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隐没了尘世间的一切,带来死亡、悲痛、离别、困苦,绝望与孤独的折磨,蚕食着人们的心灵。
而那黑暗并非永远,在时光的轮转中,新日终将来临。
清晨,第一缕日光乍然初现,犹如在黑夜中撕开一道裂口,太阳以不可阻挡之势,徐徐上升,散发出万丈光芒,像张开温暖的怀抱,容纳万物,守护着赤州大地上的生灵,以柔和的圣光,抚去尘世间的所有悲苦与创伤。
满目疮痍的战场上,山野间死去的尸体,渐为草木覆盖。野鹿奔走,蛛游蜩化,演生出全然一新的生命力。
浑北草原,赤地的焦土之上,成堆的灰烬吹散于风中,向远方飘去。
胡泷雪山下,格桑花随风摇曳,风中吹来了新的生机。
半月后,胡泷雪山。
“王上,打探到了中原的情况。”
王帐中,景望一身破烂马服,风尘仆仆赶回,跪地道:“我将向您禀报,您需要……有个准备。”
穹庐大帐内光影昏暗,帐顶的木梁天窗投入少许日光,落于案前男子的肩头,海东青扑打羽翼,落在他肩头的金线处,开始沐浴阳光,整理羽喙。
“说。”
萧拓稍一抬手,海东青识趣地飞走了。
萧拓转过身来,一袭明亮王袍,头戴鹰顶金冠,侧脸沐浴在阳光下,高挺的鼻梁连接眉骨处,投下些许阴翳,深邃的眸光望过。
“是……”景望斟酌着用词,回道:“禀王上,半月前,沈……燕王与燕廷贼军,在晋州燕勒山一带交战,据说战况惨烈,燕王以三千骁勇,奇袭萧关粮仓,偷袭成功,但遭到了对面伏击,三千勇士皆战死,燕勒山中,另有其余两股兵力,本想救援,但被敌兵阻击,而后……”
“说重点。”
“属下在战场上,找到了黑差的尸骸,将他就地埋葬了。”
话音停顿,景望试探地道:“王上曾经交代,命黑差一刻不离,誓死保护燕王陛下的安危,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如今黑差已死,那么……”
“不!”萧拓断然道:“不可能——!他不会死!”
看着他所表现出强硬的固执,不肯接受这一残酷的真相。景望犹豫片刻,又道:“还有一个消息,燕王残部已经集结,也在四处搜寻燕王的下落,可是都没有……”
“我说不会就不会!”
萧拓骤然暴怒,突然间,胸口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他以拳猛锤了下,手拄在桌上,喝道:“再去找,找不到人不要回来!”
听到穹庐内传出的吼声,本要请示,进帐侍候的贡女们面露惊异,随即相互搀扶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去了。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燕地。
晋州,绥应。
一座破败城池中,数以千计的流民聚集在城下,领了官兵们分发的糜粥,熙熙攘攘,回到了各自的位置。
流民们边喝粥,边四处张望,保持着高度的警惕,预备着随时等待战火发起,再度踏上逃亡的旅程。
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儿大都是从南边逃难而来。
半月前,晋、幽二州交接地带,燕勒山中爆发了大战,战役以燕帝沈鐩的军队兵败告终。
而后战火回拨,旬日之间,燕廷派出清缴的大军自萧关开出,如入无人之境,兵戈无情地回卷。
沈鐩军队的残部势力,自平饶战败后,陷入了节节退守的困境,及至益陵,与益陵驻地守军彭榷共同阻敌,竟是连益陵也没守住,一直败退到曾经晋南军张淼的老巢,根据地绥应。自此,晋州以南的整片区域都为燕廷所掌控。
“你说什么?!”军署内,传出孙隆怒不可遏的吼声:“这种当口,你让我撤退?!徐阜他是怎么想的?当真以为陛下让他代管驹骊,打理充州那边的事,他就成了丞相?还就说一不二了?!”
厅内气氛十分压抑。
众将之中,梁猛战死,除赵驻、李肃等人失联,生死未卜外,余下的彭榷、王役、张衍等人愁眉紧锁,皆一副束手无策模样。
静了片刻,张衍低声劝道:“眼下情况,不知何时燕军又会攻来,徐大人也是从长远计,现在撤回到充州,还能减少些伤亡,也不至让整个晋州都陷入战乱……咱们所剩兵力不到五万,孙将军,你想靠这五万兵力打回去?夺回晋南怕是,”话音停驻,张衍本想说‘怕是痴人说梦’,可这话未免太伤人心,顿了顿,换了个口气道:“那将是什么结果,大家都可以想见罢。”
这十余日间,孙隆作为军中主将,率领残部几次抵抗燕军的进攻。
溃败、负伤,令大伙都疲惫不堪,将士中,有七成士兵都挂了彩。
部队里缺医少药,军心涣散,人心惶惶,只恐怕不知何时,燕廷的军队又会开来,交战、败退,这样的场面曾于过去几天中重复上演着。
“那也不能撤退!决不能!”
孙隆情绪激动地站起,身上几处负伤,他沉痛道:“眼下,陛下的踪迹还未查明,这时候撤军,岂非弃陛下安危于不顾?!你去回信禀告徐阜,我孙隆拒不撤军!一日找不到陛下,我就守城一日;一年找不到,我就死守一年!总之什么时候找到陛下,什么时候算!”
张衍:“关于这一点,徐大人不是没想过,可以先留下一队兵马,化装成普通的流民或是百姓,在充州境内,慢慢搜寻陛下的下落。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收拾残部撤退,保存实力,否则即令陛下归来,将士们死的死、逃的逃,岂不是也……”
“不必再说了。”
孙隆打断道:“要撤你们撤,我不会下达撤退的军令。”说罢转身离去,直接前往军中巡营了。
望着孙隆的背影消失在二门外,张衍无奈叹息。
适逢午后,王役要去清点武器辎重,盘查所剩粮草,朝众人告了退,也随之走了。
王役走后,彭榷出言宽慰道:“一连几日,张将军忧心战事,操劳过度,说话难免重了些,张大人切莫太挂于心上。”
张衍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介怀。其实,从他接到驹骊的来信,差不多就已经猜到孙隆的反应,倒也不算意外,他只是忧心目前的形势。
天子不知所踪,军中如群龙无首。梁猛战死,赵驻、李肃等将领生死未知,只留孙隆一人坐镇,根本无法挽回败局。
士兵们失其将领,处于敌军重压之下,难保不会生出反心,此前的几战,将士之中,已有不少逃兵,局面危在旦夕,若不今早撤军,只怕还没找到天子下落,军队就要分崩离析,四分五裂了。
“孙将军已派出士兵乔装成百姓,冒险回往萧关关口,在燕勒山北搜寻陛下的踪迹。”
彭榷道:“也许过段时日,就会有消息了。”
张衍走到窗前,看向院落凋敝的草木,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问道:“你父怎么样了?”
半月前,与燕军在萧关主关防的一战中,彭帜身负重伤,孙隆冒死将其从战场上救下,正要往北段支援,营救天子,不料敌兵早有准备,封锁住通往北山的所有要道,山谷中,更布置了大量伏兵。
见此情形,孙隆当即反应过来,他们中计了!
埋伏在萧关南段,赵驻及梁猛所领的大军迟迟没有动静,孙隆死战逃出,听闻云崖台袭仓事败,乃是敌军借‘粮仓’设伏,设下的圈套。由沈行约所领三千精锐,正遭遇数倍敌兵的围困,当即心如死灰,当夜,孙隆将重伤的彭帜交由手下,连夜送往平饶治伤,立即重整军队,又杀了回去。
然而敌军早有备而来,孙隆杀了个回马枪,没能成功营救,中途与赵驻、梁猛的残部相遇,两股军队合围一股,再度冲杀,这一次交锋,他们的军队损兵过半,彻底地伤了元气。
“家父伤势过重,恐怕已在弥留之际,军医备了些药物,只能延缓伤情。”彭榷沉重地道。
不过昨日,张衍还到军营看望过彭榷的父亲,不想这才一日不到,伤情发展如此迅猛。
他深深叹了口气,到彭榷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也明白,此刻再多的安慰亦是徒劳。
如今的形势一天不如一天,他们之中,又有哪一个人不是在硬撑?
“找到了——!”
就在这气氛沉闷之时,院外突然响起喊声。
两个轻伤的士兵拖着一人,行至二门处,张衍与彭榷慌忙去迎,但见那人浑身是伤,用仅剩的一口气,一双血手解开胸前系带,一个破布包掉在地上。
来不及说上一句话,随即,那人便昏死了过去。
“把他领下去治伤。”
张衍道:“这是什么?”
彭榷低身拾起,打开外头裹的湿布条,现出一把锋利宝剑来,上面沾满了血。
“是陛下的佩剑……”
两人相识一眼,都意识到了什么,继而撩袍跪地,长声道:“陛下……”
片刻后,众将聚集在军署中。
一张卧榻上,姜成跪立一旁,尝试为那冒死带回天子剑的士兵针灸,一副针下去,那人渐渐醒了,五官痛苦地扭曲着,想要拔针。
“别动!”姜成立马按住他道:“你再乱动一下,可能人就疯了!我是自学的医术,可不敢保准!”
那士兵清醒过来,不敢再乱动了。
孙隆等人围上前,全都朝他问话,士兵疲惫地逐一回答过,姜成又在他干裂的嘴角处蘸了点水。
“再说一次,你是在哪找到的这把剑?”
方才已经问过一次,孙隆仍不死心地和他确认。
这些时日,零星有兵将投敌,或是逃跑,以至于孙隆总是一副疑神疑鬼的模样,语气中带着审问。
“在……萧关南段的山林中……”士兵道:“我找到时,它插在一支树干上,被枝叶掩盖着,小人……曾在陛下帐前值营,因此见过陛下的佩剑……”
孙隆又道:“从萧关到绥应,两地相距数百里,你又是怎么躲过敌兵侦查,一路将它带回来的?”
一旁的张衍朝他挤挤眼睛,示意差不多行了。这人冒死带回陛下的佩剑,浑身是伤,回来不嘉奖也罢了,还一个劲地审问,传扬出去,怕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然则孙隆只作无视,执意要问个清楚。
“回大人……小的刚发现不久,就有敌兵追了上来,小人便……”那士兵正想抬手比划,又想起不能动,只得描述说:“小人便将伏倒,将剑夹在肋下,假装成尸体,躲避了搜查……”
“两天后出了山,小人就混在流民的队伍里,一路逃难过来……”
孙隆深深蹙眉,暂且相信了他的话,又追问是否见到天子的踪迹,士兵只作不知。
“给他好好医治,等过一会,让他吃东西。”
王役取来布帕,将天子剑仔细擦拭,而后双手托起,小心地放置在正厅中央的兵器架上。
“陛下的佩剑在此,可人仍旧不知所踪……”
孙隆焦虑地揉着前额,沉声道:“莫非真出事了不成?赵驻的军队失联,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半月前的黄昏,孙隆整军回援,路上遇到派往南段伏击的残部,问过情况,首将只说赵驻误判了战场形势,自己留下断后,让梁猛带领主力军前往北段救援。
而回援途中,梁猛掉入敌方预先设好的陷阱,意外战死,其余残部拼死突围,尚不知赵驻那边的具体情况。
张衍道:“据我所知,燕廷那边也在四处搜寻陛下的下落,似乎也没有结果。”
一时,大家彼此对视,一筹莫展。
议厅又陷入久久地沉默。
云崖台外,三千精锐全部覆没,折损过半的兵将,被血水浸泡的天子剑……他们所能搜得的一切信息,拼凑而出的结果,指向了众人都不愿面对的同一事实——他们的天子很可能已经死了。
“我再去军中看看……”
许久后,孙隆按着桌边站起道:“王役,军中存粮还剩多少?发封信到驹骊,就说军饷不够用,部队需要加紧征兵。”
说罢,孙隆转身离去。王役与张衍相视一眼,面露愁色,也跟着走了。
两日后,一个小乞丐在军署外转悠了数次,被当做奸细抓住。
一刻钟不到,孙隆面色匆急地出来,王役套上马车,由小乞丐领路,众人火势前往城外的一处破庙。
在破庙后院,一处地窖里,发现了躲藏于此的赵驻,还有奄奄一息,重伤昏迷的李肃二人。
被发现时,两人都已昏迷。李肃身上许多道伤口已经呈现腐烂趋势,腐肉上生出了蛆虫。赵驻的伤势则较他轻许多。
众人下到地窖,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顾不上许多,急忙将这两人带回军署,临走前,又封了小乞丐一锭银子,作为酬谢。
原是这些天里,为提防敌军势力渗透,煽动人心,绥应全境戒严,全城都在抓奸细。
这名小乞儿常年于各地流窜,专摸死人东西吃。近几年中,渐渐吃得少了,战乱发生前,他在此地落脚,居于破庙,误打误撞地,却在破庙外的土坑里,发现了这两人。
小乞丐误以为他二人是敌兵奸细,为领赏银,费力将人拖到地窖中藏好,而后壮着胆子,来到军署。几番犹豫不决,没想到反被巡防士兵当做细作,抓了起来。
赵驻昏睡一夜,次日便转醒了;而李肃则昏迷了整两日,手心里攥着沈行约的一截战袍,醒时满头大汗,猛地坐起喊道:“陛下……陛下!”
一声重响,李肃摔下床榻,响声立马引来值守士兵的通报。
不多时,众人赶来,而李肃醒来后,不问自己身处何地,伤势情况,而是情绪激动,一直在追问沈行约的下落。
数息后,李肃再度昏倒。
军医为他诊脉,说是身心遭受重创,心脉紊乱,还需再静养数日。
而转醒后的赵驻,倒是精神恢复不少,回忆起当日情况,并将他所掌握的信息与众人说了。
在赵驻的描述中:
当日,赵驻与梁猛按既定计划,率军埋伏于萧关南段,一直等到及近正午时分,听闻远山中有响箭发出,赵驻一声令下,令军队佯攻,做出夺隘姿态,可对面根本不应战。
不多时,远山之巅,又接连发出两支响箭。
“那时,我与彭帜远远看到北口冒出黑烟,还不等反应,敌军已经冲了过来。”孙隆在此插|入一句,道:“想必在那时,陛下所率精兵,已经成功袭仓,很有可能在撤退时发生了变故。”
赵驻咳嗽一声,点了点头。
那时他意识到不对,想要率军回援,可前部已经登上隘口的城楼。
架起的云梯间,敌兵乘势攻下,并很快缠上了他们。
赵驻立即下令,让处于后队的梁猛带兵,大军直接调头,前往北段,可不多久,便有哨兵回报,敌兵埋伏于往北的必经之路上,形成分段包围,以巨石、断木阻断去路。
并且山中远远传来厮杀的响声,也即意味着,孙隆等人的军队也遭到了伏击。
得到这一消息,赵驻心急如焚,前路不通,身后又有追兵,只得硬着头皮冲锋。
大约过了一刻钟,天色突变,下起了瓢泼大雨,赵驻率一队亲信冲出,与部队走散,在天色彻底昏暗时,迷路在了山林中。
及至入夜,他借着一点月光,凭借顽强的意志力,来到北段战场。
这里已然成了一片尸山血海。
赵驻从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尸体旁走过,寻找着可能生还的人迹。
不知为何,对面的敌兵只是搜查过战场,并未处理战场上的尸体。
最后,赵驻在一处溪流边发现了李肃,发现他还没死,又是一番周折,因躲避敌兵搜查,一路逃出,却迟迟追不上军队。
而后他带着李肃,在构县躲了几天,再逃出来,因体力不支,半路晕厥了过去。
听完他的描述,张衍等人更加笃定了心底的猜测,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比起彻底的陷入绝望,这种前路迷茫,看不到希望又没有尽头的无力感,则更为折磨。
此时此刻,饱受这无尽等待折磨的,远不止中原这一边。
旬日之前,也是胡戎丧仪的第五日,萧拓意外听得了中原的一点风声。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似疯了一般,从篝火的祭坛旁冲下,不顾巴里赞等人的劝阻,执意放下身份,赶赴中原。
为了将他拦下,平义与摩陀等人再三劝阻,差点调动部落的甲兵。
可他们很快明白,这种阻拦徒劳无用。
名义上,萧拓已是胡戎新一任的王,掌管胡戎部落二十六族臣民的生死,又有谁敢以下犯上,忤逆他的意思?
最后,巴里赞只得伏跪在他身前,祈求道:“王上!请容臣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若摄提格王子魂魄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他也会为您感到寒心……”
方才在祭坛旁,萧拓早已扔了权杖,此刻手持金刀,站在众人的对立面,脸上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夜色幽静,仿佛预感到将要来临的动荡和不安,族人们纷纷围拢过来,目光凝望。
巴里赞苦苦规劝道:“王上,您难道忘了?在您父王的病榻前,您是怎样答应他的?那一晚的承诺,诸位王子皆是见证。离开驻地的这些天,我们一路赶着高车,一刻不歇走了两天两夜,这才抵达这处不算肥沃的草场,好不容易安稳下来,您难道就忍心,弃族人的生死于不顾?跑去中原,寻找一个可能已死之人?!”
“你再敢说一个‘死’字,”萧拓目光冰冷,拔刀出鞘道:“保证你人头落地。”
“王兄——!”
一直守在萧拓身侧的荤忧,终于忍不住站出道:“您怎可如此对巴里赞先生不敬?!若您执意要背弃部族,就请……就请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篝火劈啪作响,火堆旁,族人们的目光全都落在萧拓身上,那眼神中有惶恐,有不安,还有些许的迷茫与失望。有些人怀里抱着孩子,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到,襁褓中的婴儿便放声啼哭起来。
“王上,”平义看这情势不对,忙上前低声劝道:“夜已深,即便王上真打算南下中原,也该等明早天亮了,再从长计议……”
巴里赞道:“在此关头,部落正需要您,万万不可意气用事!请三思啊,王上!”
萧拓平静地看了荤忧一眼,又自巴里赞等人身前一瞥而过。目光收回时,他冷冷地道:“我意已决,阻我者,死!”
荤忧当即流露出无比失望的神情,坚定地拦住他,一步不让。而巴里赞朝平义递眼色,两人对上视线,彼此会意,即便担着忤逆的罪名,也决不能放他出关!
就在局面僵持时,一道声音越过人群,兀自地响了起来。
“让他走——!”
阿姞娅一身丧服,身披粗麻白布,站在祭坛前,脸颊淌下一行清泪。
这一声后,阿姞娅没有再说一句话。
她用那种刀锋般尖厉的目光,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目光,紧盯着萧拓。
那种眼神,令他陷入了无休止地愧疚与悔恨之中。
不知不觉间,掌中弯刀‘呯’然落地。
当夜,萧拓交代下去,命景望带出人马,前往中原,替自己搜寻沈行约的下落,打探中原的消息。
自那之后,便是漫长等待的折磨。
在这等待的时间里,几乎每个深夜,萧拓都会从梦中惊醒。
梦里的景象各不相同,有时是他与摄提格赛马,参加草原会盟,有时则是摄提格的责备。
还有些时候,梦里他牵着沈行约的手,走过满地繁花的旷野,两人在夕阳垂落的草甸上拥吻,萧拓的吻落下时,梦境中的那个人倏然消失,苍凉天地之间,陪伴他的,只有地上孤伶的影子。
湖畔的野草疯长,温柔的夕阳变成了凄冷的月光,他在梦里一遍遍呼喊沈行约的名字,一次又一次,从那孤独的梦境中坠落,猛然惊醒。
等待遥遥无期。
他像一个置身无边沙漠的旅人,苦守着心中近乎于渺茫的希望,渴求地等待,属于他的那片绿洲。
然而每一次极目远眺,回应他的,只有耳畔风沙的躁响。
从前的拓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现在的拓子:每天一睁眼,全家老小男女老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0章 煎熬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