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泯恩仇》进组围读试拍开始。
裴永昼这才知道饰演女主白鹭的演员就是本届香江小姐冠军的李家妍,她来这个世界第一天,在混乱中见过李家妍一眼。
那是一个与她截然相反风格的女性。
明艳动人,灿若玫瑰,性感迷人。
两人打了照面,裴永昼对她印象很好,李家妍是那种会给人留下极好的第一印象的人。
说来也是有缘,她们既是同一届香江小姐的冠军和季军,又要通过同一部作品的女主和女配出道。
裴永昼对李家妍印象极好,却不知道对方对自己可谓印象极差。
李家妍出身书香门第,家中多为知名导演、编剧或者作家,她又是哥伦比亚大学艺术系出身的高材生,自诩正统艺术家。
裴永昼这种近乎是她对照组的人,出身草根,借丑闻成名,不懂戏剧、不讲修养,是她最不屑一顾的类型。
而就是这么一个不放在眼里的人,居然一直占据着新闻的版面。
这让李家妍感到不耻。
对于李家妍来说,只要她拉得下脸博眼球,当然也会得到版面。但是她的家教不允许她做出这么不体面的事。
试拍第一天,两人对手戏。
走戏的时候,裴永昼先拿普通话说了一遍。
李家妍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剧本,冷冷看着裴永昼:“怎么?不会说粤语?”
她的助理笑道:“正常啦,很多北姑来拍戏都要配音,解决就业问题,功德无量哦。”
裴永昼闻言倒也没生气,只是解释道:“只是对戏的时候我习惯说普通话,正式表演我会说粤语的。”
李家妍耸耸肩:“I hope so.”说完,她摇了摇头,离开了。
剧组给裴永昼临时安排的助理莉莉忍不住吐槽道:“哇,你平时好歹说是普通话,她说英语啊,有什么资格说你。”
裴永昼摇摇头,没言语。
现在这个时势之下,与人正面冲突,不是明智之举。
她需要收敛锋芒,先扭转自己的名声和口碑。
见到莉莉还在愤愤不平,裴永昼转移话题道:“那些黑衣服蒙面的都是谁?”
今天是试拍日,一大早就来了一队二十多人的队伍,他们集体身穿黑色练功服,戴着黑色口罩,一来就沉默地在片场边扎马步。
“噢,那是龙虎武师。”莉莉解释道。
“什么是龙虎武师?”
莉莉好心解释起来。
武打是香江电影必不可缺少的元素。
在这个特效缺乏的时代,很多危险的武打戏、跳楼戏、追车戏都需要专门的武打替身演员。这些人都是出自同样的师门,基本都是师父带徒弟,一代又一代传承下来。
曾经的天王楚恒夜就是龙虎武师出身。
虽然也有像楚恒夜这样从龙虎武师走向一代天王巨星的幸运儿,但大部分的龙虎武师,都是吃的苦中苦,成为人下人。
龙虎武师除了作为主角替身完成危险动作戏,还要负责演剧中的小喽啰、小弟、杂鱼,被英俊威武的主角打倒,成为衬托红花的绿草。
甚至可能连绿草都不是,只是红花和绿草能够成长的养料而已。
裴永昼点了点头,抬眼看过去。
她发现这群武行正按照导演的要求,轮流从三层楼高的台子上跳下来,而地面上并没有什么保护措施。
裴永昼问:“这样不会受伤吗?”
“他们是专业的,应该不会吧……”莉莉也拿不准,“而且受伤了,也肯定有赔偿的。听说以前就有武行摔死的,也有摔伤丧失劳动能力的,谁让他们干这一行呢?”
裴永昼见他们挨个跳下,身手很是利落。
可是导演可能不满意灯光角度,又调整了一会灯光,让他们继续跳。
跳了几轮后,几个武行已经明显体力不支。
裴永昼皱起眉头,向前走了两步。
就在她上前的时候,一个小个子的武行跳下时明显是滑了一下,右脚绊倒在楼台凸起的地方,一失重心,整个人头朝下直坠而下。
“小心!”
裴永昼一惊,上前几步,却见那小个子的武行被另一个高个子的武行从下面接住了。
那高个子武行身材高挑、宽肩窄腰,即使是背影,也令人印象深刻。
裴永昼听到身后的莉莉说:“哇,这么好的身材,怎么不去当明星的替身啊。”
那高个子武行接住坠落的小个子武行,自己也被惯性带着接连退后几步,裴永昼和莉莉刚好在他身后立刻扶住了他。
“多谢。”高个子武行回头道了声谢。
他大半张脸都被黑色口罩遮盖,长长的刘海落下来,遮挡在眼前,仅露出的左眼像看不见底的深渊一样吸引人。
莉莉忍不住“哇”了一声,“帅哥”的“帅”字还没出口,她就看到那人转头。右半边脸外眼角一圈,满是触目惊心的灼伤痕迹,那皮肉像被铁炉烫过一般,让一个本应该英俊无匹的脸染上诡异恐怖的气氛。
莉莉吓了一大跳,她从没这么近距离面对过这么吓人的容貌,一时生理反应刺激下竟然转身吐了。
那毁容武行立刻转过身,低下头。
“抱歉。”
“为什么要抱歉?”裴永昼淡淡扫过他毁容的脸,还好从前跟着皇兄下狱审过犯人,什么样的皮相她都见过了。
再说,这一看就是受伤导致的,武行毁容本就是受害者,哪有受害者道歉的道理?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跳下来?我看你们也没有换戏服,也不是正在拍摄。”
毁容武行闻言沉默了。
在这个浮华剧组里,他是唯一不说一句多余话的人。
矮个子武行看起来年纪不大,见到有这么漂亮的姐姐问话,立刻话痨似的回答道:“还没正式拍戏呢,现场副导演说要调整灯光,叫我们多跳几遍看看效果。”
裴永昼皱了皱眉,来到摄像机前的副导演面前,他正拿了一个西瓜悠闲地吃着。
裴永昼:“炎炎夏日,是很热。”
副导演听了这话,非常赞同:“就是,热死我了,你要不要吃西瓜?来,给你一个解解暑。”
裴永昼话锋一转:“既然导演您也觉得热,又为什么还让那些武行师父在烈日下一遍一遍地跳呢?”
“多跳几遍,看哪遍灯光效果更好咯。”
裴永昼顿了顿,问:“一定要试这么多遍吗?”
裴永昼这话把副导演问着了。
当然是没有必要的。
到时候正式拍摄,换上戏装再调整可能效果更好。
可他是现场副导演,本来也没有什么话语权。
他的工作就是在总导演正式拍摄前做准备工作,总不能他一人工作,其他人歇着吧?那他心里多不公平。
他使唤不动这些明星陪他一遍遍熬,使唤这些小武行还不容易?
副导演立刻不高兴了:“这些武行剧组也付了工钱了,多跳几遍怎么了?”
“如果为了戏,我相信武行们不会介意。”裴永昼声音不大,据理力争,“但现在只是试戏,戏服也没有穿,一定要跳这么多遍吗?退一步讲,即使真的需要跳这么多遍,为什么不能在试戏时做好保护措施?”
至少给地上铺上安全气垫,并不是什么难事。
无非是不在乎武行的安全罢了。
“哟,你的事可真多啊,怎么,看上哪个小武行了?这么为武行说话?裴小姐,才出道演戏就来破坏剧组规则啊。”副导演冷声道。
副导演生平最讨厌有人挑战剧组规则,武行是剧组最底层,这是默认的规矩。
武行有这一身本事,但凡稍微平头正脸点,都出道做明星。
留下来当苦兮兮的武行,不就是丑,不就是观众不愿意看到他们吗?
剧组愿意给这些丑八怪机会演小喽啰,那是恩赐,真以为除了剧组,就他们那张脸不吓到人都不错了,还能去哪里找到工作?
裴永昼没有丝毫被吓住,反正认真地问:“哪条规则规定,不许我们关心同伴是否安危?若真有,我愿以我这个‘新人’的身份,问一句——是错在我,还是错在这规则?”
“你——”
“好啊,好啊,说的真好啊。”远处有人拍了拍手掌,缓缓靠近了她们,“演武侠剧的,总得有那么点爱‘多管闲事’才像回事啊。”
裴永昼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身穿中山褂,慈眉善目的老人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又是谁啊!现在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剧组了是吧?”副导演被裴永昼质问一通,本就心情不好,立刻冲着老人撒起火来。
那老人半点没生气,反而笑眯眯对着副导演道:“你既然拍武侠剧,难道不知道所谓大侠,就是一群爱管闲事的人吗?”
老人这话把裴永昼逗乐了。
为了进组,她最近看了不少武侠评论文章。大多数文章评论武侠精神,都说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没想到今天竟然有人说大侠就是爱管闲事的人。
竟然和她想的一样!
“您说的没错。”裴永昼抿嘴一笑,认真道。
“我也这样认为。当有一件义举,不是他职责应该做的,他做了,那他就是侠。”
“当有一些人,他没必要帮,他还是帮了,那他就是侠。”
“所谓侠之大者,就是‘勿以善小而不为’的人,当一件别人都认为没必要出头的事,他出头了,那他就是侠。”
裴永昼一顿,又道:“就像《一剑泯恩仇》中的白鹭女侠,她原本可以装作无知懵懂地度过自己富贵幸福的一生,但她忘不掉人情恩义、有太多不能辜负的因果。所以她做了,她多管闲事了,那一刻起,她就是侠。”
老人闻言,抚掌大笑:“善哉善哉!”
“你到底谁啊?”——副导演皱着眉骂道。
老人笑而不语。
裴永昼却上前一步,行了一个江湖中人才会行的“拱手礼”。
“摘星楼主先生,幸会了。”
帮读者回忆一下
摘星楼主,就是小说原著作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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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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