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意识是被一种奇异的温暖唤醒的。
没有预想中撕裂肺腑的剧痛,没有失血过多的冰冷眩晕,只有一种奇异的、如同浸泡在暖泉中的舒适感包裹着四肢百骸。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坠龙渊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和狰狞的岩壁。
头顶是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夜空,星疏朗,月如钩。身下是柔软干燥的厚厚草甸,散发着清冽的草木芬芳。篝火在不远处安静地燃烧着,橘黄的光晕跳跃,驱散了深山的寒意,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他几乎是弹坐起来,手下意识地捂住左肩。那里本该有一个深可见骨、几乎要了他性命的狼的撕咬伤!然而触手所及,只有完好无损、甚至比之前更显韧性的皮肤!他难以置信地拉开破破烂烂的衣襟,借着火光和月光仔细查看——除了皮肤上残留的一点暗红色血痂,下面新生的皮肉光洁平滑,仿佛那场惨烈的搏杀和致命的创伤只是一场噩梦。
震惊如同冰冷的溪流,瞬间冲刷掉他残存的睡意。他猛地抬头,目光急切地搜寻。
就在篝火旁,几步之外。
那抹云纹白袍的身影正盘膝而坐,背对着他。霜华流转的长剑安静地悬停在他身侧,剑尖低垂,吞吐着淡淡的月白寒芒,如同最忠诚的护卫依偎在男人身边。墨色的长发被一根简单的玉簪半束,其余如流瀑般披散在肩背,在火光的映衬下,泛着柔润的光泽。他身姿挺拔,气息沉静,仿佛与这静谧的夜色、燃烧的篝火、乃至整个天地都融为了一体。
仅仅是一个背影,便透着一种林默无法理解、却本能感到敬畏的非人气息。不是妖邪的恐怖,而是如同山巅之雪、九天之月的清冷般的仙气。
“醒了?”
清冷如玉磬相击的声音响起,沈清弦缓缓转过身。当篝火的光芒映亮那张脸的刹那,林默的呼吸彻底停滞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血液奔涌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般的震撼。
超凡脱俗,这四个字不足以形容其万一。眉如远山含黛,舒展宁静;眼似寒潭映月,清澈得仿佛能倒映人心最深处,此刻平静无波地落在他身上。鼻梁挺直,唇色淡薄如初雪樱瓣。肌肤在火光与月华下,莹润生光,找不到一丝瑕疵。整张脸清冷得不染尘埃,偏偏那周身流淌的气息,又蕴含着一种包容万物的悲悯的温柔。
这种矛盾的气质,如同致命的漩涡,瞬间攫住了林默全部的心神。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仿佛集合了世间一切关于“完美”与“高洁”的想象。心中那点因对方强大而生的慕强之火,在这一刻轰然爆燃,混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瞬间沦陷!他呆呆地望着,甚至忘记了言语,只觉得灵魂都在那清冷的目光下微微震颤。
嗯?沈清弦看到发楞的林默,轻哼一声。
林默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他慌忙收回目光,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嘶哑:“是。谢谢仙长救命之恩!我的伤……” 他难以置信地又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沈清弦似乎并未察觉少年内心的滔天巨浪,那双寒潭映月般的眸子平静地落在林默身上。“一点外伤,不足挂齿。此乃‘生肌续骨丹’之效,辅以灵力引导,血肉自复。但你失血过多,元气有亏,还需静养几日方能彻底恢复。”
生肌续骨丹?灵力?
这些词语对林默而言,如同天书。他瞪大眼睛,喃喃道:“仙长手段通天……我从未想过世间竟有如此神药,您是神仙吗?”才十六岁的林默不敢想象传言中的神仙竟然真的存在,眼中充满了孩童般的惊奇和敬畏。
沈清弦微微摇头,月光在他清冷的侧脸上镀上一层银辉:“世间并无所谓‘神仙’。我辈修士,不过是借天地灵气,淬炼己身,参悟大道,以求超脱凡俗。此乃‘修真’。而我是天衍宗首席弟子沈清弦”
“修真……” 林默咀嚼着这两个字,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宏阔感扑面而来。他急切地问:“那仙长您刚才御剑而行,冻结群狼,也是这‘修真’的手段?这天地灵气又是何物?它无处不在吗?”
沈清弦看着少年眼中燃烧的求知□□,这纯粹的渴望让他清冷的眉宇间似乎柔和了一瞬。他抬手,指尖微动,一缕肉眼可见的、带着丝丝寒意的月白色气流凭空凝聚,在他指尖如灵蛇般游走,周围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此乃‘灵气’,天地之精粹,万物之本源。山川草木,江河湖海,日月星辰,乃至生灵体内,皆有蕴藏,只是浓度与属性不同。修士引气入体,炼化为自身灵力,方能施展诸般术法神通。”他指尖轻弹,那缕寒气倏地射向篝火旁一块磨盘大的石头。
无声无息间,那石头表面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晶莹剔透的坚冰,在火光下折射出一丝锐利。
林默看得目瞪口呆,上前摸了摸这块石头,只感觉冰冷刺骨,坚硬无比。这超出了人力的想象的行为简直颠覆了他过往十六年的认知!
“至于御剑飞行,”沈清弦目光扫过身旁悬浮的霜华长剑,“此乃‘御物’之术。以神念沟通法器,以灵力驱动,便可如臂使指。修为高深者,瞬息千里亦非难事。我天衍宗以剑道立宗,门中弟子多以飞剑为凭。这是我的本命剑,名为霜华。” 他顿了顿,补充道:“修真一途,境界森严。初为引气、筑基,夯实根基;其后金丹、元婴,孕育元神,寿元大增;再往后化神、渡劫,直至大乘飞升,与天地同寿。每一境界,皆需大毅力、大智慧方可突破。”
天衍宗、引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渡劫、飞升!
一个个闻所未闻的名词,都像投入林默心湖的重石,激起惊涛骇浪!,一个浩瀚无垠、远超他贫瘠想象的神奇世界,随着沈清弦平淡的话语,在他眼前缓缓展开!林默只觉得口干舌燥,心脏狂跳不止。外面的天地,竟是如此波澜壮阔!对那未知仙途的探索**从未如此强烈!但更强烈的,是眼前这个人本身所带来的、几乎让他窒息的吸引力!
就在这时,一个突如其来却如跗骨之蛆般的卑微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刺痛,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悸动。他肩膀微微瑟缩,声音变得极其低哑,充满了自惭形秽的脆弱:“沈仙长……我这样的人也能也能像您一样踏上这修真之路吗?”问完,他立刻垂下了头,不敢去看沈清弦的眼睛,仿佛害怕从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看到一丝一毫的否定或嘲弄。他只是一个泥里打滚的山野小子,命如草芥,何德何能妄想那登天之路?
沈清弦的目光在林默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似乎带着某种穿透力,让林默感觉自己从内到外都被看透了。
“你?”沈清弦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肯定?“根骨清奇,灵台澄澈,乃是万中无一的‘先天道体’。此等资质,天生亲和大道,引气如鲸吞海吸,修炼速度远超常人。若得良师,入我天衍仙门,假以时日,莫说金丹元婴,便是那化神渡劫、飞升上界之机,亦非虚妄。” 他看着林默骤然抬起的、充满难以置信光芒的眼睛,“你的天赋,世间罕见,实属奇才。”
在沈清弦为他疗伤时便发现林墨此人根骨奇佳,先天道体之躯,是万里挑一的修真天才。
万中无一 先天道体金丹元婴长生久视飞升上界!
每一个词都像一道惊雷劈在林默的心头,巨大的肯定如同狂潮般席卷而来,与他内心对自己出身为卑微而感到的自卑形成了剧烈的冲撞,让他一时竟不敢相信仙人所说。仙长说他天赋奇佳?他林默,一个最为普通的山野小子,竟然拥有如此惊世骇俗的仙缘!
狂喜如同岩浆般在胸中翻涌,林墨心中激荡万分。拜入天衍宗,踏上仙途,追寻那无上大道。甚至有朝一日,或许能靠近眼前这片高悬于天的明月!这个念头拥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然而,就在这念头即将冲口而出的瞬间,另一幅画面却无比清晰地撞入他的脑海——昏暗的茅屋里,爷爷蜷缩在破草席上,咳得撕心裂肺,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浑浊的眼睛里是散不去的痛苦和对他这个孙儿的深深担忧。爷爷枯瘦的手抓着他的胳膊,一遍遍叮嘱他“好好活着”爷爷还在等着他的血晶草。
沸腾的热血骤然冷却。狂喜被更沉重的现实压了下去。仙途再诱人,也抵不过爷爷那一声声痛苦的咳嗽。
沈清弦看着林默眼中光芒的剧烈变幻——从难以置信的狂喜,到炽热的渴望,再到一种深沉的、几乎压垮少年脊梁的忧虑和痛楚。这反应,出乎他的意料。拥有先天道体,竟在唾手可得的仙缘面前,露出了如此痛苦挣扎的神色?
“你有顾虑?”沈清弦的声音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打破了沉默。他本以为少年会立刻跪地拜师,恳求他带回宗门。
林默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压下喉咙里的哽咽。他抬起头,直视着沈清弦那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眸子,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沙哑:
“仙长……我不能跟您走。至少现在还不能。”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情绪,“我是林家村的人,我本名林默,进坠龙渊,爬那鬼哭崖,是为了采‘血晶草’救我爷爷。”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个用旧布包裹的小包,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角,露出里面三株殷红如血的草药。“他肺痨入骨,咳血不止,眼看就要撑不住了。张伯,就是村里的药铺掌柜,他说只有这血晶草霸道药性才能拔除肺腑阴毒,吊住一口气……我不能丢下爷爷。”后面的话,他哽在喉咙里,说不下去。只是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那个布包,仿佛攥着爷爷最后的生机。
他往前挪了半步,膝盖一软,几乎要跪下去,声音带着浓重的哀求:“沈仙长,您神通广大,手段通天,求求您!求您能不能跟我去林家村一趟?救救我爷爷?这血晶草或许在仙长眼中不值一提,但这是我能找到的唯一希望了。
只要能救爷爷,我林默这条命,以后就是仙长的!做牛做马,刀山火海,绝无怨言。” 少年眼中燃烧着最纯粹的绝望和希冀,那是一种为了至亲甘愿付出一切、献祭未来的眼神。
沈清弦看着眼前几乎要匍匐在地的少年。他刚刚经历了生死大劫,伤势初愈,虚弱不堪,此刻却为了一个垂死的凡人老者,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仙缘,甚至不惜用自己未来的命运作为交换。那份固执的孝心和近乎悲壮的担当,让沈清弦那如冰湖般的心境,再次泛起了一丝涟漪。
他本就是历练归来,正要返回宗门。绕道去一趟凡人村落,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况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亦是修行。至于这少年的“先天道体”沈清弦的目光再次扫过林默,心中已有计较。
篝火噼啪一声轻响,爆开几点火星。
沈清弦微微颔首,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可。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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