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样的,季殊荣不清楚。
一个皇帝想杀一个臣子,想来不难,尤其是对于一个能自己做主的皇帝,那可是权力的集中点。
如果再想借着这个臣子敲打一下其他人,那么刺杀将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而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合适的“凶手”。
敲山震虎,而那只操控全局的手,他们甚至看不见,就这样被推着走。
他们自以为是的努力,实则都是被人规划好的路线。
这就是皇权。
也难怪那么多人想往上爬,知道的越多,活下来的几率就越大,而不是平白无故地成了牺牲品,还死得莫名其妙,甚至一点价值都没有。
一瞬间,季殊荣遍体生寒。
如果一切都成立,那么她本来应该成为这个合适的“凶手”。
现在“凶手”没了,她得找一个能够让皇帝满意的“凶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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