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了，人已经走远了。”子言轻叹道。
我长出一口气往回走，安灵刚才挡住了自己的脸，我猜是哭了，不想让我看见，这不是我自作多情，而是我太了解她了。
一想到安灵努力不让我看见她的难过，我会比她更难过，但我却不会哭，情绪不能解决问题，只能想办法。
我随时会死在这个世界，这种概率很大很大，既然如此，我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素渊这么些天一直没出现，希望他的伤早日好起来，之前多亏了他，我才能把安灵从族里抢回来，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但总不能一直让他替我出头，我也心疼素渊。
“言大人，等我腿伤完全恢复了，我想去找安灵问个明白。”我在地上按摩着自己的伤腿，低头说道。
“问明白什么？你还有什么不明白？”
“既然木明已经不在了，她还愿不愿意回来。”
“我的傻弟弟，一个木明不在了，还有其它的木明出现，当今虽然红柳族式微，但灵小姐仍然是一国之主，哪能与你一样随心所欲。”
“嗯。”我尴尬地点点头道。
“况且，你有什么依仗吗，就靠你自己和这些伤痕累累的动物们？就能抢回安灵了？别幼稚了，你要送死去我可不陪你。”
我承认，我本来还抱有一丝希望，但子言明确拒绝了我的暗示。
我望着身后的那些动物们，它们大多身上还带着未愈合完全的伤疤，更有甚者，四肢和翅膀都已经残缺，它们许多的家人朋友们已经为我而死，我实在不忍心再带着它们去拼命，虽然我完全可以这么做。
爱虽然是自私的，但不能伤害他人，至少不能主动去伤害他人。
是否存在一种可能，我和红柳族之间不需要非要分个你死我活，安灵既然是国王，她有权力安排我和她见一面。
我走回屋内，把拐杖抛到一边，睡在冰凉的蛇皮垫上，我无力地看着我的伤腿，希望它们快些好起来。
至于那个挽着安灵手臂的男人，他到底是什么人，我翻遍我的脑海，甚至连之前城墙上站岗的哨兵我都回忆了一遍，就是想不起来。
林忆，你真是疯了！我心里暗道。红柳族那么多男人，你怎么可能每个人都见过。
“林公子！林公子！”
木桃飞了进来，嘴里衔来几株不知名的野草。
“这是什么草？”
“这些草能治你的腿，蛇妖说的。”木桃轻轻地把草放在我的脚边道。
我接过地上的草药，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我把草药碾碎涂抹在我的腿上，一股清凉从皮肤慢慢渗入到我的腿骨之中，隐隐伴随着些许辣感。
“别碰，就这样躺着，过三个时辰，才能去除。”
子言走进来说道，两手的袖子挽起，一头雪白长发也被一根蛇形玉钗固定住盘在头上，额头上略有些汗水，几缕发丝就这样垂落下来。
我第一次见她如此模样，原本出尘温婉的身姿终于染了些烟火气。
“言大人，今日怎么这副模样？”
“这还不是去给你摘草药，怕你落下个残疾，然后想不开投湖而死，我找谁听故事去。”子言不停弯腰收拾着屋内的药草，一幅贤惠持家的模样。
我听后放声笑道：“山神大人不就是残疾，他也没有想不开，我又怎么会如此。”
“他那是故意为之，为了向世人彰显他那奇怪的格调，再说，他断了一条腿也不影响他走路，你怎么能和他比？”
“向山神大人学习！”我突然像个孩子一样，直起胳膊来喊道。
“学习？学你娘的习！你好好养你的伤，难道你想落下个残疾，然后一瘸一拐地去找人家？”
“千万别，千万别。”我闭着眼小声祈祷道。
“别嘀咕了，少动就会没事。”
我睡了一会，直到木屋顶上的雨声把我吵醒，自打我的身体变小以来，就很讨厌下雨，无论是大雨小雨，对我来说都是倾盆大雨，一颗雨滴就能把头发染湿大半。
这场雨断断续续地下了十几天，似乎没有想停止的意思，我托子言在湖里给我摘了一片荷叶，作为我的雨伞。
即便腿有伤，我也想在外面走一走，不能一直不动弹，这样会导致肌肉萎缩。
终于在半个月后，举着荷叶漫步在湖边的我，终于可以扔掉了拐杖。
我完全恢复了健康，这对我来说是个莫大的安慰。
这场雨不知什么时候会停，不过，要见一个人，何必等到天空放晴。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的日子我总是会想到揭翔，安灵的亲哥哥。虽然我与他素未谋面。
他与山神做了交易，变成了一只海鸟，我不赞成人类变成一只海鸟，但我羡慕可以飞行的翅膀。
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问山神有没有御风而行的魔法，我自认为聪明，可以想到一些困难事情的绝妙解决办法，而不必变成一只鸟。
诶，在地上走着真是太辛苦了，我现在的步子很小，体型比原来等比例缩小了近十倍，本来我一步能跨一米，现在只能跨一分米，一路上还要当心被路边的杂草划破皮肤，或者下一个草丛会不会突然窜出一条蛇来，把我活囵吞掉。
但我还是踏上了去红柳族的路，这件事子言不知道，我也没有通知木桃它们，因为这是我刚刚做的决定。
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不对，我心底是害怕的，我害怕死亡，害怕惨死，比如被动物撕烂并吞食掉我的身体，
同时，我更害怕的是，若安灵决绝不见我，那真是哀莫大于心死。
最惨的场景是，我去找她，她不肯见我，然后在回来的路上，野猫把我吃掉了。
不过，人还是要乐观，大部分我们担忧的事情，不会像我们想的那么糟，当然也不会像我们想的那么好。
除非你真的是罪大恶极，报应齐聚，但我应该不是十恶不赦之人。
我走到红柳族的结界处，把手放了上去，这感觉极为轻柔，像在触摸最温柔的气泡，结界上散发出一种奇特的味道，闻起来非常原始，据说野兽们都很害怕这种气息。
所以这也是我不带木桃它们来的原因之一。
我跨过这层结界，凭借着记忆找到了去往城门的路。我的腿虽然已经康复，但这心中却总是惴惴不安，我捡起路边的一根树枝，紧紧握在手里，四下挥舞了几下，给自己壮壮胆气。
“谁！出来！”我被前方草丛的一阵颤动给惊地汗毛直立，对着前方大喊道。
“林公子，别害怕。”草丛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几个妖精从草丛里慢慢显露出身影，这些妖精我见过，并不陌生，他们长着四只胳膊，两条腿，手足有着许多个关节，一对长长的须子竖立在脑袋上，一双双黄溜溜的大眼睛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是你们？”
“没错，承蒙林公子还记得我们，在下是竹老三，这位是竹老四，这位是……”
“好，各位……幸会。”我冲着这几个长得像竹节虫的妖精们抱了抱拳说道。
“是我们幸会您，若不是当初林公子帮助了我们，如今这片土地早就属于克思族了。”
“哪里，我只出了一点力，胜利大多是你们的功劳。”
“早就听乌父说过，林公子谦冲自牧，雅量容人，今日一见，所言非虚。”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张熟悉的脸孔，一张苍老的面孔，是乌父，我的朋友。
乌父死了之后，灵魂也不得安宁，他的灵魂被木明驱使，一想到此事，我就恨得牙痒痒。
“木明！”我自顾自地握紧了拳头，咬紧牙关道。
“我们一直觉得红柳族对不起您，尤其是木明大师，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灵小姐已经嫁给了别人，木明也自食其果，被山神他们带走了。”
“安灵到底嫁给了谁？”我愤恨地问道。
“木明把灵小姐抢回来后，便安排了为期十天的比武招亲，要求族中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都必须参加，直到有一个男人打败了所有人，迎娶了灵小姐。”
“竹老三，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那个人到底是谁？”
“对不起，林公子，那人姓白，据说是个流民，招亲第三天的上午昏倒在城门口，被灵小姐发现救回族里。”
“流民也能参加？”
“本来族中的长老们是反对的，但那小子说灵小姐救了他的命，他愿意成为红柳族的人。”
“这也可以？”我问道。
“当时族中人也没把他当回事，就同意了，谁知这小子看起来白白瘦瘦，但那战斗力却是惊人，所有的竞争者都撑不过三招，全部败北。”
想不到这个姓白的小子这么猛，那我也指定撑不过三招，事到如今，他厉不厉害我并不在意，反正族中的很多人我也打不过。
“林公子，你上次当众抢婚打人，虽然你曾经对红柳族有恩，但是他们大多数人只记仇，并不记恩，听我们一句劝，快走吧。”
竹老三说完，竟然带着身后几名妖怪跪了下来，求我离开。
“那天，林公子带我们奋力冲出重围，我们才得以生还，你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们不能见着你去送死。”
“各位言重了，死不了人，我只是去问问而已，跪下来干什么，快快起来。”
“好，林公子，我们知道你是一个有勇气的人，但如若不行，千万不要勉强，我们碍于身份，不能前去帮你了，你自己多保重。”
“保重！”
我又重新握紧我的木棍，继续向着前方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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