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是向前走便愈是黑暗狭窄，门口处的宽度还能容得下两三人并行且不拥挤，走出十来米后便只能一人通行。
颜翊之在黑夜中夜视能力还不错，便主动担起了领路的责任，萧誉尘时刻警醒，若是颜翊之触到什么机关便立刻反应过来。
颜翊之向前走着，忽地感到脚下一颤，随即听到脚下“咔”的一声。心中暗道不妙，瞬间后撤。萧誉尘走在他身后，被他猛的撞了个满怀，丝毫未迟疑，便拽着颜翊之的肩膀退后几步。
方才二人站的地方下限一小段距离，顶部掉下几片砖瓦碎片，随即便是几根胳膊粗的钢锥露出，而后直直坠落，发出沉闷的响声，卷起地上堆积许久的尘土。
颜翊之怔怔地盯着钢锥戳在地上的部分，借着烛台昏暗的火光，瞧见后半截尖锐的地方满是干涸的血迹，被掀起的尘土下方，也掩埋着大片的血迹。只是与黑色砖块的颜色接近，叫人不甚在意。
危机四伏。
待扬起的尘埃再次落地，通道内又陷入安静，只剩火焰灼灼燃烧照明的细微声响。身前身后尽是黑暗，仅有周遭几尺染上光明。
颜翊之讨厌这种暴露在明面的环境，仿若自己是一个靶子，被暗中无数只眼盯着，被无数弓箭指着。
早晚有一天，他会将暗处的眼睛全都挖掉。
忽地，他感受到肩膀上的热量，这才想到萧誉尘还在他身侧，随后立即收回报复的心思，似乎只是在思考如何破局。
“走吧。”颜翊之再度开口，声音却有些嘶哑，“后面大概没什么机关了。”
萧誉尘难得开口：“为何？”
颜翊之冷着脸，望向道路尽头：“这条路如此隐蔽，本就不是为擅闯者设计，而是龚尤遗党的人自己进入的路。这条路上未有任何标识，只有当前方恰巧出现一丝光亮时——就是我后退时——的位置，有一个机关。”
“想必是怕自己人被误伤，才寻得一个法子。”
萧誉尘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颜翊之小心跨过砸在地上的铁锥，再度向前时依然能看到尽头的光亮。
往前再走出几十步，他才发现眼前的光亮并非室外的光亮。
“夜明珠。”颜翊之可太熟悉这光芒了，他可是亲自抄的安国公藏匿的十二颗夜明珠，“加上半月前从国公府抄家所得，皇宫内不过才有二十颗，没想到这儿竟还有。”
二人小心翼翼地穿过走廊，踏进被夜明珠照亮的屋子，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又提一口气。
眼前的场景竟是比后宫中最奢华的璃妃宫殿还要奢华几分。
听闻璃妃宫殿恍若九天宫阙坠落凡尘，殿前九级汉白玉阶走廊的尽头是金漆雕凤的屏风，门前垂落珍珠帘幔，北境献来的雪狐皮随意铺在青金石门槛。殿里终日浮着合逸香暖雾，南海珊瑚悬挂西域的水晶铃铛。
眼前这间书房对比起来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先是乌木牌匾上三个入木三分的字——潜龙阁。
转过十二扇檀木屏风，金丝楠木书案足有三丈长，树芯还泛着淡淡香气。翡翠精雕细琢的招财树足有半人高，纹银熏球里燃着帝王用的龙涎香。
五爪游龙竟敢用东珠点目，不臣之心不言而喻。紫檀木穹顶垂下十二颗夜明珠，将屋内照的比阳光下还明亮。
“呵。”萧誉尘冷笑，“照的再亮又如何，不还是见不得光，只能同阴暗鼠辈一般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颜翊之挑眉望向他：“萧大人不是说瞧不上我牙尖嘴利，何时也学会了逞口舌之快？”
“我何时说过？”萧誉尘皱眉。
颜翊之但笑不语，心中腹诽：自然是在你被我拦截的与皇帝互通的信件中说的。
话虽如此，颜翊之也未过多防备他。对方若是想杀了他，干脆借赵侍郎的手即可，没必要先救他。更何况在这种情况，他需要萧誉尘的两把刷子去威慑背后之人，让他不敢轻易动手留下证据。
“狡兔有三窟，仅得免其死耳。”颜翊之轻声说了《战国策》中的句子，再未多言。
萧誉尘懂了他的意思，此地被发现必然是死路一条，定有其他道路供以逃生。
在靠近茶客坊一侧的密道口，有两盏灯笼，像是这两日才点上的。可这两日无可疑之人从这间房内出来，如今书房内也无人。屏息细闻，也无呼吸声，不像有人隐藏于此。
颜翊之环视一周，抬脚向左边的书架走去。书架有一丈高，顶着穹顶。顶层整整齐齐地码着遗失的古籍残本，能看出主人为收集这些花了不少功夫；往下是四书五经，史书子学；再下一层是兵书法典，治国理政之书；与胸口齐平的两排书架摆的是帝王和谋论之术，尽是孤本珍本。
“住在这儿的人还真是会享受。”颜翊之环视一圈华丽装潢、奇珍异宝和青简丹书阴阳怪气道。
萧誉尘接话：“还是个有不臣之心的。”
只见萧誉尘搜查的右方软榻，分明是仿着龙椅龙床的样式，后侧为镶着华丽红钻的抽屉，拉开一瞧，一件明黄的衣裳叠放的整整齐齐。
“龙袍？”萧誉尘皱眉，“世上竟有如此大胆之人。”
颜翊之嘲讽道：“他若是真的大胆，又何必藏身于此，分明是一个藏在大昭的贼，还是有贼心没贼胆。”
萧誉尘没有理会这句话，任凭房间安静地银针落地可闻。他围着房间绕了一圈，听着别无动静，这才开口：“幕后之人大抵是走了，再如何激他他也不会再冒头了，倒是可能利用机关把我们灭口。”
“呵，倒是能忍，与那许愿池里王八的区别便是他没趴在池子里吧？”颜翊之眼睛四处观察，嘴上不停，“不是激他，只是单纯的瞧不上缩在角落的虫子罢了。”
幕后之人把矛头指向他，这口气岂能轻易咽下？敢对他动手，就做好被扒掉一层皮的准备吧。
萧誉尘听到这话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他这哪是像一个狂妄之徒，分明是张狂的少年人才能干出来的。他一时没忍住，忍笑道：“你这心性近十年怕不是白长了？”
一片安静。
颜翊之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转头一寸一寸摸排墙壁和地板的砖石。
萧誉尘也循着屋主的痕迹找出路。
这间屋子不大，封的严严实实。没有门窗，没有暗门，也没寻到地道，仿佛就是一座独立于世界的孤岛。
淡淡的香气从香炉中飘出，混着金丝楠木的木头气味，让人不自觉地平静下来。二人在这华丽的牢笼中待了两个时辰，仍旧没有半分声响，也没有一丝出去的头绪。
越是这种情况颜翊之的大脑便越是清晰。
“你有没有觉得，这儿像一个八卦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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