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殿内歌舞升平，王公大臣推杯换盏。
乍一看是为上者慈为下者忠，众人皆是举杯相庆，其乐融融，好不欢乐。
颜翊之不可避免地被灌了些酒，宫中佳酿酒气香醇，工艺精湛，几杯下肚有些微醺，却是醉而不沉。
颜翊之素来爱酒，饮到如此美酒，嘴角无意识地勾起来。
他思绪放空，眼神到处飘，不自觉就落到了正对面的萧誉尘身上。
对方也喝了些酒，懒洋洋地用左手撑着额角，偏过头去看主位上的几人。
颜翊之跟着看过去。
只见皇帝正与璃妃悄悄耳语，后者发髻上插着的点翠步摇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尽显皇家奢靡。
皇后端坐另一侧，打扮端庄大气，面上挂着和善的微笑，侧目望着皇帝。可指节紧捏的帕子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不时地与身旁的侍女交换眼神。
玩乐之余，从来不缺的是恭维附势之人。
户部右侍郎率先举杯起身，恭敬地对皇帝与璃妃开口：“今年江淮漕运通畅，各仓廪实，此皆陛下修德、六宫俭约所致。后宫中剩下的银子，都到了黎民百姓和军中将士手中啊。”
皇帝很是受用这番夸奖，身侧宠妃也掩唇轻笑，银铃一般的声音挠得他心痒痒的。
前些时日，皇后被收回了管理六宫之权，虽说皇宫中的人嘴严，也有风言风语传出。璃妃理所当然协理六宫，节约的美名也落在了她身上。
户部右侍郎的话惹得席间有人不快。
皇后之父大将军安戍故意曲解他夸赞璃妃之意，借势夸赞皇后道：“皇后娘娘甚是贤德，定能带领六宫继续行节俭之风。”
大将军带兵多年，威望之大，他一开口，席间无一人敢反驳，甚至除歌舞外的人声都瞬间消失。
忽地，皇帝席位下方传来一声嗤笑引人侧目。
颜翊之似是被大将军的话逗笑，用金丝绣梅的袖子遮住下半张脸，一双出挑的眉眼尽是挑衅，看向大将军的目光也是意味深长。
大将军怒目圆瞪，碍于对方没开口也不能说什么。气氛一下子僵住，独留乐声回荡。
皇帝脸上的笑容从大将军开口的一刻便收了回去，见全场安静，便咳了两声，说了几句劝各位不必拘束的场面话。
见皇帝开口，场上又恢复了热闹。
不一会儿，一串西域笛声响起。四个遮着面纱的舞姬从殿外走上前来，另一名绝美异域风少女吹着羌笛迎上前来。
四名舞姬围着少女翩翩起舞，少女的乐声引得皇帝如痴如醉。
半晌，羌笛声断，只剩单薄琴声与少女吟唱：
“天边孤烟裁作簪，
明月应识旧时弦，
今夜偏照无眠。
鹰笛断线，
瑶台琼楼接星檐，
葡萄酿里沉溺的夜。
不是妾身爱风沙，
只为随阳到君前。”
曲罢，一片寂静。
少女上前几步行礼，脚腕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嫔妾位份低下，又非中原人，本无缘如此盛大的宴会。只是皇上许久不来妾身宫中，妾身甚是想念，便斗胆作一词一曲趁宴会多看一眼皇上，还望陛下恕罪。”少女低眉，说这话语气还带上几分呜咽。
皇帝见此眼神都直了，也不顾身旁的皇后和璃妃，招呼她上前去，吩咐下人为她添个座。
几个古板的大臣纷纷蹙眉，显然对这种妃嫔来到宫宴供人取乐的行为很不满。可一来是皇帝甚是高兴，无人敢触他霉头；二来是对方并非中原人，而是去年朝贡时楼兰送来和亲的小公主。
颜翊之抬眸向上位看去，见璃妃脸上笑意不减反增，他便猜这人**不离十是璃妃特意安排过去的。萧誉尘在对面注意到了颜翊之的眼神，右手食指敲着桌案，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位楼兰妃子身上时，大将军骤然开口：“说道楼兰，听闻尚书令之女前些时日已过及笄之礼，母亲故乡也是楼兰，御史大人二十有五尚未婚配，何不趁此撮合一对佳偶？”
尚书令之女母族为楼兰人，却也是三代前的事了。他这个提议大概是因为方才颜翊之嗤笑的那一声惹得他不快，也可能是后者并非大皇子一派的人，故意恶心他。
京城无人不知尚书令之女天生痴傻跛足，连最基础的吃喝穿衣都不能自理，怎么想都不是一个好婚配。
萧誉尘垂下的眸子抬起，去看颜翊之的反应。
若是落到他自己的头上，他可不会推辞。
颜翊之在心中嘀咕。
此事若成了定然是有利无弊。尚书令是二品官员，分揽政务，且是中立观望一派，未来储位之争说不准能助力。
何况自己也没有中意女子，对妻子这个位置没什么要求，能助他一臂之力自然是更好。
难怪人人都言大将军在朝堂上有勇无谋，当真如此，为逞一时口舌之快便将一位在朝中说得上话的一位高官推过来。
皇帝也知此理，颜翊之刚刚立功，怎能让他更进一步。于是朗笑道：“将军之言甚是有理，只是朕听闻那姑娘心属靖远侯世子，这既不是拆散了良缘？”
这话当然是胡说，尚书千金连情爱是何都不懂，哪来的钟情心系？可皇帝开口，那便是金口玉言，不容人反驳。
靖远侯生性懦弱，继承的是父亲的爵位，只知道一味听皇帝的话。此刻明知尚书令之女并非良缘，也只能苦着一张脸，点头哈腰地称是：“犬子幼时与尚书令千金一同长大，幼时便有情分在。”
皇帝见他识趣得很，便哈哈大笑：“原来竟是双向奔赴，朕今日就赐婚予他们二人，不能错过了良辰吉日。”
萧誉尘也歇了口气，若是颜翊之真娶了尚书千金，在朝堂上就更胜他一筹。此刻他们二人的首要目标自然是想方设法与皇帝一派斗，可下一步摸不准对方的想法是拥立谁上位。
他倒是不在乎谁能当皇帝，当年的事只能确定是与皇后所出的大皇子一派无关，其他人都不能保障。
若是颜翊之恰好站在他要找的人一边的话，这尚书令倒成了自己的阻力。
颜翊之面上没半点反应，只轻说自己不能拆散良缘，叫人看不出喜怒哀乐。
大将军不情不愿坐下，唤侍女上酒，等了半天却也不见酒水送上来。
忽地从身后传来琉璃酒盏碎裂的清脆声响，大将军内心烦躁，转头正要呵斥，只见侍女右手哆哆嗦嗦地拿着刚从酒杯中取出的泛黑的银针，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磕头谢罪。
众人被尖锐的瓷器碎裂声吸引了注意，侍女带着哭腔开口：“奴婢……从后厨拿过来后……再也没碰过这酒了……此事与奴婢无关啊大人！还望皇上明鉴！大人明鉴啊！”
大将军也没想到会有人在他的酒里下毒，当场楞在原地，怪罪的话说在嘴边转了一圈也没说出口。
在场众人再次安静，这次就连歌舞声也被打断。
“护驾！”御前侍卫最先反应，将皇帝护在身后，防止刺客见毒计不成直接刺杀皇帝。皇后高喊：“快，护送陛下回养心殿！”
璃妃皱眉，楼兰公主反应极快地拽住皇帝龙袍袖：“皇上，嫔妾心慌……能否陪着嫔妾……”
“此时并非争宠的时候！”皇后仍用养尊处优的手紧攥着手帕，朝楼兰公主吼道。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行为放在她身上有多反常。
当着皇帝和诸多大臣的面刺杀，如此猖狂又不顾及皇家面子，触到了皇帝的逆鳞。若是此刻撤回养心殿，不知朝堂民间又要如何议论。
更何况还有娇弱的妃子在侧，美人落泪，我见犹怜。
于情于理，皇帝都不能离开。
颜翊之附和：“皇后娘娘且慢。殿上护卫齐备，武将与禁军在侧，御前侍卫武功高强，此刻多数布防都在殿内，路上不好说是否安全。若是有人要趁乱在路上做出些不怀好意的举动……”
皇帝也冷静下来，他不是第一次遭遇当面刺杀这种事。如此光明正大地在御前刺杀大将军，疑点重重。
派人验过所有酒水茶点后，更是只有大将军那一杯酒中有毒，更是不合理。
“查，去查谁碰过这酒。”皇帝脸色阴沉，“再查永乐殿直通养心殿的路上，把所有人无论太监宫女侍卫，统统抓起来审问，不可落下一人。”
皇后还在身侧拉着皇帝的袖子劝道：“陛下……”皇帝猛地甩开他的手。皇后脸上一白，死死地咬着下唇。
碰过茶水的宫人众多，一时难以分辨究竟是谁下的毒，只能全部抓起来关进大牢审问。
另一边的侍卫从御花园初绿的树丛中揪出了六个可疑之人，虽说御花园不在养心殿到永乐殿的路上，却是个躲藏的好地方，也能一听到动静便窜出来行刺。搏斗中还死了两个禁军侍卫，最终六人死的死，没死的也服毒自尽，无一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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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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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上巳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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