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苏府的日子,对年小麦而言,变成了一场漫长的煎熬。
苏清清果真如她所言,没有揭穿年小麦的身份,甚至配合着她继续扮演“恩爱夫妻”。在外人面前,她依然温柔体贴地唤她“相公”,为她布菜,与她并肩散步。但当年小麦试图解释或道歉时,她总是轻巧地转移话题。
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让年小麦心里七上八下,比直接被揭穿还要难受。
这日午后,年小麦在花园练剑——与其说是练剑,不如说是发泄心中的烦闷。木剑在她手中虎虎生风,惊得枝头雀鸟四散飞逃。
“相公好剑法。”苏清清不知何时站在廊下,手中捧着茶盏,笑意盈盈。
年小麦收势转身,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她看着苏清清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突然下定了决心。
“娘子,”她深吸一口气,“我有话对你说。”
苏清清挑眉:“相公请讲。”
年小麦示意屏退左右,拉着苏清清走到假山后,确认四周无人后,突然“噗通”一声跪下了。
苏清清吓了一跳:“相公这是做什么?”
年小麦抬头,眼中满是愧疚:“苏小姐,对不起!我不该骗你!从比武招亲到代兄娶亲,都是我的错!你要打要罚,我都认!只求你...别这样对我...”
苏清清看着她通红的脸颊和汗湿的额发,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我怎么对你了?”
“你明明知道了真相,却不揭穿我,还配合我演戏...”年小麦越说越激动,“这比直接骂我一顿还让我难受!我知道我辜负了你的信任,辜负了你的...你的感情...”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其艰难。
苏清清沉默片刻,轻声道:“你先起来。”
年小麦固执地跪着:“不!除非你答应原谅我!”
苏清清叹了口气:“我若是不原谅你,早就揭穿你了。何必等到现在?”
年小麦一愣:“那你是...原谅我了?”
“谈不上原谅不原谅。”苏清清目光深远,“起初是生气,觉得被欺骗、被愚弄。但后来想想,你也是为了救兄心切,并非存心欺辱于我。”
她顿了顿,又道:“更何况,比武招亲那日,确实是你救了我。成亲这些日子,你也未曾亏待过我。甚至...”她摸了摸香囊上的木剑吊坠,“比许多真丈夫做得还好。”
年小麦听得眼眶发热:“可是我...”
“你先起来。”苏清清伸手扶她,“地上凉。”
年小麦顺势起身,却仍抓着苏清清的手不放:“苏小姐,我...我还有话要说。”
苏清清没有抽回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你说。”
年小麦心跳如鼓,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如此反复几次,终于鼓起勇气:“我...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说完这句话,她立刻松开手,像做错事的孩子般低下头,不敢看苏清清的表情。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许久,苏清清才轻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年小麦猛地抬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都是女子,这话荒唐至极!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看到你笑我就开心,看到你病了我比谁都着急,看到你对我好我又愧疚又...”
她语无伦次,脸涨得通红:“我知道我不配说这些,但我不想再骗你了!哪怕你生气、恶心、要赶我走,我也认了!”
苏清清凝视着她,眼中情绪复杂难辨。说实话,她并非毫无感觉。这些日子与年小麦相处,她能感受到那份笨拙的真诚。当知道“他”其实是女儿身时,她除了震惊,竟还有一丝莫名的失落。
但这份感情太过离经叛道,她需要时间斟酌。
“小麦,”她第一次直呼其名,“你先冷静。”
年小麦像是被泼了盆冷水,瞬间蔫了:“你...你讨厌我了吗?”
苏清清摇头:“我不讨厌你。只是...此事太过突然,我需要时间想想。”
她看着年小麦失落的表情,心中微软,补充道:“你放心,我既答应替你保密,便会做到。在我想清楚之前,我们还是...表面夫妻。”
年小麦眼中重新燃起希望:“那你是说...你不拒绝我?”
苏清清无奈一笑:“我也没说接受你。只是...需要考虑。”
这话若是别人听了,或许会觉得是婉拒。但年小麦这个直肠子,却只听到了“不拒绝”三个字,顿时喜笑颜开:“好好好!你慢慢考虑!我不急!”
看着她这傻乎乎的样子,苏清清忍不住抿嘴一笑:“傻样。”
这一笑,让年小麦看呆了,脱口而出:“你笑起来真好看...”
苏清清脸一热,转身道:“我回去了。你也早些歇着,一身汗味。”
年小麦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傻笑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苏清清没有直接拒绝她!她有机会!
接下来的日子,年小麦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整个人都明亮起来。虽然苏清清依然若即若离,但至少不再刻意疏远。
年小麦开始了她的“讨好大计”。
第一天,她起了个大早,去厨房亲手给苏清清做早饭——结果把厨房弄得乌烟瘴气,煎糊了五个鸡蛋,最后还是厨娘看不下去,重新做了一份。
第二天,她跑去街上买礼物,挑了一支玉簪——用的是之前擒匪的赏银。回来后兴冲冲地送给苏清清,却被告知那是男子用的款式...
第三天,她听说苏清清喜欢听曲,特意请了城里最好的琴师来府中演奏。结果自己听着听着睡着了,鼾声比琴声还响...
苏清清看着她这些笨拙的示好,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有时忍不住想:这人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这日,年小麦又突发奇想,说要给苏清清表演剑舞。她倒是舞得精彩,最后一招腾空转身时,却一不小心勾住了晾衣绳,整个人栽进了刚洗好的被单里。
苏清清和丫鬟们笑得前仰后合。年小麦从被单里钻出来,顶着一头湿发,讪讪道:“失误,纯属失误...”
苏清清一边笑一边递过手帕:“擦擦吧。以后别舞剑了,舞点安全的。”
年小麦接过手帕,嗅到上面的淡淡馨香,傻笑道:“娘子用的手帕都这么香...”
苏清清脸一红,夺回手帕:“贫嘴!”
这般打打闹闹的日子又过了数日。年小麦越来越确定自己的心意,而苏清清的态度也渐渐软化。虽然仍未明确回应,但至少不再回避年小麦的亲近。
有时两人在花园散步,年小麦故意靠得近些,苏清清也不会躲开;有时年小麦讲些乡野趣闻,苏清清会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被逗得开怀大笑。
府中下人都说,姑爷和小姐越来越恩爱了。只有年小麦知道,她们之间还隔着一层窗户纸,需要有人来捅破。
这日,苏清清突然问年小麦:“若是有一天,我真的接受你的心意,你可想过日后如何?”
年小麦一愣:“日后?”
苏清清点头:“两个女子,如何长相厮守?世人会如何看?苏家年家又当如何?”
这些问题,年小麦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敢深想。此刻被问起,她认真思考后答道:“我不在乎世人怎么看!若是你愿意,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那家人呢?”苏清清打断她,“你舍得你父母兄长?我舍得我爹娘吗?”
年小麦语塞。是啊,她可以不在乎世俗眼光,但不能不在乎家人。
见她不语,苏清清轻叹:“所以,此事不是那么简单。你需要想的,不止是喜不喜欢我,还有往后数十年的路要怎么走。”
这番话如同冷水浇头,让年小麦清醒了许多。她确实想得太简单了。
是夜,年小麦失眠了。她想着苏清清的话,想着未来的种种困难,第一次感到迷茫。
而隔壁房间,苏清清也辗转难眠。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年小麦确实动了心。这个率真勇敢的姑娘,像一道阳光照进她循规蹈矩的生活。但正如她所说,现实有太多阻碍。
更重要的是,她需要分清楚,这份心动是因为年小麦本人,还是因为那个她想象中的“年公子”?
接下来的几天,年小麦明显安静了许多。她不再做些夸张的讨好举动,而是开始认真思考未来。
她甚至去找了哥哥年青安商量——当然,略去了表白被“考虑”的部分。
年青安听后沉思良久,道:“若真两情相悦,倒也不是全无办法。可以对外宣称'年青安'病故,然后你们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只是...这样太委屈苏小姐了。”
年小麦黯然:“是啊,她本该嫁个真正的好丈夫,生儿育女,平安喜乐...”
“那倒未必。”年青安轻笑,“幸福与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若是真心相爱,性别或许并非不可逾越的障碍。”
这话给了年小麦些许安慰,但心中的纠结并未减少。
而苏清清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知她是听进了自己的话,心中既欣慰又有些失落。
这日,苏清清正在账房查账,忽听门外传来喧哗声。小翠急匆匆跑来:“小姐,不好了!姑爷她...她把王掌柜的儿子给打了!”
苏清清一愣:“为什么?”
小翠喘着气:“王公子说了些不干净的话,调戏铺里的女伙计,姑爷看不过去,就...就动手了...”
苏清清赶到时,只见王公子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哀嚎,年小麦则气呼呼地站在一旁,还在那骂:“下次再让我听见你说这些混账话,打断你的狗腿!”
苏清清看着年小麦因愤怒而发亮的眼睛,看着她那副打抱不平的侠义模样,心中突然豁然开朗。
管他是男是女,管他世俗眼光,这个人,这颗心,才是最重要的。
她走上前,轻轻拉住年小麦的手:“好了,消消气。为这种人不值得。”
年小麦一愣,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脸突然红了。
苏清清转头对王公子冷声道:“今日之事我会如实告知令尊。苏家的铺子,容不得这等龌龊事。请回吧。”
打发走王公子,苏清清拉着还在发呆的年小麦回到房中。
关上门,她直视年小麦的眼睛:“你那天说的话,可还作数?”
年小麦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话?”
“你说喜欢我。”苏清清语气平静,耳根却微微泛红。
年小麦猛地睁大眼睛:“作数!当然作数!一辈子都作数!”
苏清清嘴角微扬:“那好,我告诉你我的答案。”
年小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接受你的心意。”苏清清轻声道,“但不是因为愧疚,也不是因为无奈,而是因为...我也心悦于你。”
年小麦呆立当场,仿佛被巨大的幸福砸晕了头。
苏清清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轻笑:“怎么?高兴傻了?”
年小麦这才回过神,一把抱住苏清清,又哭又笑:“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真的...真的...”
苏清清任她抱着,轻拍她的背:“傻瓜。”
这一刻,什么世俗眼光,什么家族责任,似乎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怀中这个人的温度,是彼此心跳的共振。
然而,她们都不知道,这份刚刚萌生的感情,即将面临更大的考验。
窗外,一双眼睛正透过缝隙窥视着屋内相拥的两人,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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