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已至，京都街上的行人都换上了单薄的衣衫，茶馆和酒楼的生意随着季节的更替来到了旺季，人们为了躲避烈日的暴晒，纷纷在街角的阴凉处歇脚喝茶、聊天。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掀起一道帘子，帘子后露出一双精致的绣鞋，只见那双小巧的绣鞋踩在一块平整光滑的青石板上，朝着对面一个小巷走去。
“哎呀！这可不兴走啊，你是外地来的吧？你看看前面，那里有一座衙门，是鉴查寺的地盘，走另一边去吧！”一个老大爷看到了她，急忙拉住她。
只见那女孩子身穿一袭白色纱裙，头发挽成高髻，插着一朵金簪花，脸蛋虽算不上白哲，却也是干净得很，眉目清秀中带着一丝妩媚，让人过目难忘。
“没事儿的老爷爷，我是来找人的。”她淡淡一笑，轻轻将老大爷的手拂落，继续朝前走去。
她走进了那间阴森的衙门，里面的人不多，只有寥寥几位。她走向柜台，柜台后面坐着一名年轻的官员，他抬头看到了她，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副疑惑的神情：“姑娘你找谁？”
女子轻轻颔首，指着其中一间屋子，说：“麻烦大人通传一声，我叫辛芷，来求见方大人。”
很显然，她是为数不多知道方恒殊鉴查寺少卿身份的人。
年轻官吏点点头，说：“请稍等片刻。”
他拿起案上的笔，飞快的写了一张通文，递给辛芷，说：“大人吩咐过了，姑娘请自便吧。”
辛芷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她来到那间房门口，敲了三下房门，听到屋内传来一句：“进来。”
她推门而入，看到屋内摆放着两套茶具，一把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人，而他身后是一位笑盈盈的中年官员。与那名中年男人猥琐气质不同，太师椅上的那人长得一表人才，剑眉星目，气质温文尔雅，只是脸颊略微有些苍白，似乎有病。
她走了进去，担忧地望着方恒殊，关切地问道：“少爷，您还好吗？”
辛芷在外人面前自然称方恒殊为少爷，而方恒殊身后的吴晏祖依旧满脸笑容地站在自家少卿旁边。
“不太好。”方恒殊苦涩的笑了笑。
方恒殊醒来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女刺客的毒具有昏迷的效果，再加上刀伤严重，失血过多，足足让方恒殊躺上半个月，好在鉴查寺四司的弟兄们没日没夜地候在他身边，这才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醒后的方恒殊开始慢慢地接触寺里的内务，他想着反正来京都除了吃喝玩乐，多少要干点正经事，正好手上有个少卿的职权，不如好好了解一下鉴查寺，顺便还可以从中为将来的工坊和书局谋些利益。
“这书上写着，鉴查寺建于庆历二年，成立初衷便是为了鉴查百官，直接效力于陛下，不受任何机构管辖，还特别标注不允许皇族与鉴查寺来往……”醒来的第二天，方恒殊坐在床榻上悠闲地翻阅着随身携带的《开元庆历》。
“鉴查寺听说分为六个司，你都给讲讲呗？”方恒殊盖上史书，抬头看着眼前的吴晏祖。此时的吴晏祖因救驾有功，被寺卿大人提拔了官职，并且加赏了俸禄，然后安排他跟在方恒殊身边充当助手。
至于为什么吴晏祖能收到消息及时救下方恒殊，他的解释含糊不清，说是寺卿大人的安排，他只是负责执行任务而已。
“大人，”吴晏祖迎面笑道，“这鉴查寺六个司：一司负责收集情报和追捕暗杀，二司负责鉴查全国百官，三司负责全国文集和刊印宣传，下官跟您之前就是三司的……”
“别打岔，接着说。”
“好勒，大人！四司是负责医疗药品和制造器物的，五司负责管理驻扎京都城外五千里的玄甲军，是鉴查寺的最强兵力，六司负责管理鉴查寺地牢和刑罚的……”
“六个司分别对应六个行司，都效力于寺卿大人——当然，现在也要向大人您负责……”
“而且，鉴查寺也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独立机构，它还是受御史台监管的，毕竟一家独大的衙门，陛下总是不能太放心的。”
方恒殊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双眼，细细品味吴晏祖刚刚所陈述的内容。
“夫人同小姐和小少爷昨日抵达京都的府邸了，知道您在鉴查寺养伤他们硬是要来探望，最后都被老爷拦住了。”辛芷的声音将方恒殊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后者轻咳两声，一旁的吴晏祖赶忙将茶水递上去。
方恒殊接过茶杯，用有些虚弱的声音说道：“姨娘和珞熙诗源他们到京都了就好，你回府记得替我向姨娘请安，告诉他们我一切安好。”
“是，少爷。”辛芷微微行礼。
“辛苦你了，”方恒殊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辛芷。”
待辛芷离开后，吴晏祖蹑手蹑脚地凑近方恒殊，轻轻地问道：“大人，您醒了也有些日子了，真不需要回府调养身子吗？”
“再过些日子吧，”方恒殊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吴晏祖连忙为其续上，“父亲既然有意让我在寺里养伤，自然希望我多接触接触这个机构，毕竟戒指是老娘留给我的。”
“夫人是前任少卿？”吴晏祖有些惊讶地问道。
“别想那么多了，我也不知道，”方恒殊起身捋了捋皱了的衣衫，“你收拾一下，陪我去个地方。”
“是，大人。”
方恒殊花了一整天时间去了解的鉴查寺衙门共分五层：建造在地面的是接待厅，不过由于鉴查寺这几年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和长期充当黑暗阴森的角色使得几乎没什么人愿意靠近这座衙门，而接待厅便几乎成了摆设，供六个司的官吏休闲娱乐。
接待厅往上扩建两层，二层是一司和四司的办公场所，三层则是二司和三司的办公场所，分别在中央留有公共的活动场所，三层还配备一间会议室。
接待厅往下拓宽两层，地下一层配备有专门供应四司需求的实验室，和占据这一层绝大面积的训练场所。地下二层则是庞大的地牢系统，关押着数不胜数的重量级囚犯，而六司的官吏没有固定的办公场所，大部分时间都负责待在地牢看管罪犯，类似于刑部和大理寺的狱役。
至于最特立独行的五司，由于构成五司的成员都是鉴查寺麾下的玄甲军，驻扎在京外的五千里地，所以建设鉴查寺衙门的时候并没有为其准备办公场所。
吴晏祖顺着锈迹斑驳的铁台阶往地下走去，方恒殊双手负背在前者后方慢悠悠地跟着，越深入其中，他便越发觉得阴冷和瘆人，不禁缩了缩脖子。
“大人，这里就是地牢了。”吴晏祖解释道。
“哦。”方恒殊漫不经心地答应一声，继续往下走，他的视线落在地面上的青砖板上，发现每一块青砖都有一种诡异而复杂的纹路，像是被某种奇怪的东西刻上去的。
"这些纹路是怎么来的？"
方恒殊忍不住停下脚步，看向一旁的吴晏祖。
“回大人，这种纹路据说是前朝的符文，属下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当时有些大人物靠这些符文来记载历史，但是具体什么样，属下就不得而知了。”吴晏祖一边说着，一边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引燃，将走廊墙壁上的挂灯依次点亮，原本阴森的长廊变得稍微清晰明亮了。
方恒殊没有多问，继续在吴晏祖带领下深入地牢的内部，越往深处，他越发感受到这座地牢的恐怖。
在走过长廊后，一扇厚重的红漆大门映入眼帘，吴晏祖推门而进，顿时有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方恒殊下意识捂住口鼻，吴晏祖则只是侧身抬手笑了笑，示意小方大人先走。方恒殊没有多想，迈开步子往前走，靠着昏暗的壁灯勉强看见前方的道路。
突然间，方恒殊的目光一滞，停住了脚步。
前方是一片狭窄的通道，一直通往尽头的地底。
方恒殊站在通道中间，看着前方，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副画面——在这条通道的尽头，有一个人正站在那里，背对着方恒殊。
然而在下一瞬，那个本应该只出现在脑海中的身影动了！仅用数次呼吸的时间便抵达方恒殊面前，方恒殊想跑，但是双腿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紧接着便是一抹寒光亮起，一柄刺剑架在方恒殊的脖颈处！
“哑巴大人！剑下留人！”吴晏祖的声音在方恒殊身后响起，身前影子的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便将手中的刺剑收回剑鞘。
方恒殊大口喘着粗气，咽了口唾沫才平复下来。这时候他才有时间打量眼前这个影子，他身穿一身粗质布料的麻衣，头戴断了一截的斗笠，笠檐压得很低，看不见隐藏在下面的双眸，在他的口鼻处还缠着一条纱布，将自己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
“哑巴大人，”吴晏祖赔笑指着方恒殊对身前的男子说道，“这位是寺里新晋的少卿——小方大人。”
方恒殊调整好气息后，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冲着他拱手说道：“在下方恒殊，新晋鉴查寺少卿，请大人多多指教。”
哑巴并没有回应他，自顾自的地回身向地牢内部走去，方恒殊和吴晏祖相互一看，旋即立刻跟了上去，三个人在略显拥挤的长廊越走越深。
“哑巴大人是六司的行司，”吴晏祖在哑巴身后掩着嘴轻声向方恒殊解释道，“寺里武力最强的剑客，放在整个庆国也是千载难逢的武道高手。”
“哑巴大人不会说话？”方恒殊也学着他悄悄地捂着嘴说道。
“大人，你认真的吗？”吴晏祖有些无语地回应道，“能说话的话，下官就不会称他为哑巴大人了…….”
方恒殊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不知走了多久，哑巴停下了脚步，站在一扇石门的门口，他伸手敲了敲门。
吱呀一声，石门被从里面打开，里面是一座庞大的人工修筑的石窑。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就像是一张巨兽的嘴巴，它周围被大大小小的铁笼环绕着。四周的牢笼中，分别关着十几个浑身是血的犯人，看到有人进来，众人纷纷抬起头，露出满是鲜血的脸，有的脸上还带着狰狞的疤痕，有的已经失去生命的气息，看上去触目惊心。
方恒殊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虽然知道鉴查寺向来以黑暗和血腥著名，但是真正看到这一幕，心里还是下意识地害怕。
哑巴领着他们二人来到那个巨大的牢笼门前，从怀中掏出一柄银色的钥匙，递给还在上下打量牢笼的方恒殊后，便转身离开石窑。
砰！
石窑的大门被哑巴从外面关上了。方恒殊看了看手中的钥匙，又看了看身旁的吴晏祖，后者有些不自然地笑着。
“大人，进去吧。”
方恒殊点了点头，将钥匙插入孔洞中，牢笼的铁门应声而开。
只见里面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她的四肢被铐上了锁链，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了结痂的伤口，整个人显得十分狼狈。
女子似乎听见铁门开启的声响，缓缓从地上的草席上爬了起来，用伤痕累累的手将凌乱的头发拨到耳后，露出那张熟悉的面孔。
绿袖，是聚仙楼的花魁，是梁王世子的礼物，是刺杀方恒殊未遂的刺客，是鉴查寺关押在地牢的死囚，更是此刻无依无靠的落魄女子。
方恒殊有些惊讶哑巴怎么会知道自己要找的人谁，还特意将自己带到关押绿袖的牢笼处，似乎自己的所思所想都在哑巴的计算中，或者说是在听身后那个更神秘的鉴查寺寺卿预料之中……
“没想到再次见面是在这种地方……”方恒殊苦涩地笑了笑，身旁的吴晏祖识相地退到牢笼外。
这周的任务完成啦！
不过我并不高兴，因为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处理，更可恶的是这周竟然没有放休息日！
但是还是祝各位周末愉快！
感谢观看，承蒙关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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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地牢与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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