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县。
县衙内院。
顾寒远刚刚下值回来,凌姨娘备好水,给他擦洗用。
岷县如今旱情严重,用水需处处节省。
县衙后院有一口古井,因干旱,每日出水量极少,除了满足日常的生活所需,几乎没有可以沐浴的水。
他今日去了县衙治下的石望村。
石望村顾名思义,沙石比较多,入冬后,走在户外,风一吹泥沙就往身上招呼。
如今赈灾粮发放后,大部分人都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他们县衙也组织人手每日去几个村子探访。
一是为了调查一下各村各户的人口和因灾情伤亡的情况,二是看一下每个村的地理环境,动员人口修渠挖沟。
今年这鬼天气,应该会下不小的雪。
到时候将雪水聚集起来,等来年开春,各家各户都可以春耕了。
虽说这事也能让各村村长上报,但毕竟耳听为虚,眼看为实,亲自走访也能更好的了解各地。
清语走之前交代好了,务必将各村各寨的土壤性质记录详细,等理清了就知道哪些该种什么种子,种什么种子能高产!
民生之本在于民,取于民,用于民。
“大人,大人......”
顾寒远刚擦去脸上的沙尘,盆里的水还在冒着热气,门外便传来了马子良急促的呼喊声。
他快步穿戴整齐,打开门对上跑得气喘嘘嘘的马子良,带着愠怒道:“怎么还是冒冒失失的,何事?”
“林...林大人带着一队人马,说要进城捉拿逃犯,秦统领已将人拦在城外了,您看.....”
顾寒远一听自己辖内有了逃犯,且是林知府亲自带人来的,心下一沉,莫不是有什么江洋大盗混入了城中。
可转念一想,自己近日什么信息都没收到,莫不是有诈?
不过无论何种原因,家人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他目光沉了沉:“你去告诉大公子,让他带人守好家里,我先去看看。”
马子良应声而去,顾寒远回屋拿了官帽,穿戴整齐,迈着稳健的步子往前厅走去。
刚出县衙大门,便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火把的光映得人脸忽明忽暗。
为首的马车挂着一面猩红的“林” 字旗,被夜风卷得沙沙作响。
师爷曲进跟在马车侧旁,佝偻着身子,凑到车帘边低语几句,嘴角时不时勾起一抹奸笑。
他瞥见顾寒远,立刻疾走几步,脸上带着轻蔑:“大人,您可算来了。林大人奉旨捉拿钦犯,一路辛苦,您快些迎驾才是。”
顾寒远并未理会他,平日里这人就是个偷奸打滑的主,今日本安排他去河西村的,他闹肚子告了假。
没想到这会消息倒是比自己灵通,他从曲进身边走过,屈膝行礼:“下官不知大人深夜到访,有失远迎,还望大人见谅。只是大人这么晚来我岷县,既未传官帖、也未通消息,这般大张旗鼓,怕是不合规制吧?”
马车停了下来,车帘被人掀起,冷风灌进去,林知府坐在车内打了个哆嗦,骂道:“狗奴才,谁让你停车的,这么冷的天,你想冻死本官啊!”
骂声刚落,便见赶车的侍卫被一脚踹下车来,重重摔在地上,嘴角立刻溢出鲜血。
顾寒远被晾在一旁,身子因长时间屈膝有些微颤,曲进不屑的轻“哼”了一声,回到马车旁。
那侍卫连忙爬起来跪地请罪,额头抵着地面不敢抬头。
林知府这才慢吞吞地掀起车帘一角,高声道:“不合规制?你顾寒远窝藏逃犯,胆大包天,还敢跟本官谈规制?”
顾寒远站直身子,挺直脊背,不卑不亢的问道:“大人指控下官窝藏逃犯,不知有何凭据?岷县近日虽因赈灾接纳了一些流民,但他们的一言一行皆有记录,从未见过什么钦犯。”
“凭据?”林知府拔高语调,想起躺在床上呼痛的儿子,怒道:“凭逃犯是你顾寒远的女儿。”
顾寒远一怔,第一反应是清语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他错愕之际,林知府大手一挥:“来人,将这县衙包围起来,一只蚊子都不得放出去,若逃犯跑了,本官拿你们是问。”
侍卫随即向两边散开,两人一组,很快将县衙团团围住了。
顾寒远回过神,脸上毫无惧色:“林大人,岷县虽小,却也讲待客之道,只是这般兴师动众,怕是要惊扰了城中百姓。”
林知府轻蔑一笑:“待客之道是将本官拦在这路中央?这是顾大人的待客之道?”
曲进见势也凑了过来,阴阳道:“大人,这大冷的天,咱们不能让林大人在这寒风中站着吧?是不是先把人迎进县衙再说?”
顾寒远真想给他个大嘴巴子,虽心知林知府是有意的,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又不能当场发火,给人留下把柄。
他在心里给曲进记了一笔,然后不情不愿地把路让开了。
林知府的马车直接停在了县衙门口,才命人备了软轿将他抬进内厅。
顾寒远寒着脸跟在后面,这时县丞杜子腾接到报信,也赶了过来。
天老娘的,一天天被新来的顾大人指挥来指挥去,今日刚从鸡鸣村回到家,热饭还没吃上一口,又说那什么林知府来了,要接驾。
他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散,骑着家中唯一值钱的小毛驴赶来。
到了县衙门口,将毛驴往栓马石上一栓,他便迈步往里走。
“什么人?”门口守的侍卫拔刀,霸气问道。
杜子腾出门急,又刚换了衣服,没带令牌,反正这县衙平日他也是随意出入的。
没想到今日会被拦下,他当即就将怒气发泄出去,“老子是这县衙的县丞杜子腾,你们昆州......”
话没说完,门口守着的八个带刀侍卫便齐齐大笑起来,其中一人更是嘲讽道:“肚子疼找茅厕去,这是县衙,是大人们办公的地方。”
杜县丞从小被人嘲讽多了,本免疫了,可今日他心里憋着火,没忍住照着那人面上一拳砸了过去。
侍卫被打,笑声变怒声:“兄弟们,一起上。”
一瞬间,县衙门口热闹极了。
旁边住户听得声音,有几人跑出来看热闹,见是官兵打架,怕牵连自己,又跑回去将门紧紧关上了。
“你们敢打老子,老子跟你们没完。”
双拳难敌八手,杜县丞结结实实挨了好几脚,才被冯承安和宁远救出。
县衙正厅,林知府和顾寒远正在对峙。
林知府喝了一口茶,啐了一口,“顾寒远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若不交出你女儿顾清语,本官定让你们一家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顾寒远知道不能认,一口咬定画像上的人不是顾清语,不容置喙道:“林知府有何证据证明画像上的人是我女儿?画像之人虽和小女有三分相似,可并不是小女,小女前谢日子去了她外家,如今并不在府里,否则定让她出来给大人一辩真假。”
其实内心已经闪过无数念头了。
在林知府拿出画像那一刻,顾寒远就知道林知府是冲他来的啦。
只是他不知道林知府本来只是怀疑,却被曲进卖了个干干净净。
林知府进城还是曲进亲自迎接的,听说是来抓犯人的,开始还有些一头雾水。
可看到画像时,他就认出了上面之人,正是顾大人家的大闺女顾清语。
随即他的话匣子就收不住了,将顾清语的本事、岷县买粮的事、赈灾的事,以及如今下乡的事统统交代了。
当时林知府听说顾清语买粮是和一姓“秋”的掌柜买的,还想了好久昆州城中何时出了这么一位“人物”了?
此刻看着顾寒远脸上毫无慌张之色,他狐疑地看向曲进,曲进额头冒出一丝冷汗,帮腔道:“顾大人,你就让大小姐出来和林大人说清楚,若真不是她做的,林大人也好赶紧去抓要犯。”
顾寒远心里寒凉一阵又一阵,曲进明知道顾清语不在家,如今为了讨好林知府,却一直针对。
他怒火中烧,胸膛剧烈起伏,目光如利刃看向曲进:“曲师爷一直让我交人,莫不是忘了清语走那日还说会给你带一筒上好的竹叶青回来。你此刻佯装不知,非要她出来自证清白,是何居心?”
厅内曲进还在辩驳:“大人这话说的,清语小姐啥时候说过要给我带竹叶青了?再说她前几日是和您一起出的城,您都回来这么多天了,谁知道她是不是犯了什么事,被你们藏起来.....”
“曲进!” 顾寒远气得额角青筋暴起,猛地拍案而起,“你别含血喷人!你说我把人藏起来了,藏哪儿了?你倒是说说看!”
宁远和冯承安扶着杜子腾远远便听得厅内的争吵声,杜子腾虽说看不惯顾寒远的有些做法,但知道他是真正为民的好官。
但一直共事的曲进人品如何,他再清楚不过,他和宁远耳语两句,宁远便悄悄回内院了。
冯承安扶着他过去,还未进门,他便大声嚷嚷道:“大人,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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