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终于睁开了紧闭了许久的双眼，他抖抖身子将脊背上的苍蝇赶开。
身上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他转头瞥了我一眼，随着一声低沉的龙吟后，头也不回地朝着一旁游去。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受伤而导致脑袋坏了，见到我连句招呼也不打，依然是我行我素的姿态，一点礼貌也不讲。
黎用她的生命为代价复活了白龙，可他的身子依然很虚弱，用两只前爪紧紧抓在地面上，试图爬上岸去，试了十几次都无法成功。
我想起了黎消逝之前的嘱托，于是游上岸去，还是准备去拉他一把。
“抓住我的手。”我弯腰道。
白龙又在水里努力扑腾了几下，倔强的眼神一直盯着岸上，就是不愿意抓住我的手。
“林公子，这条龙这么不识好歹，你何苦？”
“原来这就是龙，也不会飞啊。”
“就是，像条虫。”
“……”
还好这些话只有我听得懂，不然以白龙高傲的性子，他上岸之后，一定会给这些动物一些教训。
龙困浅滩，这个词正好可以形容此时的白龙。困在浅滩也就罢了，关键是还傲慢，不给我好脸色，若是如此，只能自求多福了。
我看他还是没有求助的意思，于是缓缓站起了身，转身离开。
“等等，林忆，帮，帮我一把。”龙磕巴地说道。
“你少说了请，或者能不能。”我背对着他道。
“林忆，你不要太过分！”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
“能不能帮我一把。”
“可以。”
我转过身来，蹲下身子，双手握住他的前爪，用力把他从湖水里拖了上来。
他的身体没有我想的那么沉，也许是他还没有完全成熟的缘故。
龙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周围的动物见龙已上岸，纷纷躲到树后窥探着他。
“谢谢。”龙说道。
“没事儿。”
“若不是我在战场上看到了你上阵杀敌，我宁愿死也不会让你救。”
“嗯。”
我该不该告诉他其实真正救他的人是黎，可现在黎已经不在了，白龙甚至都不认识她，她也不曾留下可供祭奠的墓穴，这是一笔无法偿还的情债，剪不断，理还乱，何必再告诉白龙。
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就让白龙认为他的伤是在水里泡好的吧。
“林忆，我身上的这些绿色东西是什么？”龙问道。
于是我告诉他，这是动物们为他寻找到的草药，可以治愈伤口。
龙朝着远处我的动物朋友们点了点头，表达了谢意。
于是白龙震了震身子，发出一声长吟，风儿渐渐大了起来，他腾跃而起，但没过几秒，便重重摔在了地上。
“你这样的伤势，就别再动了，不让刚长好的伤口又会崩裂开。”我劝道。
没有想到，这次龙真的听劝，趴在地上不再折腾。
“林忆，你说你是来自中国？中国是哪个国家？”龙安静了下来，开始找我闲聊。
“中国在另外一个世界，那是一个很伟大的国家。”
“那里的人都和你一样？是巨人？”
“没错。”
“那这么说，你应该是跨越时空而来，可能是天神把你带到这儿来。”
“也许是。”
“……”
经过一番聊天，我发现这条白龙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可恶，甚至他的脾气秉性让我想到了磊子，他们的第一印象会觉得高冷，但接触下来会发现他很健谈，甚至有些可爱。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素渊！你可以叫我渊！”龙答道。
一开始渊还一本正经地盘踞在我的木屋旁，后来随着日色将晚，我们的话题越来越广，越来越深入之后，他已全然不记得作为一个万兽之长的风度，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露出银白色的腹部。
“伤口真疼啊，林忆！不知道多久我才能好起来，才能回到天上。”龙望着天空中的流云说道。
“后面森林中有一种长着六片叶子的草，你去找，把它们揉碎涂在伤口上就行。”
“你帮我采吧，我手脚不方便。”
“喊我一声大哥就帮你采？”
“大哥？”
“哥哥也行。”
“……”
龙从地上翻了个身，伸出尾巴要抽我，但他现在的动作迟缓，很简单地便被我躲开了。
“林忆，你今年多大？”
“十八岁。”
“呵，我最新的一块鳞片都有六十年，你还不及他的一半大，还让我喊你哥哥，你真是没脸没皮。”
“那我问你，你能活多少年？”我问道。
“应该不下一万年。”
“好，我们人类最多活一百年，所以我十八岁，相当于你们龙的一千八百岁，那你现在多大？”
“一千三百岁。”
“对嘛，你若是人类，只有十三岁，所以你应该叫我大哥。”
我为自己天才的诡辩而暗自得意，渊沉默了一会，然后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有点道理。”
我们聊了一夜。我告诉他，龙在中国的文化中是神兽，是精神的象征。渊听后很向往，说若能去中国，受到更多人的信仰，或许能助他更快修行。
“有机会一定带你去，但你要藏起来，藏在云朵里，被发现了别说认识我！知道没？”
“知道。”
虽然渊一直没有喊我哥，但是他对我的态度明显恭敬了许多，不像一开始的那样，扬言要杀了我，这才两个月的时间，感觉像变了一条龙。
但他的伤势依然不可轻视，接下来的几天，我花了大力气给他搭了一个草棚，用来给他遮蔽日晒，这样做不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安灵。
震死后，安灵应该成为了红柳族的顶梁柱，渊是红柳族的守护神，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希望渊可以守护好他们。
这么些天我会频繁地想到死亡的问题，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是以一种局外人的身份去看待我周围的一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才发现我并不置身事外，而是在最中央的那一批人。
而我们这些人以后也许不会有什么好结局，或是因为责任，或是情感——渊是前者，我大概是后者。
我现在希望的是，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希望我可以死得不那么痛苦，最好是为值得的人而死，比如安灵。
又是一个日落，我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去附近收集了一些柴火，这几天我在生火时，都会让渊离远一点，黎说的一点没错，龙是水之精，雨之灵，渊的身上总是会有淡淡的水汽环绕。
但这家伙的捕鱼手法确实一流，靠着渊，我每一天都在打着鱼香味的饱嗝。
火升了起来，我随手撅断几根拇指粗细的树枝丢进了火堆里，升腾起的火光叠合着远方绚烂的日落余光，很是好看。
这时，有一只鸟迎着夕阳向我们这里飞来，体型硕大，速度很快，只几个眨眼的功夫，它已经飞到了我的头顶，一个熟悉的倩影从鸟背上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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