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军队拔营,朝着平饶方向进发。
“怎么了?”
大军开拔,马蹄踏过清新的晨露,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萧拓单手按于马辔,控制着步速,来到沈行约身侧。
自从萧拓加入到军队之中,以往拥簇在沈行约身边的亲卫便退居其后,将领们从最初的疑心与抗拒,担心萧拓作为胡王的身份,到后来渐渐接纳了他的存在,至于他和沈行约的关系,军中之人对此早已心照不宣。
两人所乘的战马并走,走在军队前侧,萧拓转过头,望向沈行约的侧脸:“昨晚没睡好?”
从今晨起时,沈行约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昨晚,黑无相消失后,他独自一人在林中静了许久,反复回忆着两人的对话,脑中诸多疑问盘桓不去。
以至于回到榻上,沈行约辗转反侧,后夜几乎没怎么睡。
联想到黑无相所指并非预言,而是提示——一种规则之外的作弊,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与骷髅手的触碰,意识短暂接入的一刻,大雾尽头出现的那个男人,很显然便是勒令黑无相前来报信的那个幕后之人,他究竟是谁?
黑无相离开前的举动,或许正表明了此人的身份尤为特殊。
特殊到并非他不想说,而是他不能说的存在。
种种疑问之下,沈行约陷入了一筹莫展的茫然。
“昨晚,其实你睡着后,还发生了一些事。”迟疑过后,沈行约还是选择将昨夜的情况主动说了,两人在一起后,沈行约对他不想有所隐瞒。
“你该叫醒我,”萧拓听后道:“万一对方来者不善怎么办?”
“不,他没有恶意。”
沈行约摇了下头,眉目中带着些许没睡好的疲惫:“我只是想不通,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而且,更令他感到细思极恐的是,黑无相给出的提示,犹如一枚宿命的拨针,时不时出现在他的生命中,预演般地朝他呈现接下来的决策与走向,仿佛他的命运是一早被安排好的。
那种被命运锁定般的感觉极为怪异,令沈行约感到极不舒服。
“我甚至在想,如果结束这一切会怎么样?”沈行约道。
这个有些荒诞的念头曾在昨夜时一闪而过,自然,沈行约也只是随口一说。一路走来至今,许多事情已不是他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萧拓顿了顿,继而道:“遵从你的心。”
沈行约转而看向他,萧拓道:“你是怎么想的,就怎么去做,无关他事。”
沈行约默然片刻,平复头脑中混乱的思绪。
“况且,”萧拓侧头回望他,轮廓分明的五官之上,晨曦在他眉峰的折角漫过:“不管怎么说,这起码算是个好消息,过来。”
萧拓在马上朝他伸出手,道:“我抱着你睡一下。”
沈行约犹豫片刻,搭上萧拓伸过来的手掌,稍一借力,便被萧拓伸臂接住,稳稳落进对方怀中。
马蹄一路向南,与军队一道朝平饶方向奔去。
暮色时分,军队抵达泸城,在城郊与泸城当地守军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交战。
由于此前一战,沈行约的军队大获全胜,收编的降兵虽不能保证在短时间内投入战力,却极大的削弱了对面敌军的实力。
此后,晋南的格局已基本已经定型,此番攻取泸城,又有早前安插在此的数千降兵作为内应,沈行约只下令拨出部分兵力,不到一个时辰便结束了战局。
夺城后,沈行约飞步下马,于乱军中迅速下达指令。
“今夜军队在此驻扎!去找李肃,让他清点降兵的人数,”沈行约朝敞开的城门走,不远处的战场上,后勤士兵正在清扫、收缴武器。
“封锁粮库,将收缴的全部武器一道封库!”
“派出两队人马巡城,城防之事照旧交给王役。”
“是,陛下!”
沈行约每吩咐完一句,他身后跟随着的副将、随从便应声允下,各自领命前去。
到得最后,只剩几名亲卫追随在他左右,沈行约快步登上城楼,于暮色下遥望远处萧关所在的方向。
“眼下进展还算顺利,明早还须得尽早赶路。”
沈行约呼吸尚未喘匀,抬手搭在墙头凸起的垛口上,头也不回道:“明日傍晚前,军队能抵达萧关,作战的话,恐怕又要再等一天。”
接连数日,军队奔袭、作战,始终处于高压之下。
而沈行约面对着眼前的局势,也丝毫不敢松懈,唯一的安慰则是战况正朝着他所预设的方向进展,而萧拓仍陪伴在他身边。
“这么着急做什么?”
萧拓在他身后,拾级而上,语气淡然道:“很多事情,欲速则不达。”
“不急不行。”
沈行约随手一扯衬衣领口,方才战场上随军冲锋,这会平静下来,有些微微发汗,道:“现在的情况谁也说不好,万一在攻打萧关前,再来个什么山妖河妖的,那就有意思了。”
说罢他转过身来,面朝萧拓,展露出一个笑容。
天幕渐渐褪去色彩,微暗的光影中,沈行约的发梢随风而动。
“上一次,是我没能如约,才会让你一个人置身险境。”
萧拓近前一步,抬手摸了摸他的侧脸:“我答应你,以后都不会了。”
夜风温柔地掠过两人身侧。
城外,战场上亮起了点点火光,士兵们清扫战场,拖走横卧的尸体,烟尘的味道随风弥漫。
关于此前兵败一事,过去这么久,萧拓已不止一次这么说过,而他此番推掉部落的大小事务,不辞千里地专心赶来陪他,也是在用行动做出弥补。
对着萧拓那全然坦露的目光,沈行约心底流淌过一丝暖意。
两人对视时,他正想说些什么,忽听城楼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陛下!”李肃追上城楼,道:“按您的吩咐,降兵的人数已清点好了,这是名册!另外,我代孙将军问一句,接下来攻夺萧关的一战,咱们……”
李肃踏上最后一截石梯,看到萧拓竟也在此,话音停顿,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有什么话就直说,”沈行约与李肃打了个照面,便换了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然而不知怎么,目光瞥过时,忽又想起昨晚萧拓的话,脸色又变得有些微妙。
“陛下,”李肃的目光在萧拓身上一掠而过,握拳道:“接下来萧关的战事,关乎全局,末将以为,胡戎王陛下作为外客,不便参与……”
“他不是外人,”沈行约道:“他是朕的人。”
李肃神情一顿,猝不及防望向对面,失落之中又隐约带了些许不甘。
听了沈行约的话,萧拓神色依旧,视线自李肃面上扫过,冷峻的目光中似带着几分挑衅。
“放下所谓的偏见。”
沈行约缓和了语气,道:“接下来的作战,他会以首将的身份参与其中,也算是军中的一员,所以,凡事涉及军情,有什么话都不必顾忌,拿到台面上说。”
李肃低首,索性不再说话,对此仍持有保留意见。
这时,张衍提着衣袍迈上城楼,颤声道:“陛下——华封郡那边似乎有所动作!这是边境发来的急报!请您过目!”
亲卫接过密信,拆开呈上。
沈行约低头展信,皱眉推了下镜框,两旁的守卫近前,提灯为他照亮。
沈行约的目光落于泛黄的信纸上,停顿了一瞬,当即道:“走!移步城署。”
“这是晋州北城传来的消息,”城署的议厅内,张衍低声道:“陛下,目前的形势,昨日军队战胜,河妖冰封后,上游的河口也在结冻。”
“边境的守兵照此推测,怀锋将军已领兵直渡河下,正往幽州发兵……”
“情况突发,”张衍道:“面对此种异况,怀锋将军可能来不及回禀。从时间上推测,即便是以最快的速度,由华封郡南下的驿兵抵达军中,最少也要再等一天。”
厅内众将的目光一致扫过,张衍并未把话说死,留有余地道:“当然,这也仅仅只是猜测。”
“但有一点,上游河水结冻的情况却是属实。”
孙隆面露沉吟,朝座上请示道:“陛下,您怎么看?”
沈行约踟躇片刻,稍稍转头,与萧拓的目光一触即分。
面对一片沉寂的厅内众人,他缓缓起身。
“传令下去。”
沈行约将信纸按在桌上,断然道:“拔营!集结军队连夜出发!争取在天亮前抵达萧关边地,届时再作部署!”
众将先是一顿,而后各自领命前去。
沈行约叫住张衍,又道:“中途截信,去安排人手,尽快与娓城的军队取得联系。”
张衍躬身道:“是,陛下。”
沈行约原想军队在此修整一夜,毕竟接连数日的作战奔袭,只怕军中将士们体力吃不消。
然而北边的消息传来,竟真如他所设想的,大河出现冻结,镇守在峪关门户的军队极有可能在这时采取行动。
沈行约肩上披着萧拓的战袍,站在护城壕旁,望着夜幕渐渐浓重。
城门吊索放下,军队如长龙般驶出,在他身侧,将士的铁靴踏地,发出统一的铿锵震响。
“和我骑一匹,”萧拓骑马经过,顺势一捞,将人带至身前,拢了拢他肩头的战袍。
“真的不再歇一下?”萧拓低声问道。
“这是个机会,”沈行约的目光投向前路,道:“若这时怀锋已经出兵,我这边也需尽早突破萧关,届时两军汇合,这是最好的局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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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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