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内欢歌载舞，沈鸣灼一杯接着一杯喝酒，斜眼瞥了几眼，随着大家一同鼓掌。扭动几下脖子，突然觉得掌心发烫，伸手间多出一张黄符，上面闪着几缕金光。
他认出这是天庭的诏令，冷哼一声。
贾诩连侧头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沈鸣灼没有说话，站起身凑到他的跟前低声回道：“我有事出趟远门，会尽早回来……”
贾诩连眉头微蹙，仅是抓了一下他的衣袖嘱咐道：早些。
沈鸣灼出了极乐宫，便幻化出原形腾飞上天宫，山野传出一声啼叫，连同宫宴上的众人也是频频侧目张望。
坐在高位的男人可以俯瞰这片山野，他的视线停留在沈鸣灼的身上，直到那一点消失……
沈鸣灼飞到东门左右不过一刻，守卫恭敬地将他请了进去。他感到周身的法力慢慢散去，轻笑出声。
一旁的人不解，也不敢多问。
长霄宫殿之上——
贾聿卿坐在主位上，十二金仙和七十二神已经落座，偏偏在将近最末位留了一个位置。
沈鸣灼只瞥一眼，直接无视那个座位，稳步走到宴会中央。
贾聿卿道:“迎仙尊——”
底下的人全部起身向沈鸣灼行礼道:“恭迎仙尊。”
沈鸣灼冷笑一声，没有说免礼，导致数百号人就傻傻地站着。
他自顾走到主位下一阶的座椅旁，随意挑了一颗仙桃咬了一口，然后盘腿坐下。
空气有一瞬的凝固，所有人都不敢碰的位置，这沈鸣灼当真是疯了。
贾聿卿握着扳指的手慢慢收紧，落在他身上的眼神越发寒冷、幽暗，抬手示意下面的人归位。
沈鸣灼眉眼微抬：“本尊让你们坐了吗？”
贾聿卿面色阴沉。
“仙尊，这是何意？”
沈鸣灼又喝了一口酒，运转内力将鞭子甩出，“谁敢坐，本尊今日就抽了他的筋。”
众人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武觞额间青筋突出，说道：“大胆——藐视天威，包庇要犯，这桩桩件件可未曾冤了你。”
沈鸣灼抬眼看着他，说道：“那敢问将军，本尊是如何包庇要犯，何人可为此作证？”
武觞一下就被堵住。昨日之事，除了他，在场的天兵已都被当场斩杀，自然是无人可用。
沈鸣灼冷笑:“既然没有，那凭什么说是我做的？”
武觞道:“你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
贾聿卿示意他住嘴，一边看向沈鸣灼，帝王的威压终于显现出来：“几日前，我那个不成器的七弟从北沧山逃出，一直到昨日才看到踪迹。”
他的眸色沉了下去。
“北沧山境内一直是仙尊的地方，劣弟自二十万年前被囚于那里，今朝脱身，恐怕……”
话虽没说完，但都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沈鸣灼挑眉道：“所以，你们喊我过来就是为了兴师问罪？”
沈鸣灼将手中的杯盏放下，声音里透着一股杀意。“聿卿，你怎么能这么怀疑五叔呢？”
殿内的氛围一下子剑拔弩张起来。端坐高位的贾聿卿听到这话时，面色未有不耐，倒让沈鸣灼有些捉摸不透了。
这时殿内传来一声童音。
“四哥！”贾诏从殿外跑进来，后面还跟着着急的恭妃。
贾诏小小的一抹身影撞进沈鸣灼的视线，手上还捏着一块未吃完的糕点。
沈鸣灼有些诧异，新帝上台的这些年里，昔日手足死的死，伤的伤。这份“兄弟情深”不知是演给外人看，还是当真如此。
贾聿卿将堪堪到他膝盖的小孩一把抱起，斜睨着后面的人。
恭妃慌忙跪地，声音都带着颤抖：“小儿顽劣，冲撞了贵人。”
沈鸣灼表示无碍，再看着贾诏时，眼中多了一份探究，小孩心性到底是单纯，所有人都感到压抑的氛围，也只有他还笑得出来。
“罢了，”沈鸣灼摆摆手，他懒得计较这些东西，众人才长舒一口气落座。
贾聿卿吩咐天侍走菜。
过了一会儿，贾聿卿的心腹附在沈鸣灼耳边说了几句，将他请到新的座位。
宴会经历这么一段插曲，因为贾诏的到来氛围才终于变了。
挨着沈鸣灼坐在一起的是重华帝君。
这位帝君什么话都不说，闷葫芦一般坐在那，沈鸣灼主动搭话，那人也只是敷衍地“嗯”一声。
沈鸣灼感觉没意思，“啧”了一下。捏着杯盏又放下，顿感无趣。
这天上地下，比沈鸣灼年纪大的少之又少，在他眼里左右不过顽童的人，怎么都是一副老叟做派。
“无趣，虚伪……”沈鸣灼心想道。
“仙尊？”这一声极小，却还是让他听见。
他转头看去，一位身着赪紫色云锦，腰间系着海棠金丝纹的荷包，远远看去已是风华绝代的女子。
沈鸣灼颔首，仔细一看她身上的布匹的纹案甚是熟悉，心中也生了好感。
经由一旁的司命介绍，这人是从北沧山升上来不久的一位女仙君，名唤问青。
“问青……”他低声念了几次才恍然想起，北国的确有这么位奇女子，六百年前他途径凡间时就听过这位的大名，常年施粥散财，文武双全。曾在战场救过北国皇室，特封王侯。后接济天下有志之才，为民谋利。广受人民爱戴尊敬，自发为其建庙。
当时北国朝堂**，一味祈求上苍保佑，修建庙宇，劳民伤财。有几个江湖道士招摇撞骗，算出这位问青是天命之女，要将其投江祭天，万民上书为其求情也被镇压，才草草了结此生。
人间的画像和如今人的面庞渐渐重合，仔细看她的衣裙还是几百年前的款式。
问青强压下内心的激动，有些语无伦次道:“见过仙尊……北国常年被仙尊庇佑，今日一见，比画上……”
“比画上还要美上七分……”
沈鸣灼:“……”
一旁的司命笑得弯腰，沈鸣灼一个眼刀过去才让他消停下来。
问青以为自己说错话了，立刻噤声。司命笑着宽慰她，让她不要多想。
沈鸣灼轻笑:“我并未生气。”说罢，他从袖中摸出一枚北国的玉佩，放在问青的手心。
“来天庭这么久应该还没有机会回去看看吧，”沈鸣灼微启唇瓣，带着笑意，“这还是我上次去人间寻得的，你应会喜欢 。”
问青心中一动，双手捧过，看上面的纹路应是近百年的，在玉佩的正面栩栩如生地雕刻着梅、兰、竹、菊，而背面单刻着一个“青”字，心下了然。她将那枚玉佩与荷包一同系在腰间。
沈鸣灼不语，又和司命喝起酒来。二人暗暗较劲，佳酿跟着一壶又一壶。
坐在不远处的武觞就这么看着三人，捏紧酒杯，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拍，酒水四溅，引得旁人纷纷侧目。两个兄弟都劝他不要冲动。
“武大人可是对本尊不满？”沈鸣灼微微阖目，连同身旁的所有人都停下动作。
武觞冷哼一声，“武觞岂敢……”
话还没说完，骨鞭劈风而去抽上他的脸，将整个桌子劈得粉碎。酒水撒了一地，好不狼狈。
贾聿卿听见动静，侧身看去时都停住了动作。武觞的脸上留下一道深至见骨的鞭痕，还带着灼烧过后的痕迹。
沈鸣灼将骨鞭收回：“不敢就把嘴闭上，不过一介武夫，还敢在本尊面前放肆。”
武觞一手捂住脸，急火攻心，顷刻手中的大斧就划开人群朝沈鸣灼飞去，他微微侧身躲过这一击。
贾聿卿厉声呵斥道：“武觞!”
随后抬手指向他，武觞的手就像卸了力，斧头直直落在地上，众神散开，看着被一股无形的力压在地上的武觞，无人敢为他求情。
贾聿卿眸色越发冷:“拿下。”
整场宴会以武觞被压回宫殿禁足为结束。再等下去，沈鸣灼都快烦死了。待他从殿内走出时，贾聿卿传讯道:
“仙尊，来日方长。”
沈鸣灼将痕迹抹去，不作一言。
后面的几个刚升上来不久的仙人跟在他身后，无非都是些惊讶和崇敬。他们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沈鸣灼一一回答。接着又和天庭几个“老古板”虚与委蛇一阵之后，沈鸣灼终于脱身，快步走出天界。
在一天结束之前回到极乐宫。他飞至山巅时正赶上一轮明月高悬。
北沧山上空，大鹊盘旋。雨露在竹叶上反出稀碎的月色，由上俯视看去，宫娥三两成群赏月，也有伊人头上配着桂花，被郎君搂入胸怀。
沈鸣灼想起来了，今日是中秋。
他找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发觉那人又是独自窝在阎罗殿。
沈鸣灼立在大殿门前，从贾诩连的王椅看去，那人和月光融在一块儿，眉眼间的观音痣鲜艳夺目。
他和清影一道走来，在寸草不生的山峦里，在新叶和红烛里，为一人递上旧衣。
恍惚间度过的二十万年，譬如从前，倾盖如故。
微光夜夜明，只是今年多少与众不同些，贾诩连有些粗粝的手掩进衣袖里，蒸酒烹茶，二人对坐。
沈鸣灼抿一口酒道：“我应该没来晚吧。”
贾诩连给他斟满，“不晚。”
看到桌面放着几块月饼，沈鸣灼随手拿起便咬下一口。
舌尖尝到味道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是该死的五仁馅……他吞不下去也放不下脸吐出来，硬生生吃下去后，又喝了几盏酒。
“谁做的月饼？”沈鸣灼沉默了。
怎么会有人做的月饼味道这么难吃，吃不出五谷味，全是青丝红丝的味道。哦，还有烤焦的碳味。
“我，”贾诩连眼中闪过惊讶，“仙尊如果喜欢的话，我来日再做一些。”
沈鸣灼没说话，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又伸手拿另一块月饼。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他脑袋宕机了一下，不死心又吃了第三块，依然是五仁馅的。
沈鸣灼不可置信地看着“罪魁祸首”，很真诚地发出疑问：“你是疯了吗？做的全是五仁的？”
贾诩连迟疑地点头。
沈鸣灼不觉腹诽道:让贾诩连上战场得了，让他下厨房……做的菜难吃就算了，审美还忒差劲，专挑难吃的菜做。
对面的人将剩下的月饼吃完，沈鸣灼看着他的样子叹口气，想道:这小兔崽子是多少年没吃过好东西了……
眼神中不自觉也多了一丝怜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