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毓心里焦急，先甄剑一步，走在前面。
他放缓着呼吸，强迫自己冷静，脚下动作却极其急促，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忘记身后的人，右臂下意识展开护住。
甄剑并不在意自己走在前面或者殷毓走在前面，因为不管谁在前面，他都会好好的保护殷毓，并能够百分百的不使对方受伤。
他攥着手中的短刀，极其用力，手骨有些发麻都不自知，可当他看见殷毓右臂展开，护着他的那一瞬间，不仅呼吸放轻，连心跳都慢了一拍。
他是从杀人谷里长大的，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什么伤没有受过什么苦没有吃过，可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如此这般的下意识惦记他。
就好像他在此时此刻，成为了对方的一部分。
这让他的呼吸有一瞬短暂的停止。
甄剑在那一瞬间想开口问：“你要保护我吗？”
可是他知道，在此时此景不方便说出任何一句话，也知道问出这一句话显得他非常幼稚。
但是他就是想问，没由来的，一句一句的都想问对方，并得到对方的回答，哪怕只是得到一个嗔怒的眼神。
这也足够他回味许久了。
中间的平台上并没有棺椁，所以两个人通行的速度很快，来到平台边缘，才发现下面还有一个隐藏的楼梯。
殷毓抬腿想下去，却被甄剑眼疾手快的拉住，他给对方一个眼神，先探探。
殷毓明白甄剑的意思，听话收回动作跟在他身侧，谨慎往下看，发现楼梯并不短，在到达地面时，与底下的青石板砖连成一块。
两侧是一样的灯柱和道路，灯柱上刻着轮廓模糊的小画，泛着幽黄灯光照到最深处，隐约能看到一个青石门。
“下去吗？”甄剑轻声道：“或许只是老鼠。”
殷毓定定心，这时他才算彻底冷静下来，知道此时出去确实跟送死没什么两样，既然殷安把他们引到这个墓穴，一定还有其他的线索在。
况且，这里或许真有他父母年轻时的痕迹。
“去。”他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
“好。”甄剑在他话音刚落，便拉起他的手，一马当先的走在他前头。
殷毓看着甄剑的背影，突然轻声开口：“甄剑，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想死。”
甄剑脚步未停，稳稳的走在前头，托着他的手：“我知道。”
他如是说。
前方的道路有光，也没有危险，两人走的很快，没一会儿就快走到了尽头，仰头看，竟然是一个顶着洞穴的石门。
周围狭窄逼仄，根本没有藏人和藏东西的地方，所以刚刚的声响，一定是来自门的对面。
可门的对面会是什么地方？
是未知，是恐惧，还是真相？
殷毓下意识抓紧甄剑的手，他的理智告诉他此时不应轻举妄动，可他的身体却下意识的往前倾，朝石门前走去。
“先等等。”甄剑拉住他，让他躲远点，自己走上前。
青年背后的衣服被石壁蹭破，露出白色的里袍和血肉，血已经干了，他像没有知觉的巨人，在石门周围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确定没什么危险。
殷毓就站在甄剑背后，他被牢牢护在身后，什么苦都不用吃，什么罪都不用受。
眼前的青年肩背很宽厚，只要他想，能给他撑起一片天。
没有灼热没有阴凉，只有舒适。
甄剑回身对他招手，让他过来：“没什么问题。”
大少爷眼圈红红的，走到甄剑跟前，不由分说一脑袋瓜子就靠上了他的肩膀。
甄剑一愣，瞬间明白过来殷毓这是在撒娇，有些失笑，他没动，轻声：“怎么了，就这就感动的不行了？”
半晌没有声音传来，大少爷的大嗓门像是浸了水的乐器，直接哑了。
甄剑又是一阵闷乐，就在他以为殷毓不会再吭声时，耳边传来少爷闷闷的一声嗯，伴随着的还有少爷的哑音：“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甄剑这回真笑了：“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会不会太晚了。”
殷毓：“不能吗？”
甄剑故意沉思片刻：“也不是。”
他双手趁机抱住殷毓，慢慢收紧双臂，将人勒在自己怀里，恨不得与他融为一体。
他说：“我喜欢你，所以想对你好。”
甄剑也将自己的脑袋埋在殷毓的脖颈处，两个人仿佛真的融为一体：“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也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所以……”
所以有些事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只能把自己认为最好的都给你。
他的话还没有从喉咙里跳出来，就突然卡死在了胸腔。
一阵轰隆隆的声音骤然响在耳畔，两人在石门面前紧紧抱住，都被这响声下了一跳，一同望向声音来源处。
声音竟然来自石门，两人都愣住，而后眼睁睁的看着石门忽然打开，浮出遮眼的大片灰尘。
甄剑抱着殷毓转身就往后退了一步，还没来得及将人拉到自己身后护着，灰尘后面就传来好几声咳嗽。
接着还传来几句掺杂着方言的嘀咕。
殷毓和甄剑同时沉默，目光灼灼的盯着正在消散的灰尘：“……”
“别推咯别推咯，前面是哪里都还不晓得嘞，下面是空的掉下去可怎么办好嘛！”
“谁推你咯，你是女的就娇贵嘛，我们不是都在这里挤着嘛。”
“少说两句咯？要不是磊子找到我们，我们不都要闷死咯？还搁这吵啥嘛！”
“谁吵了嘛，不是在惦记着磊子说的两个小崽子嘛，刚刚明明听见有两个娃娃吵架来声音，咋现在某啦？”
“被你吓的。”
“你！”
“哎哎，都别吵咯，我看见他们的轮廓咯，这前面好像是条路塞，那两个娃娃在……嗯抱着？”
中年人的吵闹声中掺杂着方言，让甄剑和殷毓呆住，他俩想过门后是尸体是怪物是杀手，都没想到门后是人间烟火。
从那简单的几句吵嚷声中，两人瞬间就明白过来，这群人是田磊之前说失踪在山上人，他们不仅没有死，还被田磊带着一起来找他们两个来了。
灰尘彻底散去，石门打开后，先是挤在一起四五个中年人，他们背着背篓灰头土脸，但是眼睛亮的像夜明珠，随后才是他们身后盘旋而上的阶梯。
看来他们是顺着阶梯一路走下来的。
那几个中年人神色都有点奇怪，有的眼睛瞟来瞟去，有的捂着嘴巴笑的合不拢嘴，殷毓和甄剑都有点疑惑，还没开口，便看见一双手扒开挤在掐面的一群人，在人缝中挤出个脑袋，是田磊。
田磊喘口气，刚抬眼，就又噎住了：
“你俩……抱着干啥。”
一语惊醒梦中，两人迅速分开。
两人刚刚太过震惊，拥抱又太过习惯，竟然忘记了正在拥抱，此时就算是甄剑，也不由得耳尖一热。
殷毓咳嗽两声，试图转移大家炯炯有神的目光：“田，田叔，你们怎么下来了？”
田磊也咳嗽两声，跟他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儿似得：“额，哪个，就是我们看上面一个大洞又找不见你们，就带着他们来寻你们了，也是误打误撞的摸开了个密室，才找到这里。”
其中那个嘴碎的妇人突然从旁边探出脑袋，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得合不拢嘴，连忙解释道：“是呀是呀，上面那么老大个洞，我们都担心死了。在去寻你们的路上，老韩和老康闹起来，没轻没重的撞了个墙，结果给撞出了个门啊，俺们瞅着这底下这么长的楼梯，就寻思会不会通到这底下，就下来啦。”
一旁一个头发没剩多少的男人也凑上来，把妇人挤开，道：“本来俺们也不确定，都打算放弃往回走了，你们俩吵架的声音带着回声呢，在这楼梯里转，磊子一听，就拉着我们跑下来了，还真是你们俩小崽子。”
殷毓闻言眉头一抽：“……你们都听见了？”
妇人一笑：“你这孩子中气十足的，都听见啦！”
殷毓：“…………”
他突然想两眼一闭钻到石头缝里去。
甄剑笑了一声，拉过殷毓，对着叔叔嬢嬢们说：“既然大家都找到了，那咱们就先出去吧，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
“行行。”
大家伙都是好人，没那么多讲究，闻言自然没有异议，更何况在这山中被困了许久，本就没有主心骨，好不容易被田磊寻到，自然心中将田磊放到了重要位置上。
一开始好几个人不愿意来找这两个小崽子，心中都想赶忙回家去，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呆这么长时间没疯就已经谢天谢地。
更何况都是有家室的人，上有老母下有嗷嗷待的孩子，在这儿墨迹不得。
田磊也知道，但是外面不安全，他把情况一五一十的给大家伙说清楚，最后也没人再反对，跟着田磊踏上了找殷毓和甄剑的路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说了给这两个孩子带路，就一定要带。
众人跟着田磊往上走，殷毓和甄剑断后，那个嘴碎的妇人也跟在后面，她瞧着殷毓白净，漂亮的让她想亲近。
她问：“你们刚刚在那底下吵的什么灭门什么三百口子人的，能仔细跟俺讲讲不。”
殷毓不防这妇人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愣了一秒，心里忽然升起警惕。
田磊走的快但耳朵也灵，离多远就听到了妇人没轻没重的问话，他知道这两个年轻人身份不简单，有保护他们的意思，但更多的是不想让大家伙惹祸上身。
他脸色一变，停下脚步大声制止：“老李！你问那么多做什么！管好你自己不成吗，哪来的那么多好奇心！”
被称为老李的妇人没想那么多，摆摆手又道：“哎你不知道，二十年前，咱们锦州也有柳姓这样的一个大户人家被灭门，我就是寻思这小娃娃嘴里的是不是这事儿。”
田磊一愣，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几十年前的旧事，那时候他还小，十几岁跟野猴子似的，虽印象不深，但有点。
两人嗓门极大，话里信息又多，殷毓心底升起来的那点警惕瞬间消散，他猛然抓住妇人的手，瞪大眼问：“柳家？！您知道柳家？！”
“嘶——”妇人被抓得一疼，龇牙咧嘴，看殷毓神色焦急倒也没挣脱，解释道：“俺也不确定是不是你嘴里说的那个柳家，但是俺们锦州二十年前，确实出了这么一桩惨案。”
殷毓自然看得眼色，他下意识松手，脸上露出歉意：“……不好意思，我有点太激动了。您能跟我讲讲锦州的这个柳家吗？”
他和甄剑对视一眼，一同看向妇人，他们这一组误打误撞的混人，说不定混出了真相。
妇人摆摆手一乐，被两个年轻漂亮的小伙子这样盯着，也笑的腼腆起来：“嗨，你们这两个漂亮的小崽子，不就是二十年前的旧事嘛，俺家当年就在柳府附近，知道的可清楚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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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相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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