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里说宽恕,心里说永不
——陈奕迅《黑面》
林解乐站在楼梯口,暖黄的灯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
“没有。”林解乐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声音平稳。他走到沙发附近,却没有坐下,保持着一点距离,“只是不习惯。”
“不习惯什么?不习惯住大房子,还是不习惯听我的话?”钟势安放下杂志,身体微微前倾,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林解乐脸上的表情,像在欣赏一件新到手还没磨平棱角的藏品。
他的目光落在林解乐的手背,那里还有青紫色的瘀痕,扯针管时扯得太急,又忘记止血,伤口处微微肿起,让人很难不注意。
林解乐抿了抿唇,没有直接回答,目光落在钟势安打着绷带的手臂上:“你的手还疼吗?”
“少来这套转移话题。”钟势安笑了一声,但语气不算太恶劣,“疼是疼,但看你在这里坐立不安,还挺解闷的。”
他拍了拍身边宽大的沙发空位,“过来坐坐,站那么远,怕我吃了你?”
林解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过去,在沙发最边缘坐下,身体绷得笔直,柔软的皮革反而让他更不自在。
“放松点,”钟势安看着他僵硬的侧影,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的烦躁,“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就是叫你下来,问问你缺什么,李婶准备的东西还合不合用。”
钟势安总是这样,你觉得他好一点的时候,又会展露他恶劣的一面给你看,你觉得恶劣不堪时,他又会泄露一点体贴温柔,让人觉得矛盾不已。
林解乐低声说:“都很好,谢谢。”
不管怎么说,钟势安能帮到他,而林解乐也需要他,哄少爷开心,再难他也要坚持下去。
“这就完了?”钟势安挑眉,显然不满意他的敷衍,“你……”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管家略显急促的问候:“老爷,您回来了?”
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钟势安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震惊的神色,他下意识地站起了身。
林解乐见他站起身,便也跟着站了起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客厅入口,男人约莫四十岁上下,穿着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面容与钟势安有五六分相似,但五官更冷硬,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冷冷审视而来,落在沙发的两人身上。
林解乐一下就知道了来人身份,他就是钟氏集团的掌舵人,钟势安的父亲,钟启荣。
他的目光先是在儿子打着绷带的手臂上扫过,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并未多问。随即,他的视线就落在了钟势安身边的林解乐身上。
钟启荣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商人般的精明,和一丝了然的轻蔑。他显然将林解乐归类到了某种他熟悉的范畴,依附他儿子存在的,用青春和美貌换取资源的某种玩物。
林解乐本想开口自我介绍,但他清晰地读懂了钟启荣眼神里的含义,那比任何直接的羞辱都更让他难堪。他垂下眼,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势安,”钟启荣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目光却依旧钉在林解乐身上,“你说今晚有人闯了进来,但是你没有告诉过我,你还带了别的人回来,还是管家通知我,我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呢?”
钟势安将父亲的眼神和林解乐的脸色尽收眼底,他的父亲居然回来了?是因为他带了别的人回来才特意出现的吗?
从小到大,无论他闯多大的祸,生多重的病,开多重要的家长会,钟启荣永远有更重要的会议、应酬、女人在等着他,他永远缺席,像个无关紧要的人,顶着父亲的头衔。
这座房子对他父亲而言,不过是个偶尔落脚的旅馆,母亲在世时或许还能牵绊住父亲一丝心神,母亲去世后,这里对钟启荣就彻底失去了吸引力。
钟势安试图用叛逆、冷漠甚至故意制造麻烦来引起父亲的注意,换来的往往只是秘书代为转达的几句训斥或,一张冷冰冰的支票。
而今天,仅仅因为他带了一个身份不明的林解乐回来,他父亲竟然亲自回来,该说他是怕他走上一样的路子吗?
但他不希望父亲与林解乐见面,钟势安无比后悔自己竟然让管家给他父亲打了电话,现在只能祈祷父亲对他们不要太过好奇,不要影响他的计划。
钟势安站起身,脸上甚至带上了一点轻松的笑意道:“爸爸,他叫林解乐,是我圣保罗的同学。”
他故意没有解释更多,甚至带着点炫耀似的,伸手随意地搭在了林解乐的肩膀上,将他往前带了一小步,“解乐,这是我爸。”
林解乐抬起头,对上钟启荣那双冰冷的眼睛,但他非常镇定,礼貌道:“钟先生您好,我是势安同学的学弟,今晚来借宿,多有打扰,请原谅。”
钟启荣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林解乐的脸上,似乎在搜寻着什么记忆,但他这辈子见过的人太多太多了,即使是从前再深刻的面孔,在时间的流逝下,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更何况是一张陌生的少年的脸。
在车上接到管家电话时,钟启荣本没打算回家一趟,但他的右眼皮一直在跳,似乎是一种预告,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催促着他。钟启荣虽然经营着医疗公司,但他也随着年纪越老越迷信,总觉得自己要回家看看,不然就要错过什么。
钟启荣没再看钟势安,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口吻警告道:“注意分寸,别玩得太过火,也别弄出什么不好看的事情。”
说完,他不再看他们两人,径直转身,对管家吩咐道:“准备点宵夜送到书房。”然后向书房走去。
大厅里再次只剩下钟势安和林解乐两人。
钟势安脸上的笑容在父亲转身后就完全淡了下来,他恹恹地放下搭在林解乐肩上的手,侧头看着林解乐,道:
“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个家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住。他回来不是因为那个来闹名分的女人,也不是因为你,更不是因为我,大概是刚巧路过,或者那边有人惹他不高兴了,回来清静一下,别把他当回事。”
林解乐的眼神冷得像冰:“在你们眼里,我是不是就跟门口那个女人一样?”
钟势安被他的眼神刺了一下,心头那点隐秘的快感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烦躁,他皱起眉,语气也冷了下来:“林解乐,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要自轻自贱我也没办法,别不识好歹了,我帮你,借你钱,给你地方住,不是让你来质问我的。”
“别装得自己多无辜,林解乐,找死的话我可不管你。”
“我留着你,还有别的用途,你该庆幸自己还有价值。”
林解乐迎上钟势安的目光,胸膛剧烈起伏,但最终,他眼中的火焰一点点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灰暗。他什么也没再说,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跑着冲上了楼梯,身影迅速消失在拐角。
钟势安站在原地,听着楼上传来一声重重的关门声,脸色铁青。他烦躁地踹了一脚昂贵的沙发,低骂了一句:“狼心狗肺,我又不是缺朋友!”
第二天一早,黑色的劳斯莱斯像往常一样驶入圣保罗中学。车门打开,钟势安先下了车,左臂的绷带在黑色的制服下格外显眼。紧接着,穿着熨烫整齐校服的林解乐也沉默地跟下了车。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教学楼,气氛沉闷。
无数道目光就黏在了他们身上,窃窃私语如同细密的潮水,在人群中蔓延。
“看,是钟势安和林解乐!”
“他们真的一起来的?昨天的事是真的?”
“什么昨天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还不知道?有人亲眼看到钟势安为了林解乐和自己的兄弟打架,都打进医院了,林解乐还上了钟家的车,被带回了钟家!”
“天啊,那个男生什么来头?”
“钟势安上次还在图书馆替他出头,原来关系这么特别……”
“那个男生我在生物竞赛班见过他,平时冷冰冰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搭上钟少了……”
“你们怎么这么多话?就不能是好朋友吗?”
有人插嘴,却别身旁的人耻笑道:“能来这的人都非富即贵,也有浑水摸鱼想钓大鱼的人,要是线够长饵够诱人,钓到了大鱼,那才是真正完成了目标了。”
“梁聿怀不是骂了一晚上吗?说那个男生不怀好心,男女通吃啊,勾搭校董的孙女儿子什么的……”
“钟少手怎么伤了?”
“这也太劲爆了!”
“小声点!他们看过来了!”
那些充满了好奇、鄙夷、嫉妒和幸灾乐祸的目光,像张密不透风的网,伴随着流言蜚语,密密麻麻地包裹着林解乐。
他挺直了背脊,脸色依旧苍白,烧了几天几夜以后,林解乐觉得自己又长高了些,但是他的心依然没有成长,还学不会抵御一切外来的攻击,只能目不斜视,假装不在意地往前走,仿佛要将所有声音隔绝在外。
钟势安自然也听到了,他知道是谁又在背后纵容,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骤然冷却。
他放慢了脚步,等林解乐走到与他并排时,侧过头,带着点不耐道:
“吵死了,住我家就是被包养?那我家菲佣司机保镖是不是都被我包养了几百回?”
他轻蔑地扫了一眼旁边几个观望的学生,那眼神带着天然的压迫感,瞬间让那几人噤若寒蝉。
“我看你们几个也贴得蛮紧,你们又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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