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为了缓解内心的愧疚，往往会采取补偿行为。而这类行为，与强烈喜欢一个人时的表现，高度相似。
这话一出口，路知柏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摇摇头，扶着庄意然的肩头，认真且严肃地一字一句。
“我不会混淆自己的感情。我是很愧疚，我甚至清楚这个愧疚感会陪伴终身，但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受，我也很确定。”
“嗯。”庄意然轻声应着，刚才她脑子里一团乱麻。
理智上，她知道不应该怀疑小世界的设定，男女主注定相爱，这是故事运转的基石。
可每当想到这一点，她心里又会掠过一丝难以名状的酸涩。如果路知柏的爱只是源自主角身份，而非自己本身，那这实在是难以令人愉快。
又或者，路知柏的喜欢掺杂过多的补偿，她也无法欣然接受。
幸好，他给的答案如此明确，让乱跳的心也落了地。
再次被路知柏抱进怀里，这人抱得很用力。
手臂收紧时，庄意然能听见彼此交错的心跳声，感受到对方皮肤传来的高热。这紧密的拥抱并未让她不适，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安稳。
“我不想让你的监护权暂时归我妈，不是因为不喜欢你。”路知柏的嘴唇就在耳边，说话间的热气喷洒在耳廓上，庄意然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大概这个举动又让他有所误会，耳垂被牙尖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随即又被温热的湿软所包裹。
“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冠上路知柏妹妹的名分。哪怕只是暂时，只是你人生中一个曾经的标签，我也不接受。”
路知柏的头埋在庄意然的颈窝处，柔软的唇在脖子附近胡乱蹭着，他低声呢.喃，声音闷闷地：“你不需要成为我的妹妹才能有所依靠。我会保护好你，那些不愉快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他很少表现出这样外露的情绪，庄意然努力抬起胳膊示意他看自己。
那双总是清亮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庄意然心神一动，身体比大脑先一步作出反应。她生涩地模仿着脑海里见过的场景，按着他肩膀，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嗯，我知道，我相信你。”
谁也没有再说话，只剩下无声而紧密的拥抱。
这个拥抱持续很久，久到庄意然都困得开始打瞌睡了，路知柏才松开她，换了个姿势躺下。后背上传来有节奏的轻拍，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哼唱。
快要睡着时，庄意然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常常哼起的那段不知名小调，就是这首歌，是小时候每次路知柏哄她入睡时哼唱的旋律。
意识缓缓苏醒，0108下意识唤着“知柏”，却猛然惊觉自己已经感受不到对方手臂肌肉的线条，触摸不到皮肤的温度，也听不见那平稳均匀的呼吸与心跳声。
四周一片漆黑，只是偶尔有代码数据如星火般飘过。
原来已经脱离小世界了，0108静止许久才重新整理好思绪。
之前作为监管者，0108向来在各个小世界间奔波不息，哪怕所有监管任务都结束了也会去小黑屋复盘。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愿思考的状态还是第一次出现。
这就是失落的感受吗？
“0108你回来啦！”
听到熟悉声音的瞬间，0108也被拉进一间纯黑空间。
是0193，之前因为任务经常有交集，这是0108在无数监管代码中唯一算得上熟悉的存在。就连这次年度脚踏实地员工奖，也是0193帮TA报名的。
“怎么样，我听说你接受奖励进入小世界了！”0193依旧活泼四射，围着0108转了几圈，“第一次当人，感受如何？好不好玩？”
被0193这么一问，立刻点燃了0108的分享欲，方才低沉的情绪瞬间被冲散。
“啊，亲自当人和第三视角观察完全是两码事！人类的食物超级好吃！肉类、蔬菜、甜品都各有风味。那些鲜花香气各异，但都很好闻。阳光晒在身上会热热的开始冒汗。下雨的时候，空气中会有泥土的气息。”
0108突然顿住。
好吃，好吃是什么感觉？好闻是怎样的嗅觉？泥土的味道，具体是什么味道？
刚刚还鲜活无比的感知，此刻只剩下空洞的概念。
“你继续讲呀？爱情呢，爱情是什么味道？”
“爱情……”0108努力斟酌着恰当的形容词描述，“像树莓一样酸酸甜甜；像奶油一样轻盈蓬松；像坐船一样高低起伏；像入睡时闭上眼睛以后，会害怕第二天睁眼再也感受不到这样的……”
0108看向自身不断流转的代码，没有手，没有温度，更没有心跳。
“你怎么了？”
0193关切的询问将0108从飘忽的思绪中拉回。回过神来，0108才想起自己还有许多积压的疑问亟待解答。
当初按下确认键进入小世界十分突然，TA并没有机会评估收集齐人类七情六欲的可能性，没有认真阅读那密密麻麻的参与条款，或者说，没有做好任何准备。
“我没有收到奖励通关的提示，一定还会进入小世界，想麻烦你帮我确认几个问题。”
太多疑惑一直横亘在0108的核心进程里，并没有因为第一次做人太过兴奋而被忽略。
“你说，我正在记录。”
“第一，系统为何默认我进入小世界的性别为女性，判断依据是什么？
第二，为什么进入小世界后无任何提示，并且我的所有言行均未触发OOC警告，是否是系统BUG？
第三，我成为女主角后，常常会自然产生某些生理心理反应，是否属于系统预设？
第四，脱离小世界实在是太突然了，没有任何预警。你能不能偷偷帮我查一下，我离开以后男女主如何了？”
多维世界管理系统内部有一个庞大的数据库，像0108、0193这样拥有一级权限的监管者可以调阅大量资料。但是唯有一条禁令，所有监管者均无权查看自己负责的小世界主角脱离后的状态。
“前三个我可以去数据库搜索分析，但是……”0193向来活泼的声音也严肃起来，“虽然系统未明确说明监管者是否有权查看非自己监管过的小世界，但你比我清楚，多维世界管理系统建立以来，没有监管者试图操作过。”
这一点0108当然清楚，对方会拒绝也是理所当然的，TA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提出而已。
“不过……”0193话锋一转，“我确实也好奇，所以我会去尝试，但成功概率无法预判。至于你的前三个问题，根据历史任务交互记录分析，你在以往任务中，对女性角色展现出87.6%的正向积极反馈，逻辑推断系统可能是基于此做出的决策。
第二个问题，至少在你进入小世界到现在为止，监管日志未接收到任何系统通报的BUG预警或修复通知。同时，系统出现此类基础BUG的概率低于0.000001%，所以……”
“所以我无法接收到任何提示，应该是系统设定，而非BUG。”0108接过话头，看来自己的推测方向是正确的，“那第三和四个问题就拜托你了，查不到也没关系。”
离开得太突然，0108确实有些放心不下路知柏。
“0108，你比我上次见你时有明显变化，但目前我还不能给出准确数字。”
只是进入一个小世界就有这么明显的变化吗？0108自己都无法察觉：“哪里变了？”
“你一直对人类展现出高度关注，但现在的你似乎有一种……”0193停顿几秒，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名词，“人味。”
这个评价出乎0108的意料，此刻出现只能说明一件事，她离最终大奖——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实实在在地迈出了第一步。
“今天的对话内容，我会想办法从监管日志中抹除。你赶紧准备准备，说不定很快就要进入下一个小世界了。”
0108还未来得及回应，眼前就断电般彻底陷入黑暗。
“姐，沈煜姐，醒醒，我们快到了。”
肩上被人连推好几下，0108突然感受到了身体的实感和重量。她猛地坐起身，眼前是深棕真皮座椅的靠背，低头是浅蓝色牛仔裤，她抬起手左右翻看又按在自己胸.前。
呼吸，心跳，体温……都回来了。
“怎么了？是我吓着你了？”身旁传来略带焦急的声音。0108转过头，一个短头发的小姑娘紧张的看着她。脑中自动出现她的名字和人物关系：柴萱，沈煜的助理。
“啊，我没事。你刚才说什么？”
“我们到了，快下车吧。”柴萱从包里拿出口罩帽子，让沈煜戴好。
车门被从外拉开，几位西装黑衣男撑着黑伞立于门外。沈煜吓一跳，但还是伸腿下车。直到此刻她才注意到车外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以及好几个专业的相机镜头。
随着她的身影出现，人群中的尖叫声陡然升高。
“沈煜！！！沈煜！！！！！我们爱你！！！！啊啊啊啊啊啊！！！！！”
大脑只迟疑几秒，便确认了这次小世界女主的身份，女明星。
第一个小世界结束啦，让我们迎来第二对CP[让我康康][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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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私有心跳（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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