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附近逛了一天，临近傍晚我才把她送回去。
安灵告诉我说很喜欢站在我的肩膀上，我问为什么，她回答说站得高看得远，看过许多遍的场景换个视角又是另一番模样。
我赞同她的说法，我也尝试了趴在地上感受她的视角，只能看见草的根茎、地面上爬行的蚂蚁以及地上各种颜色的巨大落叶，这让我觉得压抑。
我们相约三天后一起去呢喃湖许愿，我很期待，本以为只有我们两个人去，直到三天后，我走到城门口才发现这并不是我想的那样，这是全族性的活动。
“你们快看，他来了。”一群群小人将我围绕，嘴里不停惊呼着。
他们其中也有看上去和我年纪一般大的年轻人，虽然我们体型差距很大，但都是一般的青春和秉性，被这样谈论着，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站在城门旁安静地等着安灵，像是一个景区的检票员。
我等了一会，只见安灵搀扶着族长震从门洞中出来，震满脸通红，走路摇摇晃晃，看样子像喝了酒。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大早的，作为一族之长的震能喝成这样，合理推测，他应该是宿醉，只是早上酒还没有醒。
“灵儿，这是何物？为什么这里会多出一棵树？”震醉醺醺地指着我问道。
“这不是树，这是林忆。”
“林忆？”
“是的，族长。”
“族里没有适合你的房子，所以把你安排在了城外，那里住得怎么样？”
“还可以，我能习惯。”
我看安灵一个人扶着摇摇晃晃的震有些吃力，索性把他们二人都捧在手里，慢慢地跟在人群后面。
我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小人类，数量应该有几万人，这阵仗似乎已经是全族出动，看来去呢喃湖许愿是个重大的节日。
“我对，我对不起你母亲……对不起……也对不起你哥哥，我不该……”
震在我的手上开始说着很多个对不起。
我知道喝醉酒的人都是这副德行，不是一直在说爱谁，舍不得谁，就是反复唠叨着对不起谁。
安灵却红着眼，什么也没说，在轻轻拍着他父亲的后背。
我跟着人群走到了呢喃湖的旁边，数万红柳族的人民，几乎站满了湖岸，他们会往湖里扔一些食物，然后闭上眼双手合十祈祷。
调皮的小孩沿着岸边在追逐奔跑，路过的风把树叶吹落进湖面，湖里的鱼儿争先恐后地游向漂浮着的食物，在水面折腾出阵阵水花。
还有一些水里的灵魂也纷纷浮现出身影，他们也在享用这些食物，我第一次看见鬼魂在吃东西，他们把像是食物灵魂一样的东西给抽离出来，随即吃进肚子里。
这些灵魂的目光大多呆滞而空洞，面对着岸上人们的打招呼，只有极少数才会点点头回应。
我找了块人少的地方挤了进去，他们见我来了，都纷纷避让开，怕被我踩到。
我把震和安灵轻轻地放到了地上，我的手指尖全是震的呕吐物，还好前面就是河水。水里的鱼有些体型还不小，对我自然是毫无威胁，若是他们掉下去，多半也是性命不保。
果不其然，不多会，河岸之上就出现了几处哭喊声，有几个人不小心失足落水而葬身鱼腹了。
零星的哭嚎声夹杂在滂沱大雨般的许愿声音中，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天上的守护白龙也没有出现，他们的族长正跪在湖岸边，醉的一塌糊涂，剩下的一些妖精也都在专注地许愿，几个普通族人的生死似乎无足轻重。
天上的流云一时之间遮蔽了日光，原本我们待着的树荫，也与外面模糊了分界，这时一条弯曲的白线从湖心朝着我们这里游过来。
那是一条白蛇，白蛇的后面跟着一只奋力游泳的青蛙，那只青蛙正是十九。
“子言，俺可算找着你了！”十九跟在白蛇的后面大喊道。
白蛇没有理他，只眨了几眼的功夫便游上岸，身上的水珠像珍珠一般滑落。
我看这条蛇有些眼熟，她的眼珠是蓝色的，大约三尺长短，她慢慢盘曲着身子，青烟散开，一名窈窕女子从烟雾中走了出来。
我一时看不清她的模样，只觉得空气有些凉了下来，我记得白龙出现的时候，也会是如此。
“震，你怎么每年都醉醺醺地过来，族中淹死了人了都不管不问，一族之长做成你这样，是我的话早就自戕了。”
“子言……子言大人教训的是。”震从地上慢慢站起，在安灵的搀扶下用力稳住身形回道。
我小心翼翼地坐在地上，终于看清了这名女子的模样。
她一身斜巾白衣，眉眼皆若水中飘零的柳叶，皮肤白的几乎透明，像天空中尚未落下的雪，高鼻薄唇，只是言辞犀利，看上去不仅有点不食人间烟火，而且有些不近人情。
她的身形要比安灵高上一倍有余，应该达到了我的膝盖的高度，我在一旁暗暗打量着她。
“子言，大人让你赶快回去。”十九揪了揪这名女子的衣袖说道。
“回去？十年告宁之期未到，为什么要回去。”
“没有你，俺应付不来，俺这几天差点被大人打死，本该抽取寿命的，俺抽走了客人的霉运，本该抽取霉运的，俺抽走了客人的爱情。”
“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子言，你真不近人情。”
“哼，十九，我们是妖怪，妖怪没有人情。”
这位叫做子言的女子慢慢走到安灵的身边，弓下身子，轻轻牵起安灵的手，一头白发如银河倒挂般倾泻而下，
“多年不见，这妮子已经生得这般俊俏了！”
“谢言大人夸奖。”
“不算夸奖，姐姐只是真心话，灵妹子此次前来要许什么愿望，还是说和以前一样，希望找个如意郎君。”
安灵瞬间俏脸一红，低下头来道：“这次希望家人都能平安，大家都平安，言大人也平安”。
“十九，你瞧瞧，这妮子真会说话。”子言一直抓着安灵的手不放，在仔细端详着她。
十九这时上前一步喊道：“灵小姐，她可不是你的姐姐，她的岁数可以当你太奶的太奶。”
“聒噪！”十九话音刚落，只见子言的裙摆下面伸出一条蛇尾，一下子便把他拍进了湖里。
“听闻你们族中来了一位巨人男子，想必就是这位了吧。”子言微微抬起面颊，望着我说道。
我第一次被这样清冷而迷离的眼眸注视着，本想说些什么，却是莫名紧张了起来，一个字也说不出。
“是的，她叫林忆。”安灵替我回道。
“模样倒还行，就是看上去有些痴傻，我说，林忆，要不要考虑去找山神，让他把你的身体变小些，这样你就能与灵妹子凑一对。”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朝着子言拱了拱手，用余光瞥了一眼安灵，她害羞地干脆把脸撇过去。
“子言大人，还是不要劝年轻人去青冥山了，他们年纪轻不懂事，免得犯下大错。”
“哼，有一个人倒是从来没去过青冥山，为了得到自己喜欢的女人，而杀了她原本的男人，却也没有照顾好她们母子俩，到头来害了三个人的命。”
“咳……咳咳……”震听闻此话，一阵气血攻心，在剧烈咳嗽着。
“也罢，在今天这种场合，我就不多话了，震，你倒是生了个好女儿，这对你们族而言，就是最大的弥补，等灵妹子当上族长，说不定能重现红柳族当年的荣光。”子言说完，便化作一条白蛇钻入了水里，只留下树荫下面久久不散的异香。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