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英亥几人那日偷看到宋师傅与何姑娘的互动后，回去路上便七嘴八舌地议论个不停。是以第二日晨练时，宋师傅面对他们一脸揶揄的表情，很是摸不着头脑。
"？你们这是抽了什么风？眼睛有毛病就去找胡郎中看去，别对着我挤眉弄眼的！"宋师傅粗声粗气地说着，又在几人举起的手臂上各放了一碗水，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
"哎呦～师傅对我们就没个好脸色。"戴鸣金与林英亥、刘稷阳相处久了，性子活泼不少，这会儿三人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的促狭。
"因为我们不是，何——妹——妹——"
林英亥捏着嗓子接话，刘稷阳则用脚尖一钩，将旁边的木桶勾上肩，单手护着，完美复刻了昨日宋师傅搬运货物时的姿态，连那憨厚的笑容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妹子，还有什么要搬你尽管说，我别的不说，力气有的是！"他压低嗓音，故意耸起肩膀，活脱脱就是宋师傅的"熊样"。
"！！！滚滚滚！小瘪犊子！！！"
林英亥他们从未见过宋师傅那张黝黑的面庞能红得这般快、这般明显——几乎是"腾"地一下，从脸颊一路烧到了脖颈，连耳根都透出红晕。
"你们从哪知道的！好好的书不念！这时光就是叫你们去当媒人的吗？"师傅的声音依然洪亮，但在林英亥听来，已经底气不足。他大手一指那几个嬉皮笑脸的徒弟：
"你们师傅我！好不容易铁树开花有了中意的姑娘！你们这帮兔崽子可别去人家面前胡闹！要是把人吓跑了，看我不练死你们！"
"放心，我们才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赵金珠抱臂而立，"师傅，你元宵节是不是有事呀～是不是约了人家上街呀～"
"关你们屁事！"师傅恼羞成怒，脸红脖子粗地低吼，"管好你们自己，元宵那日可别叫我看见你们！"
"诶～"赵金珠摇着手指，"师傅怎么小人之心呢，啧啧啧，这样可不好。我们是想帮你呀，灯会那日何姨定然要精心打扮，而你的品味，啧。"
"去，逗狗呢，你们要帮我？这么好心？"宋师傅皱起眉头蹲下身，逼近几人。
刘谷裕永远是最实在的那个："师傅，我们怕何姑娘嫌弃你秃。你也知道小猪画画画的好，决明学医对面相和精气神也有研究，我们商量一致决定让她俩帮你打扮。"
宋师傅看向两人，林英亥和胡决明齐齐点头，证实所言非虚。赵金珠财大气粗地补充："这身行头的费用，本小姐包了！你们随便折腾！"
真是天籁之音。
宋师傅刚想拒绝，觉得自己一个大老粗花这些心思在打扮上做什么，对中意的姑娘好才是比任何花花肠子都实在！转念又想到那个三十多岁还敢装嫩追求何苔、人模狗样的字画店掌柜，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不就是会捯饬点！体虚白斩鸡！自己收拾起来还能比他差不成？
"好！"他一口答应下来，左右张望后，将手拢在嘴边压低声音，"咳，那你们得给我好好捯饬知道吗，得比那个臭卖画儿的英俊！若是，若是这事儿真成了......"
宋师傅不好意思地压低了声音："我亲自找人给你们一人打一件兵器！"
"！！！你说真的师傅？！"
"真的！我磐石母族人一向顶天立地！说什么就是什么！再说，我挣这么多钱不就是为了将日子过好么。"
"师傅大气！！！"刘稷阳兴奋得直接蹦了起来，撒丫子就跑，"我去给师傅拿头发和糨糊去！"
"夏荷，去我屋里将脂粉和画笔都取来。"
"是，小姐。"
林英亥直接掏出随身携带的笔包，一字铺开——炭笔、兔毛笔、鸟羽笔、羊狼毫和猪鬃笔（来自五花"爱的供养"），各式各样的画笔一应俱全："看，我笔都备齐了，师傅你就瞧好吧！"
宋师傅一掌拍在林英亥背上："小崽子！早有预谋！"
"嘿嘿！"
胡决明先取了刀片给宋师傅修眉修须，将原本杂乱的毛发打理得根根分明，眉型也更贴合宋师傅的脸型与五官，更显英武。
"额......"林英亥看着自家师傅虽然颜色不重、但毛茸茸如同奇异果般的面庞，很是为难——这简直是无从下笔啊！
她只得提议："不然师傅，你绞个面吧，你这脸要是桃子，猴子吃了都嫌扎嘴。"
"......你怎么说话的，绞绞绞！"
林英亥与胡决明对视一眼，胡决明上前将搓好的棉线夹上面毛。
"嗷嗷嗷！"宋师傅躺在椅子上挣扎，活像案板上的猪，胡决明根本摁不住他。林英亥眼疾手快接过棉线，点了师傅的麻筋，一脚踩在他肩上，利索地扯动棉线，速战速决完成了修面。
"师傅，有这么疼吗？"刘稷阳抱臂挑眉质疑。
宋师傅没好气："臭小子！等你试试就知道了！毛越粗越长的越疼！"
"可是我看好些姑娘经常绞面呀？"
宋师傅摸下把思索："诶，你别说，女子好像真是耐疼些。当年我们习武的时候，练外功滚钉板，我们被扎得嗷嗷叫，师姐师妹那边反倒声音小得多。"
"原来如此。"
林英亥给宋师傅洁完面，嫌弃地将手上的黑头擦在帕子上给他看："喏，都是你皮里搓出来的东西，以后可得好好润脸。"
".......好。"宋师傅红着脸嘀嘀咕咕，"我日日洗澡，怎么还有这么多脏东西，搞得我好似很邋遢似的......"
林英亥用茶籽油给宋师傅润肤，待干得差不多了就开始给他薄薄地敷粉，遮盖脸上被火星子崩出来的小坑，再调脂粉颜色，依照宋师傅硬朗的五官轮廓扬长避短。
脸上收拾妥当后，她在他光溜溜的头顶刷上糨糊，仔细粘好假发，再用剪子不断修理调整发型。
"好了！"林英亥从夏荷手中接过铜镜，举在宋师傅面前，"看看自己，收拾一下是不是俊朗了不少？"
000也在神识中接话：【哦，你们师傅若不是平日太不修边幅，其实真的蛮帅的。】
林英亥暗笑：【但是他秃啊，保佑师傅若是有后代不要遗传这个吧。】
000代入了一下自己：【......如果我是他的小孩，英年早秃，变成女圣诞树或男地中海，我真的很难不讨厌他。】
宋师傅一睁眼就看见众人用"耳目一新"的眼神望着他，不禁心如擂鼓，满怀期待地接过镜子。
镜中人熟悉又陌生——高鼻深目，浓眉薄唇，面色虽还是那个深浅，却显得均匀了不少。
明明是熟悉的五官与面庞，却又感觉处处都不一样。
更重要的是，那顶假发，竟真像是他自己长出来的一般！
宋师傅摸摸头顶，又搓搓脸，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十分满意："没想到我这么俊呢。"
这话一出，让刚想夸他的孩子们顿时把话咽了回去。林英亥闻言翻了个白眼："一会儿衣服让金珠给你挑，你自己买的都是些什么丑东西。"
宋师傅难得不反驳："好！等元宵节那日，你可一定也要给我弄这么俊！有我在，叫字画店那个白斩鸡骚不起来！"
——
元宵节当日，从清晨开始，节日的氛围就格外浓烈，但这与林英亥一家并无太大关系。
林二牛今日要执勤，刘春花在酒楼的工作每逢佳节客人就越多，更不可能放她休假。
于是林英亥本打算睡个懒觉，但是——
但是！
师傅那个大嗓门啊啊啊！！！
"小猪！快起来！东西我都带来了！！！"
"好吵。"重播在五花的窝里抱怨，五花也发出不满的哼哼声。
林英亥认命地坐起身，枕头带着怨气被她砸到墙上滑落下来。她迅速穿衣开门。
一开门，就见宋师傅抱着大包小包，龇着口白牙站在门外。他自来熟地直接进来，将早点放在院子中的石桌上。
"来！先吃饭！叫谷裕稷阳也一起，你们先吃饱！喏！我买了好些，想吃什么自己挑！"
拿了个夹馍咬进嘴里，林英亥臭着的小脸总算好看许多。"姐！哥！吃饭！师傅买来的！"
"来了！"x2
林英亥轻车熟路地给宋师傅打扮起来。他倒是听劝，好好润肤后毛孔都小了不少，皮肤也没那么干了。她又取出宋师傅定做的新衣——那是种带着墨色的深蓝，用丝线绣了边，腰封上用银线走出一只猛虎的图案。
可是，这么有型的衣服......
林英亥将皱巴巴的衣袍举起来，幽怨地看着师傅："师傅，你怎么收的衣裳？"
"就那么叠的啊。"
"你过水后，晾晒时没有抻开打理？"
"......没有。"
林英亥认命地去灶房烧水，取了个大瓷缸调好水温，用这个将袍子重新熨烫平整。
"给，换上吧。"林英亥将衣裳递给师傅，"何姑娘今日不送鱼吗？你们约的不是晚上？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她早起就把鱼送完了，下午就空出来了。"宋师傅红着脸，有些扭捏。
"啊～"林英亥了然。
宋师傅借了刘稷阳的屋子换好衣裳后，就美滋滋地跑走了。林英亥姊妹几个收拾完，也开始无所事事。
"我们也出去玩吧！"刘稷阳提议，"今日过节，自然不好打扰别人一家团聚将他们喊出来，就我们三个玩。"
刘谷裕扭头看向妹妹："走吗？你不是也可以借这个机会练习写生人像？"
"啊？背颜料出去好累的。"林英亥犯懒，"我就带炭笔出去好了。"
"五花和重播呢？"
"带上，免得它们在家里憋闷。"
"走吧。"三人带着两宠收拾一番上了路。过节的日子，从白日里街上就开始熙熙攘攘，"糖葫芦——""烧饼——""胭脂——"等等，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
怕人太多将五花踩出个好歹，林英亥背了个布包将它们装在里面，只露个脑袋出来。好在两个小家伙都很配合。
"想你～''桃色小鸟贴贴主人的手心。
几人一逛就是一上午，逛累了便去茶馆，点了几个小菜佐茶，听了一下午说书。林英亥时不时拿着炭笔在纸上画上几笔，再回过神时，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走吧，再下楼逛逛。"
毕竟夜市，才是大魏佳节里狂欢的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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