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开辟初,一片荒芜。
据篆刻于北沧山的石壁记载:
江河山川,星宿万物皆由日月滋长,生出八位世神,共创天下。
贾诩连赤脚走在黑瓷地砖上,赤色的长袍垂在地上,血色浸染苍白的皮肤,一手执长剑,周身包裹着利刃,一步步地走向天门。
两个守卫刚位列仙班不久没有认出他,警惕地捏诀唤人,一边又将长枪抵住他的心口,“大胆,竟敢擅闯天宫——”
他眸子里暗光流转,身旁的利刃仅一下便刺透了两人的喉管,淋漓的鲜血喷溅到贾诩连的眉骨。
他将长剑刃口握在掌心,直至血涔涔地凝聚在天门前,转手变换间留下一行血书:
“开世混沌斩阎罗,煎人寿,走狗烹,他日浊血对江流。”
二十个字,几乎用尽了他的所有力气。
字字泣血。
听得一阵雷鸣轰响,扭头看到几行雷光闪过。
贾诩连负剑准备离开,被追来的天兵挡住了去路,天庭三军统帅之一的武觞也踏着急云前来。
武觞用大斧划开他去往人间的道路,身后跟着千万天兵。
贾诩连墨眉微挑,转身立在天河中央,刀刃聚拢汇集到长剑之上,形成一把奇绝的伞。伞叶上滴落血珠,武觞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昆仑圣宝——羽商,纵深跃下,劈斧而来。
他侧身站于云端,千枚刀刃齐发,顷刻便朝他们飞去,右手握住的伞柄,将其转化成利剑,直奔武觞而来。
二人于朔风中打得有来回。
贾诩连踩上武觞的肩,欲将剑刃插入他的头颅,武觞避开剑刃便举起天斧砸来。
武觞逐渐不敌,心中不免慌乱,低声道:“七殿下!天帝待你不薄!”
来人听见,手攥紧刀刃,用血注入长剑,怒吼道:“闭嘴——”
他的法相,劫难,都是拜这个“天帝”的四哥所赐,到头来这个人倒成了慈悲。
贾诩连怎么能不恨,滔天的恨意自他渡劫三世就从未消散。
又一位领旨前来的仙君展开棋盘,将众人封印至棋局当中,一边默念着佛语。贾诩连斩开棋子,又有下一枚压在头顶,来来往往烦不胜烦。
这时长风卷起黄沙,他用力挣脱时,却发觉眼前的一片早已模糊,晃了晃脑袋,发现自己伏在一只神鸟的身上。
他一惊,立刻后退一步,两指从眉间划过,刀刃和长剑归位。
神鸟长啸一声,绕着他盘旋一阵后,在云层里变成一位少年,衣袖口是白色的羽翼,却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烁七彩的光芒,眉间一抹朱砂红,一身淡青色的长袍裹着大氅于天地间。
少年人弯眉一笑:“不说声谢谢吗?”
贾诩连愣住,握住伞柄的手陡然一松,深吸一口气:“见过大阙仙君。”
沈鸣灼勾唇一笑,不置可否。
贾诩连先一步回了北沧山,整个人血淋淋地走进破庙。依偎在桌台的一旁,落了灰的神像看不出样貌,连人间烟火都没有。
这时沈鸣灼缓步踏进来,张望着那尊神像,捏诀将他擦拭干净。
一旁喘息的男人抬眼一看,那尊神像的眉眼倒是和眼前的人仅有三分相像,少了些滋味,多了分呆板。
沈鸣灼看出他想说什么,微微欠身蹲在他的面前,“小没良心的,去了昆仑就不回来看本尊。”
贾诩连忍不住一笑,牵扯到嘴角的伤口,又硬生生憋了下去。
沈鸣灼双指抚过的眉心的观音痣,然后点在他的眉心,脸上的伤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贾诩连感觉身体上的疮疤传来细细密密的酥痒感,看向掌心的疤痕在慢慢结痂。
“多谢……”
二人相顾无言,沈鸣灼走近自己的法相,用食指轻轻碰上那尊木雕的脸,轻声说道:“这些人类也真是的,一点也不像我。”触摸过的地方生长出新木,将那颗观音痣点上。
贾诩连轻笑,抬手将庙里面积压的灰烬抹去,在正中央的“大阙仙泽”的牌匾两侧点上两盏琉璃灯,沈鸣灼挑眉道:“昆仑殿的长命灯用来给我这破庙增彩倒是高攀了。”
大地嗡鸣,山石剧震,贾诩连下意识扶住身侧的沈鸣灼。
慧日高升于天地中央,贾诩连一只手捧着仙莲,闭上双眼。那所破庙除了中央供奉的桌台全部坍塌为废墟,在北沧山的半山腰一座宫殿拔地而起,赫然写着:“极乐宫”三个字。
再次睁眼,瞳孔变成赤红色,地下陡陷便听见几声嘶吼,接着裂口豁然变大,一只三头六臂,似龙首,却是马身的怪物,长啸一声,震得北沧山的鸟兽四散,它摇晃了几下脑袋,最后跪伏在贾诩连的脚下。接着更多的妖兽从地壳中的熔岩里爬出来……
沈鸣灼的凤眼微眯,手中的骨鞭像是受到了感应瞬间兴奋起来,连同自己的脊骨也微微发烫。他走进一步,用手触碰那只兽首的第三只眼,抬手便看见自己神体的手部一片灼烧的痕迹。
“鬼稽……”他的眉间闪过惊讶之色。
贾诩连又恢复了开始的模样,“没错,我在十二万年前偶然发觉地动山摇时有野兽的吼叫声,今日一见,原是鬼稽。”
沈鸣灼不语,只是眉头拧得更深,在自己的地盘居然都没发觉这事。它又是如何从九幽渊逃出来的……
接着声音极小地说了一句,“当真是老了。”
贾诩连问道:“仙尊今年多大了?”
对面人的没有接茬,微微挥动骨鞭抽向他,贾诩连跳开,站在了他五步之外的地方。
沈鸣灼烦躁地捏了捏鼻梁,看着打滚的鬼稽越来越不顺眼,一鞭子挥得它跑向那人的怀里。心想到:真是只吃里扒外的畜生……占着我的山,还跟着这小鬼走。
贾诩连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符纸,用血渍一笔一画地写下招士状。最后一字落下后,他默念几句咒语,随即符纸炸出火花。
久压地底的鬼稽又发出一声啼啸,重回自由。
二人抬头望向北沧山的上空,久久不散的阴云刹那荡然无存,几片山林里此起彼伏地传出鹤啼,不足一刻,喜鹊、椋鸟、金雕……百鸟齐飞,盘旋在极乐宫的上方苍穹,洗去万万年来的种种,沈鸣灼抬头,这样的景象……千年难遇,连同自己周身也跟着荡开浊气。
鸟兽长鸣许久才散去,沈鸣灼抱胸看着,心中竟有一丝欢喜。
贾诩连的眸子闪过光亮,倾吐出一口气,吩咐人将贡台修缮,转身进了殿内。
几所宫殿摆设不像贾诩连这个人身上的气息,更有一份江南古韵,殿内点缀着流水古桥,熏染着淡淡的檀香气。
明月清风,夜幕爬上山头。
贾诩连独自蜗居在阎罗殿,声旁的酒一口未动,只一个劲喝水消愁。沈鸣灼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后,看着一口未动的酒。
他随意拿起一壶掂了掂,看着窗外的景色,共邀明月一道赏酒。一口气喝了三壶,面上也没显醉。
贾诩连有些犹豫地劝道:“仙君……”
沈鸣灼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又将酒壶递到他的嘴边,声音带着笑:“本尊敬你,敬你——重归自由身。”
贾诩连不出意外地被灌地呛了几口,脸上立马就显出坨红,没几分后就倒在了桌上。沈鸣灼转身拿酒的功夫就看见他不动了,下了一大跳。将他抱进怀里,用手轻轻拍打他的脸旁还是没有动静。
沈鸣灼又喝了口酒,看着一旁长醉不醒的人便觉无趣。躺到他身旁,渐渐幻化出原形。尾部的羽毛扫过他的鼻尖,二人的距离近了。
暮霭沉沉间,天地缝合,远处瞭望去是一片寂凉。山野中的风带着冷意,透过密匝匝的竹叶看到月光狡黠,默默地凝结了一层秋霜,银河和星海漫漫依偎,空气里的檀香味更浓。
宿醉整夜,醒来已不知天地。
沈鸣灼醒来发现自己趴在贾诩连的手里,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拂过自己的脊柱,听着下面的人的汇报,才恍然看见从阎罗殿前到极乐宫门口满满都是人。或是人,或是兽;或是四体完具,或是残缺不全的,贾诩连都一一见过,最后吩咐挑选出天赋极佳的人留在门内,难民留在中院做闲职。
沈鸣灼抖了抖羽毛,贾诩连才发现他醒了。
两个时辰,已经让大阙仙君有些不耐烦了,他展开翅膀飞了出去,贾诩连没有去追,他知道沈鸣灼不会离开北沧山。
沈鸣灼也的确没走远,漫无目的地在宫里闲逛,才发现那个小子仅几日就把这里治理地井井有条,确切地说是有了人烟气。
他觉察身后有目光盯着自己,转身丢出一片竹叶,吓得那人躲到一旁。竹叶硬生生地钉在了树上。
“何人在此?”
只见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胆小怯懦地躲在草丛里,脸上红扑扑的,衣服上都是补丁,下摆堪堪遮到膝盖。
他眸色微沉,俯身蹲下,将身上的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见她想拒绝,又拢紧些。
小女孩低下眸子看着他,睫毛忽闪,声音极小地问道:“您是大阙仙尊吗?”
沈鸣灼兀自抚摸她的头发,“我是。”
“你是哪里来的小孩儿?”
“我住在北沧山脚下,蔡庄。每家每户都会挂仙尊的画像。”
沈鸣灼哑然失笑。
小女孩天真无邪,见男人笑也跟着咯咯地笑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蔡柳儿。”
沈鸣灼站起身,用手轻抚她的眉心,画了一道长生诀。
小女孩感觉痒痒的,忍不住笑了一下。
贾诩连咳嗽了一声,二人才注意到他。小女孩恭敬地行礼,“参见尊上。”
一只牵住沈鸣灼的手微微收紧。沈鸣灼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低声说道:“你怕这个尊上啊。”小女孩头点得像拨浪鼓,用手捂住嘴巴,凑近他的耳边小声说。
“今早见尊上时,母亲就说过他会吃人……特别是我这种小孩子……”
贾诩连耳力过人,自然听得见两个人在说什么,面色铁青,抿唇蹦出一句:“小柳儿,你母亲在找你,快回去吧。”
小女孩不舍地拉住沈鸣灼的手,谢过之后就屁颠屁颠地跑了。
贾诩连扶额,有些无奈地解释道:“我又不是什么怪物,到底是哪里的传言?”
一旁的人忍俊不禁。
“你来找我做甚?”沈鸣灼倚在树下,静静地看着他。
这时候贾诩连倒是说不出话了。
“我……”他看着男人的样子说不出口。
一群妖兽顺着台阶上了山,看见二人都很兴奋,一个劲儿喊着仙尊和尊上,几个貌美的狐狸走近沈鸣灼的时候都忍不住幻出兽耳,将二人隔开。
直到夕阳西落,所有人才闹哄哄地回了阎罗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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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沧山别时有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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