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瀚海大营的主帐之中，朱珪先是吐了一口鲜血，随后擦了擦嘴角，漫不经心的说道：“韩贤弟，你是说，除了平夏、沃野，我军四路大军皆已大败？”
听到朱珪的疑问，韩素默默掏出那封书信道：“这么短的时间，阿矢力兰朵做不了假。”
朱珪也拿起书信仔细研读，但刚刚看完，又吐出一大口鲜血。
韩素见状，赶紧上前搀扶道：“文韬兄，莫要着急。我军人数不多，自有解决之法。”
话音刚落，朱珪却是摇了摇头：“韩贤弟，既然消息为真，那我军只有两条路可走了。”
两条路？
见朱珪竟然有了主意，韩素好奇道：“文韬兄，你说的两条路，具体是？”
“咳咳~”
又是一阵咳嗽后，朱珪打起精神开口：“这第一条，自然是如阿矢力兰朵所言，从岭北方向潜行归国。我秀容侯府消息灵通，也知道这么一条道路。只是这么一来，安全虽然无虞，我等的战功却是大打折扣。毕竟轻装潜行，不论是敌人的首级，还是金银珠宝，都带不了多少。加上朝廷大军损失惨重，我军立下殊功却狼狈窜回，便是论功行赏，赏格也定然不高。”
如此大败，若是韩素他们正面杀穿漠北之后，堂堂正正的归国，还可能被朝廷大加赏赐。
但鬼祟潜行的话，也得辨明真伪之后，才能记功。
想到泼天之功却难以兑现，韩素心中不忿之余，忍不住问道：“那第二条路呢？”
“咳咳~”
继续咳嗽一声后，朱珪眯着眼睛，沉声说道：“这第二条路，自然是杀回去，反败为胜！！！”
什么？
听到朱珪放言，韩素大吃一惊：“文韬兄此言，太过大胆了吧？蠕蠕人的兵马，应当还有二十万众。而我军满打满算，只有两千六七了。”
昨天一番大战下来，虽然铁勒人是损失更重的一方，但由于那些少年和壮妇的抵抗，齐军的伤亡也有三百多。
如此一来，想凭两千多人就杀穿漠北，无异于痴心妄想。
只是朱珪却自有盘算，他开口解释道：“韩贤弟勿忧。我仔细看了书信，发现蠕蠕人目前兵分三处。”
接着朱珪伸出第一根手指说道：“这第一处，自然是围困云中、怀柔两路的右贤王所部，按信中所言，这一部当有五六万人马。”
顿了顿，他伸出第二根手指道：“这第二处，就是围困我们阴川路残余兵马的。按照信中所言，阿史那吉英连续击败了淮阳王、贺大都督，以及左路先锋的洛阳宿卫，而这些人全部被兄长收拢后，也有一万多人。因此围困他们的左元帅那贺鲁阿，手底下也有五六万人。”
最后，朱珪伸出第三根手指道：“如此一来，阿史那吉英的兵力，便只有十三四万了。接下来他还要对付平夏、沃野两路，一共四万余精骑。若是两路合一，他一时半会儿也啃不下来。若两路分出，他连续出击也需要耗费大量时间。”
朱珪说完后，韩素也恍然大悟道：“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能打穿那贺鲁阿的包围，跟侯爷他们汇合的话......”
“不对！”
韩素又忽然大叫一声道：“就算那贺鲁阿的手下，只有五万蠕蠕人，以我军不足三千的兵力，也无法冲破阻隔。”
“咳咳~”
韩素质疑后，朱珪咳嗽一阵后，接着解释道：“韩贤弟，我的意思是，不如你带领两千名弟兄，再加上剩下的五千名铁勒人，先行出发。我统领六七百人，加上新释放的那些奴隶，携带缴获和辎重，跟在你后面。这些铁勒人虽然归乡心切，但如果我们把蠕蠕大胜的消息告诉他们，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轰~
朱珪说完后，韩素也如醍醐灌顶一般，拍掌笑道：“文韬兄此计甚毒，不是，甚妙啊！汗庭的这些妇孺，大部分是铁勒人杀的，牛羊财宝他们也全都有份。我军还能悄悄溜走，他们的话，要是舍不得这些财货，路上就会被回师的阿史那吉英杀光。即便他们舍下财货，将来也肯定遭到蠕蠕人的报复。”
“咳咳~”
朱珪先是咳嗽一声，随后强忍笑意道：“韩贤弟说的不错，现在铁勒人就是我们大齐的狗，由不得他们不愿意。对了，阿史那兰朵这个娘们是单独关押的吧？到时候手尾做的干净些，时间不等人，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朱珪说完后，韩素却是一愣：“做的干净些？文韬兄你的意思是？”
“咳咳~”
“噗~”
又是一小口鲜血吐出后，朱珪打趣道：“韩贤弟不会是怜香惜玉，舍不得吧？事态紧急，铁勒人那边也需筹划一番，贤弟可千万不要手软啊。”
“唉~”
见朱珪坚持，韩素叹气一番后，便领命而退。
一个多时辰后的申时四刻，阿矢力兰朵跟着韩素的步伐，来到了瀚海大营的校场围墙上。
见校场内密密麻麻，站了一万多蠕蠕权贵家的老弱妇孺，阿矢力兰朵忐忑问道：“韩将军，你将我们集中在此，意欲何为？”
看着阿矢力兰朵娇艳如花的面庞，韩素心中叹了口气后，微微一笑：“兰朵可敦，我和定远将军商议一番后，决定明日就启程归国，所以今日便释放尔等。”
释放？
真要释放我们的话，为何又将我们集中在校场？
阿矢力兰朵半信半疑，她接着问道：“哦？韩将军所言为真？但我想，应该不需要这么麻烦吧？”
就是这么麻烦。
阿矢力兰朵说完后，韩素接着笑道：“这自然是出现了一点麻烦。因为铁勒人和你们有血海深仇，所以听说要释放你们，仆固合台王子便坚决反对。你也知道，现在铁勒人的数量，是我军的两倍，所以我军也只好退了一步。”
退了一步？
阿矢力兰朵嗅到了一丝危机，她本能的尖声问道：“韩将军到底是何意？真要释放我等，铁勒人怎么敢反对？”
“哈哈哈！”
韩素尚未答话，仆固合台已走了上来大笑出声：“兰朵可敦，你就瞧好了吧。”
随着仆固合台的到来，校场上方的围墙上，嗓门洪亮的韩昭达也高声唱道：“你们这些蠕蠕人，都给小爷我听好了。我家定远将军大发慈悲，决定把你们所有人都放走。”
话音刚落，校场内听得懂大齐官话的蠕蠕人窃窃私语，脸上一半是惊讶，一边是兴奋。
但接下来，韩昭达的话语却让他们如坠冰窟：“但是呢，有个条件。铁勒部的兄弟跟你们有血海深仇，所以，接下来他们会在校场的围墙上，每人射一壶箭矢。一壶三十支箭矢射完后，若是你们还有人活着，那仇怨自然消解。”
哗~
一万余蠕蠕人集体震动。
五千铁勒人会射出十五万支箭矢，而他们平均下来，每人能分到十三四支。
一旁的阿矢力兰朵，听到如此命令后也是面如土色。
她口中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你们不是要败了吗？怎么会如此暴虐？你们齐国的什么孔孟二圣，不是说要仁爱世人吗？他们可都是老弱妇孺啊......”
“咻~”
“咻咻~”
随着阿矢力兰朵的呢喃，校场的围墙上，铁勒人也开始搭弓放箭，将这些蠕蠕权贵的家人，一一射杀在地。
“啊~~~~”
听着耳边传来同族的惨叫，阿矢力兰朵也从失神的状态回归清醒。
片刻后，目睹同族们纷纷惨死的她，朝着韩素大叫一声道：“你这个齐国的狗官，你们都要败了，为什么还做出如此恶行？狗官，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啊~”
说完，赤手空拳的阿矢力兰朵就纵身扑向韩素，想要手口并用，咬杀韩素于此。
看到阿矢力兰朵双目赤红，如疯似癫，全副武装的韩素想任她撕咬，旁边的仆固合台却不答应。
只见仆固合台先是挡住阿矢力兰朵的撕咬，随后一个擒抱，将她禁锢后狠狠说道：“你这个疯婆娘，怎敢对齐国的贵人如此无礼？”
被勒住腰身后，阿矢力兰朵却不管不顾，继续朝着韩素张牙舞爪，口中放声嘶鸣：“狗官，你这个狗官，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唉~
韩素心下又是一叹。
片刻后，她对着眼神请示的仆固合台道：“合台王子，好歹是草原大汗明媒正娶的可敦，请给她一个痛快吧。”
见韩素对阿史那兰朵没有想法，仆固合台随后便心下一横，直接抱住阿矢力兰朵的头颅一扭，将其辣手催花，扭断了脖颈。
“呃~~~”
随着阿矢力兰朵的尸身，发出最后一丝悲鸣，校场中的一万多蠕蠕人亦被斩杀殆尽，哀嚎声也逐渐断绝。
过了片刻，清点完蠕蠕人的尸首，将重要人物的首级交给齐军后，仆固合台便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快哉！快哉！韩将军，这一次真是杀得痛快！还好你昨天拦住了我们，不然昨天继续杀的话，我们不仅多折损一些兄弟，也会让他们跑掉不少。”
大笑一阵后，仆固合台接着请示韩素：“韩将军，你们明日一早就出发的话，那些牛羊财宝，怕是清点不及，难以尽数带走啊。”
仆固合台的心中有些雀跃。如果齐军只带走一小部分牛羊的话，那他们铁勒人这次，可就发达了。
但他说完后，韩素先是摇了摇头，接着把一封书信交到他手中：“准确的说，是我们。明日一早，你们铁勒部的五千青壮，随我军一同南下。”
听到韩素回答，仆固合台一头雾水：这都九月份了，再有半个多月，草原上就要下雪。我们铁勒人离家也有半年，南下干什么？
心里虽是这么想，仆固合台还是面色恭敬的接过书信，仔细看了起来。
片刻后，看完书信的仆固合台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面色铁青的问道：“韩将军，信中所言，可是真的？你不是说，大齐五十万大军出动，誓要犁庭扫穴，将蠕蠕人彻底扫灭？你之前还说，前些日子蠕蠕已经和齐军大战，不日就将...”
说到这里，仆固合台先是一顿，随后不禁失语。好像韩素说的都是真的，也没骗他说，齐军大胜，蠕蠕大败。
“这可怎么办？阿史那吉英要是打回来了，非得将我们灭族不可。”
仆固合台顿时愁容满面。只需要齐军胜利，将蠕蠕人驱逐的话，他们铁勒人都有好几年喘息的时间。
可要是蠕蠕大胜，结果发现老巢被端了。那第一个遭受报复的，肯定是他们铁勒人啊。
见仆固合台愁眉苦脸，韩素上前'好心'安慰道：“合台王子，即便是我军大胜，蠕蠕人过些年也会侵袭你们的领土，掠夺你们的牛羊和子女。依我之见，只有将这些蠕蠕人全部铲除，才能还漠北一片安宁，才能让铁勒人富足繁荣啊。”
这一番安慰却是起了反效果。
只见原本服帖的仆固合台，顿时恨恨开口道：“韩将军莫要说风凉话了。如今数十万蠕蠕大军在侧，你们连自己的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还谈什么扫灭蠕蠕？”
“唉~”
听到仆固合台的怨言，韩素没有着恼，反而继续劝解道：“合台王子你真是糊涂啊。我军还能化整为零，潜行归国。你们铁勒人的族群，可就住在天山，如何跑得掉？你们先是叛乱逃跑，又接着攻打瀚海大营。今日下午，你们更是将那些权贵的家眷，尽数射杀。请问，若你是阿史那吉英，你会怎么做？对了，就连蠕蠕人的可敦，也是你亲手杀害的。”
“啊！！！”
仆固合台痛苦抱头，他们铁勒人虽擅长冶炼，受到一些优待。但如此仇恨之下，阿史那吉英怕是杀红眼后，只会留下少部分能工巧匠为奴。
片刻后，做了决断的仆固合台红着眼睛，朝韩素说道：“韩将军，既然只剩下一条路了，那明日一早，请率领我等，南下决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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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书·高祖本纪》
高祖破瀚海大营，俘获上万。时大国相阿矢力迷支有一女，娇艳非常，名曰兰朵。兰朵乃可汗之妻，唤兰朵可敦。
兰朵知齐军四路皆败，欲逼破高祖，释放蠕蠕。然高祖与定远将军，先行诱杀，后领游骑两千人、铁勒五千人，反身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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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朝女帝秘史》赵重阳
前些年的时候，考古队在天山东部，发现了铁勒部可汗仆固合台的墓葬。
根据墓葬中的记载，素有仁爱之名的燕高祖韩素，很可能在第一次出征的时候，就有下令杀俘的行为。
但史学界普遍认为，当时的主将是定远将军朱珪，执行者是铁勒部王子仆固合台，所以燕高祖大概率是负责传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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