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收到的通知是去试镜女主角白鹭，来到现场才被告知是试镜恶毒女配和硕柔公主。
裴永昼余光扫去，其他几个试镜女孩皆一脸茫然。
看来这是临时更改，并非针对她一人。但……
“喂，你们通知的明明是女主角，来了却说是另一个角色，还是恶毒反派。我根本就没准备，怎么试镜啊！”一个女孩立刻表达不满。
戴着帽子的副导演立刻道：“女主已经确定了，重要的角色就剩下这一个没定，不想试镜可以离开。”
他语气这么冷硬，两个冲着女主角来的女孩立刻怒气冲冲转身走了。
副导演转向其他几个人：“那你们呢？”
只剩下裴永昼和两个女孩。
作为事业刚起步，裴永昼当然不希望演奸角。
毕竟她在香江街坊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够“奸”了，实在不需要用奸角去加深印象。
这个世界上很多人的心智是不成熟的，看一部戏太过投入就会混淆角色和演员的边界。
以前裴永昼和皇兄在江南看折子戏，就有激动的观众朝着演反派的演员扔烂菜叶子和臭鸡蛋。
但现在——
忠角也好，奸角也罢。
她需要的是机会，是绝不能放过的机会！
裴永昼粲然一笑：“当然，我可以试镜。”
她们依次进入试镜室的时候，梅小兰正在头疼。
今天早上接到通知，女主角白鹭公主被无限台高层钦定为这次香江小姐冠军的李家妍。
高层的意思就是投资方的意思。
毕竟，这么前所未有大投资的武侠剧，没有投资方的鼎力支持是必然不行的。
梅小兰之前看过香江小姐选秀，对相貌姣好、谈吐良好的李家妍印象不错。
只是现在就剩下反派女配和硕柔公主了。
她的目光看向面前的三个女孩。
其实梅小兰希望和硕柔公主能找一个有丰富演戏经验的演员。
因为善良的主人公好演，罪恶的反派并不好演。
进来的三个人的个人资料里，有两个都演过一些小配角了，而裴永昼是新鲜出炉的新秀，简历一片空白，丝毫演戏经验也没有。
梅小兰心里已经判了裴永昼出局，可当她抬头来，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被裴永昼吸引了。
人第一眼被他人看到的，永远是体态和整体气质。
裴永昼绝不是现在香江主流审美下烈焰红唇的明媚美人，而是更往前的、更复古的、更旧时代审美下的弱柳扶风的古典美人。
可裴永昼其人的神奇之处在于，她套了一层弱柳扶风的皮，骨子里却有一种不容忽视的逼人气势。
梅小兰突然想到了一个不合时宜的词——文人傲骨。
可惜……她心里微微叹气。
和硕柔公主可不是什么需要“文人傲骨”的角色。
梅小兰整理了一番表情，说道：“你们既然都试镜和硕柔公主，就演同一场戏好了。”
大家都知道是哪一场戏，因为和硕柔公主这个角色如果非要说“高光”，那其实就只有一场高光戏。
就是康熙在微服私访却被天地会的人下了软筋散而不得动弹之时，白鹭准备引刀报仇。跟随父亲出游的和硕柔公主挡在身前，哭求白鹭不要杀她的阿爹，这个举动引发了白鹭恻隐之心。
两个有表演经验的女演员先试镜。
看完她们的表演，裴永昼诚心地说，她们演的真的很不错。
和硕柔公主的楚楚可怜、哀戚、哭求对方放过自己的阿爹都表现出来了，甚至还有一位很有层次感地演出对白鹭的怨恨诅咒。
这两位和她一样，都是“楚楚可怜”的长相风格，因此再“可怜”，估计也“可怜”不过她们了。
裴永昼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遵从本能，走到饰演康熙的对手戏老演员身边。
她没有像其他两个试镜者一样双膝跪下，凌乱地扑在父亲的身前。
而是单膝跪下，双手支撑着她的父亲，把康熙帝扶起来。
她是儿臣，既是儿女，也是臣子；对方是君父，先是君王，才是父亲。
就算此刻是他们父女两个的末路，也要死得有尊严，作为君、作为公主而死。
“和硕柔公主”抬起头，她楚楚可怜的外表之下，迸发出巨大的愤怒。
不是惊慌、不是委屈、不是哀求，在这些情绪之前的，是愤怒——
“放肆——”她厉声喝道，“我阿爹治下，虽非尧舜之世，却也让百姓脱了战乱之苦，田有五谷，路不拾遗！”
她眼睛紧紧盯着面前刺杀的人，浑然不惧：“杀他易如反掌，可天下因此动荡，千万人重陷水火，你的仇恨，难道要靠无辜者的白骨来铺就？”
她接着冷笑一声：“以杀止杀，以乱止乱，这就是你所谓的‘正义’？！”
原本哀怨的、报复的、指责的台词，被裴永昼说的凛然正义。
前两位试镜的女演员，哀戚有余，正义感不足，大概是因为她们先入为主代入了白鹭的立场，觉得白鹭反清复明、刺杀皇帝没有什么不对的。
所以说出来的台词，更多的是哀求和怨恨。
梅小兰突然恍然大悟。
和硕柔公主自小在清宫长大，受到正统的皇家教育，从和硕柔的阶级性来说，来刺杀的人不论有多么凄惨的身世，都是颠覆她阶级统治的乱臣贼子。
所以她的真实反应，一定先是怒斥。
和硕柔公主从心底里认同君父的正义性与正当性。
当然不会哀求刺客饶命了。
裴永昼竟然想到了这深远的一层！
她这么一演，一下子就脱颖而出，与众不同起来。
甚至这场戏结束了，裴永昼似乎也没出戏，郑重地将“康熙皇帝”扶了起来，找了个椅子，扶他坐下。
而后自己则跪坐在君父的前面，神情凛然。
那位演康熙的老演员不由心中一动。
他知道，“和硕柔公主”此刻在表明臣子守节，与君父共生同死的不灭意志！
老演员被裴永昼的戏带动着，也挺直脊梁，傲视前方。
就算眼前是自己的末路，他也是千古留名的帝王！
一时，悲壮的气氛几乎感染了全场，几个场记竟然落下泪来。
裴永昼的“和硕柔公主”不是一个扁平的奸角，不是狗血剧里的反派公主，而是一个有信仰、有忠心、有立场的女儿，也是帝国的守门人。
经过这样一场震撼人心的表演，现场的人都知道，如果没有黑幕的话，这个角色就是裴永昼的了。
可梅小兰却陷入了沉思。
裴永昼的表演确实很动人，可她呈现出来的已经不是剧本里那个奸角公主了。
拥有再创作能力的演员是伟大的，可也是容易失去控制的。
梅小兰扪心自问：她到底要不要冒这个风险选择裴永昼？
万一裴永昼抢走了整部戏的焦点怎么办？……她不能让一部大剧变成一个人的独角戏。
不知过了多久，梅小兰抬起头，道：“裴永昼，你就是和硕柔公主的A角。”
然后，她又指了指另一个女生，“你就是B角。”
裴永昼一愣。
然后她听到身后有人在窃窃私语：“那不就是还没彻底确定的意思？A角在正式拍摄的过程中导演有任何不满意，都可以随时替换成在剧组待命的B角！”
裴永昼点点头。
这也无妨，总之，她已经抓住机遇进组了。
要成事，就必须先行动，走出第一步，才可能拥有未来。
裴永昼向剧组所有人致谢，正要出门，饰演康熙的老演员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头先最后那场戏，你个眼神、个动作真系杀食啊！”（最后那场戏，你的眼神和动作真是秒杀全场啊！）
老演员本地口音有些重，还在努力学习粤语的裴永昼有些许没听懂，不过她能听出这是夸赞的话，立刻点头致意。
老演员满意说道：“呢个角色，一定系你嘅。”（这个角色，一定是你的。）
“嗯！”
烈日正午，裴大白还没来。
裴永昼坐在门口凉亭的凳子上，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
刚才这场戏，她丢弃了所有的设计，只是本色出演一个皇家公主应该有反应。
谈演技，对目前的她来说，只是一个概念。
身后，几个场记一边收拾器材，一边吹水聊天。
一些话语就随着风飘到了裴永昼耳边。
“现在女角色定完了，男主角呢？”
“最先说去死磕楚天王，不过现在没戏了，不知道会是谁？”
“楚天王怎么了？”
“哇，你是刚从雪山闭关出来的吗？这么炸裂的新闻都不知道？”
其中一个场记用夸张的语气说：“咱们三岁就靠打戏成名，二十年香江不败的武侠神话楚恒夜退圈了！”
“啊？发生什么了？？”
大家八卦的声音很大，裴永昼也被迫听了个全程。
原来香江有一个三岁神童，从三岁就入行拍戏，还都是武打戏。这位神童拍了二十年打戏，都是高票房高口碑，被称为“香江武侠神话”。
本来这次无限台筹拍武侠大剧，男主角非他莫属。
可半年前，他和一起长大的师兄在拍戏时，由于剧组操作失误引发火灾，师兄当场就被烧死了。
“不是说楚天王和师兄感情很好吗？师兄死了，他还能继续拍戏吗？”
“能啊，有什么不能，楚恒夜一天都没耽误继续拍戏啊，就这么冷酷啊。”
“师兄死了都不伤心吗……名利场果然没有真感情……那他后来怎么退圈了？”
“也不是退圈吧，说是天王拍了二十年戏拍倦了，要去海外享受生活咯，反正公司是这么说的。都半年啦，全香江没一个人见过楚恒夜，肯定是出国了吧。”
“真好啊，我也想早早赚到钱退休，享受生活啊。”
“哈哈，别做梦了，快搬砖去咯。”
听到这里，裴永昼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内心思忖：这位楚恒夜在师兄意外身亡后，还能坚强拍完戏，足见他的敬业；功成名就时选择退圈，也不失为急流勇退的清醒……怎么被人说成这样不堪呢？
旁人对自己总是百般注解，而从不在意自己真正的想法。
看来，裴永昼和素未谋面的楚恒夜，真是同为天涯沦落人啊。
所以相逢何必曾相识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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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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