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亲了多久。穆秀林的脑子，还在被蛊虫影响，因而此刻还是很昏沉。不然也不能接受被顾予白抱着继续亲。接完吻，他的好相公又去亲脸，往上去吻眉，吻眼角，往下去碰双颊，碰唇边。像事后的温存。
而穆秀林傻傻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双眼迷离，被顾予白亲吻着，身体完全地放松下来，甚至产生了奇异的幻觉，他感觉脑子里的真心蛊正摇头摆尾，它似乎很受用。
确实受用。然之于真心蛊而言，诚然不够。这一回发作得厉害，余势凶猛，直到三天后的夜里，穆秀林才拿回自己的神智。
不知幸还是不幸，这一回，没有失忆。
……
穆秀林躺在床上，叹了口气。像做了一场梦，只是梦里的细节清晰无比，他又过目不忘，因而此刻会有一点脸红。
没有做出格的事。大部分时间他的脑子都是昏沉的，行动上看起来像个真正的傻子，任由顾予白摆弄。他也没有出格，只是亲亲，抱抱，还有手牵手。都是穆秀林在发作时想要做的，他不知道顾予白是怎么知道的，几乎都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看了他一看——他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在这三天里，他是被动的。被蛊虫蛊动，被顾予白施为，全然被动，然而这被动，反倒让他安心地接受。
顾予白在这时候过来。脱去外衫，他在他的身边躺下。穆秀林看着他，已经不再奇怪两个人睡一张床。顾予白居然睡得着，他惊奇的是这个，就是有时搂得太紧，好像一松手，自己就会跑了似的。
他不会走。事已至此，逃避也没有用。穆秀林事实上并不喜欢后退。只是感情，他现在开始明白静真话本里那些主角们的踌躇，确实会叫人变得犹豫，婆婆妈妈，弄得自己不再像自己。
顾予白的头一沾上枕头，穆秀林就靠过去，一把搂住了他。这三天都是如此，没道理今天不是。然而似乎冲得有些太猛，弄得顾予白发出一记疑惑的响：
“郁之？”
穆秀林便转过头去。“嗯？”他响。反倒是顾予白不好意思。“没事。”他调整姿势，让他睡在右胸的位置。似有若无的心跳声，也许那是脉搏，管它呢，穆秀林此时在忖别的事。
顾予白的手搭上来。好像在摸他的头发。穆秀林想，分出一点心思放在顾予白身上。现在他主要还是在忖那件别的事。手慢慢滑过发缝，很顺畅，一把好头发。确实是一把好头发，穆秀林分心地想。乌黑、油亮、顺滑的一把好头发。顾予白每天早上都用一把枣木梳轻轻柔柔地给他梳，昨天才用上好的皂荚子掺了清泉水给他洗，最后还要抹上很香的花露油。做这些事，他就像个孩子一样专注，脸上挂着笑，是很孩子气的笑。
他就喜欢这样。十六年来一直如此。好像没有别的事做，整天围着他转。穆秀林也不觉得烦，只是看着他。他比他大两岁，一个哥哥看着一个弟弟。怀兴有时候会发脾气，誊书誊得不耐烦，“啪”地将笔扔到地上，“这都是什么玩意儿？！”他大喊，这个时候，就变成两个哥哥看着一个弟弟。长大以后，从御书房出来，顾予白对他讲，今天哥哥又在御书房和爹一起骂：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他们真是一家人。顾念殊完美地继承了顾长风的脾气，顾予白则更像王书英一些。尽管嘉仪皇后经常觉得，顾予白那随心所欲的性子，简直就是顾长风的翻版。然而穆秀林还是觉得，顾予白其实更像母亲。
他见过皇后娘娘，那年顾予白把他偷进宫里，王书英后来就把他叫去，叫他在她跟前誊书。“予儿告诉我你的字好，”娘娘说，“替我抄一抄这个罢。”东西递过来，是《礼记》的《大学》篇，他还记得：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顾予白这时偷偷地走进来。举起墨，慢慢地磨。“做什么？”穆秀林专注地抄，他早就发现他进来，只是没有说。“替你磨墨。”顾予白托着腮，也专注地，看他抄写，“抄什么呢？”“《礼记》，《大学》篇，”末了，他又补上，“不是《金刚经》。”
“我知道。”顾予白不以为奇，“我娘从不看那个。”
“什么时候好？”他又问。“不确定，”穆秀林往砚上撇了撇笔尖，“娘娘叫我誊录十五份，这才第三份。”
他用手肘将他轻推一把。“你自己去玩一会罢。”“不要，”顾予白果断拒绝，“我要和你一起。”“要很久呢。”他像哄弟弟似的，顾予白本来就是一个小弟弟，他比他小两岁呢，尽管他的行事总让人忘记他年岁小，但碰到穆秀林，他总有办法叫他记起。
顾予白不动，他磨着墨。穆秀林知道请不动他走了。于是两人悄悄地讲话。是顾予白先叫的他。他拉拉他的袖子，撒娇似的。“来聊天嘛。”他说。“轻一点，”穆秀林回他，“娘娘在后面休息。”
屏风的后面。一扇绣着柿子的屏风。两个人就曾躲进过那里。那已经是后来的事了。请婚的那一天，顾予白带着穆秀林。满满登登的熟柿，一个一个，从枝头垂挂下来，弄得穆秀林馋馋的，所以就跑过去。正好外头有响动，是贵妃来，两个人躲进屏风后面。
“相公，”他拉拉他的袖子，“想吃柿子。”
屏风前的顾予白一定不知道再过十几年，屏风后，穆秀林也会撒娇似的去扯他的袖子；而穆秀林也没有想过，他们俩那时犹如夫妻般在前头窃窃私语，十几年后，他们同样在后面低语，竟真成了夫妻。
两个人躺在床上，依偎在一起。
顾予白终于摸够了他的头发。穆秀林也想完了他的事情。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相公。”
“郁之。”
穆秀林愣了一下。他在想这里该怎么做才符合呆呆的行径。因而被顾予白抢先。“你说。”他盯着他。穆秀林也不推辞，很快地回道：“我想回家一趟。”
回家，就是回他自己的那座宅子。怕顾予白看出端倪，他试图将尾音上翘：
“可以吗？”
顾予白没有回应。看他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穆秀林决定再加一句：
“相公会给我去吗？”
眨了两下眼。他实在想不出还能怎么装，就在这时，只听顾予白哑着嗓子：
“好。”
“真的？”这时的尾音倒诚然上扬。他一下从顾予白身上起来，高兴地凑过去。
两个人的脸贴得很近。这回轮到顾予白眨眼了，一跳一跳，像不安分的蝶。只见面前的人勾起唇，笑着对他说：
“谢谢。”
寂静。过了一会，像才反应过来，带着一点遮掩，穆秀林不好意思道：
“谢谢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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