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铭静静地说了今晚最长的一段话，连同眼神也和冷泉一样打在许霁闻的身上，和泛着醉意的面庞截然相反，这让许霁闻看了一眼就如坠冰窖，瞬间挪开了眼。
“千铭，你在说什么？我，我们…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你说这些什么意思？”慌张在出口就变成了不妙的语气，嘴比脑子更快地吐了话，完全刹不住般冲出了口，“喜不喜欢，想不想要，千铭，什么意思…要去找喜欢的和想要的人，所以就不用管我了？那你当我是什么…”
千铭面色无改，他盯着许霁闻，锐利地似乎要把他盯出个窟窿。“那你当我是什么？要管我喜欢谁想要什么？”
嗡的一声，许霁闻大脑一片空白，猛地站了起来。
他摸不透千铭的意思了。
以往无论如何，他软下来一点，千铭就会好好顺毛，可现下这股纵容意味的安抚丝毫没有到来的痕迹，似乎越走越偏，让他心跳如擂鼓，压藏了多年的情绪几乎爆裂开来，又被他堪堪咬紧牙关地收住。
不行…至少现在他们还是朋友。
他不想冒险，又害怕彻底失去，抬头看了眼千铭，很低地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掖了掖被角，快步走到了隔壁卧室。
“铭铭，你有点醉了，好好睡一觉，我们明天…之后好好谈。”
紧接着是轻轻的关门声。
千铭听到了声音，抬了抬眉头，刚刚的锐意一下子就被收得干净。他现在确实假戏真做得有点头疼，但做都做了，千铭揉了揉眉心，他堵他猜得没错。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周，两人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般，正常行进着工作和生活。千铭回了学校，许霁闻住在合租房，相安无事。
但似乎只剩下相安无事。
千铭不提，许霁闻拿着手机打了很多次字，却永远发不出去。他太害怕了，又太珍惜了，以至于更加不敢问不敢说，只能渴望千铭主动说，然后他顺着台阶走。
但这次没有。
半月后的某一天，许霁闻几乎要憋的生不如死的一个凌晨，接到了半月bar的一个电话。
“您好，许先生，您有一位朋友刚刚身体不太舒服吐了一阵，现在在我们这里躺着。他给我们的第一个联系人是你，这边能麻烦您接他回去吗？”
许霁闻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一边抓着衣服往身上套，一边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追问：“姓千？对…好，定位发给我，是的…我马上到，我尽快！一个半小时内…不…一个小时，四十分钟我就到！麻烦你们照顾他一下！他酒精过敏，附近有药店就买点药…算了还是我来…好的谢谢再见！”
凌晨，夏雨忽然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车窗如同裂痕蜿蜒，爬满了雨迹，高速穿梭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许霁闻能清晰感知到自己高高提起的心脏，还有怒意与紧张疯狂二重奏的大脑。
一脚油门又冲进新的雨幕，切换的绿灯汇入四周的灯火，共同变成了细小的一点，在他眼里快速向后掠去。
半月bar。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他四十五分钟就到了，雨势在四十分钟里骤然凶猛，出门急没带伞，下了车短短几步路，也被雨淋了个全身湿。
但许霁闻恍若未觉地快步冲到了卡座旁，一眼就看到了伏在桌子上的千铭。
快速确认信息和身份证明后，他走到沙发一侧，垂眸看了睡着的人两秒，然后吸了口气，脱了衣服盖在他头上，没什么表情地抱起了千铭，然后很快把他滴雨未沾地轻轻放进了副驾驶座。
他找了家附近最好的酒店快速办理了入住，然后很快把千铭安顿在了床上，利索地剥出从家里拿的药喂了人吃下，这才喘口气，走到了阳台边，点了一根烟。
许霁闻没有抽烟的习惯，工作原因，他会抽，但不喜欢抽烟，加上千铭讨厌烟味，闻了尼古丁就咳嗽，烟从不会出现在他身上。但他刚刚看到酒店前台的烟，鬼神使差地买了一包。
食指和中指颤得厉害，夹着烟拢着烟头打了好几下火机才点燃，烟雾轻轻散开的瞬间，他终于平静下了一点。
盯着远方大厦的几点光，听着大街上稀稀落落的鸣笛，许霁闻没有来地想，这里可真够偏的。找到这儿的酒吧可不容易。
他轻轻吐了口烟，白色的雾萦绕在脸侧，又被吹散，夹着烟的手指上有他刚刚捏拳太紧留下的红痕，一圈又一圈，很深。
烟灰掸落了一点。
许霁闻一字未发地站在阳台。他无比怒恨于自己无能胆小。哪怕早点说，说点什么都好，张一张嘴，再退多一点，有点胆量和脑子，就不至于让千铭短短半个月病倒两次。
他听见床上有了点动静，下意识掐了烟踩掉火星，转身要走进去，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有烟味。
千铭讨厌烟味。
脚步一停，他只能侧站在阳台，半对着千铭。
“醒了吗？”
“嗯。”
“怎么又去喝酒了。”
“无聊。”
“无聊…身体不舒服了，就有意思了。”
千铭撑起了身子，闻言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他很快又垂下了眼皮，用手往后顺了顺头发，然后很快看到了身上的睡衣。
家里备用的那套。
他顿了顿动作，转正了身子看向许霁闻。“怎么不进来？”
许霁抬手嗅了下袖子，瞬间皱了眉。还是太臭了。
“有烟味。”
千铭顿了一秒，然后开口道：“没事。”
“我有事。”许霁闻转过了身子，面对千铭，“我有事千铭。你不舒服，花多少钱旅游吃饭买东西都行，那我的钱雇人揍我我也不会说一句话。为什么要折腾自己？千铭，你再倒下一次，我也要没命了。”
千铭的手指曲了曲，他抬了点头看着许霁闻，才发现他发上还湿着，脸上也湿着，分不清雨水泪水，似乎眼角红红的，立在阳台中间，人像颓靡的大型犬。
其实他有点心疼了。
“霁闻，进来。我有话和你说。”
“如果是像上次一样，不要我管你喜欢什么做什么，那我宁愿不进来，”许霁闻忿忿地咬着字，这一下千铭清楚地看到了他眼角滚了两滴泪珠，“我不要和你吵架冷战不说话，我也不要和你这么远过去接你就要一个多小时。千铭你知道吗？”
许霁闻的声线变抖，他似乎变成了哭诉般倒着话。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我开成了四十五分钟，可是哪怕四十五种我都要死了，那会儿我觉得我要是出了车祸大概最后一句话就是你会不会替我收尸…我特别恨我自己，没事和你冷战干嘛，自找罪受，你倒下我都不知道也我陪不了。”
千铭撑起了点身子，他加重了点声音唤道：“霁闻，我没怪你，这不算冷战。你先进来。”
“可我怪我自己！我受不了了，千铭，我就是想要你去哪儿我都能跟着，我就是想时时刻刻看到你才开心，不和你聊天说话的日子比死了还难受，你能不能敷衍也好，装装也好，我们回到以前的样子…”
“霁闻，你真的只当我是朋友吗？”
如冷水入油锅，砰的一下，许霁闻脑中一片爆炸连天响起，轰得他几乎站不住脚。
“铭铭…”
“你回答我。”
“我不…”
“许霁闻，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千铭紧紧盯着他，许霁闻摸不清他的情绪，他努力平静下来想要周旋，脑中又涌入了过去十几天痛苦的情绪。
草。
“千铭，我十年前就不把你当朋友了，”许霁闻逐渐收紧了拳头，他深吸了口气，最后几乎是喊着说出口道：“我喜欢你喜欢了十年，就怕我说了你把我当神经病踹了…”
很轻地呼了一口气，千铭垂了点头，终于笑出了声。
许霁闻此刻整个人高度紧张，疯狂组织言辞试图补充时骤然瞄见了千铭唇角的笑。脑中的弦忽然抖了起来，他隐隐察觉到了点什么，终于回过了点神和脑子。
“铭铭，你笑什么？”
“许霁闻，傻子。”千铭笑骂了他一句，“十年，亏你忍得住。我以为我够能憋了，你比我还能耐。”
啪的一下，许霁闻脑子里的弦断了。他等不及散味就扯了衬衫，两眼放光地大步踏出了阳台，直接冲向了床上的人，把千铭抱了个满怀，抵着他的脸急吼吼地问：“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不然还有什么意思？”
“你也喜欢我？”
“对…”
咚的一声，千铭被挤到了床角，背后的手替他挨了一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捏了下巴亲了上来。
这人像大犬一样一阵乱拱，千铭尝出了点很淡的烟草味，忍不住咳嗽了一下，他有点大脑空白，伸出手就用力锤了一下眼前疯得不管不顾的人。
许霁闻终于才意识到了一样分开了点距离。他抵着千铭的额头，两眼亮得可怕，低声开口：“几年？”
千铭装傻，他调了下呼吸才开口，“什么？”
“你喜欢了我几年？”
“不告诉你。”
许霁闻往前膝行几步，贴着他的鼻尖，凑到他唇角亲了一口，“我想听。”
“那看你能不能问到了。”千铭笑了下，不着痕迹地避了避许霁闻又追上来的吻，手指扶着他的肩侧，“确实很就没住在一起了……”
许霁闻呼吸骤然重了点，又俯身亲了下去。
窗帘随风掀起，中午日头很高。雨过天晴，似乎空气都清甜了很多。
日光送入房间，打在被子的褶皱上，微微勾出点床上人的身形。
许霁闻撑着脑袋看着还在熟睡的千铭，有一下没一下地玩他的头发。
过了许久，千铭才缓缓睁了眼睛。
“醒了？饿了吧，我已经让酒店送点吃的过来了。”
“嗯…”千铭轻轻应了一句，嗓音还带点微微的哑。
许霁闻听得耳朵一痒，又凑上去亲了几口。
“以后不许喝酒了，也不许不和我说话。”
千铭抬起眼看了他一下，然后又闭了眼，只是笑着说：“许霁闻，其实你一慌就很明显。”
“什么？”
“你认识我这么多年，见我喝过几次酒？”
许霁闻慢慢坐起来了一点，他盯着千铭开始回想，这才想出点不对来。
“我就是再不舒服，也不会做伤身害己的傻事。”千铭似乎是笑得更开心了点，他把手搭在许霁闻的肩上，徐徐道，“平时那点机灵劲呢？这么傻…”
千铭还没能完全起身就又被扑回了床上，两人厮磨许久，又是好一会儿才分开了点。
许霁闻盯着千铭，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但是又掺了点无奈。“我是傻，不过幸亏只在你这儿傻，看到你我都走不动道，还指望我细想？你难受一点我就心疼的要死，千铭，你就可劲折腾我吧。”
“不折腾你了，”千铭把手环在他颈后，笑意盈盈地吻了下他的唇角，“我来还债。”
“1706续房一晚。”
“好的先生。”
日光更盛，潜伏数载的蝉鸣似乎更响亮了些，随着树叶簌簌抖下的光影一齐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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