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爸爸”两个字,幸司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收紧,指节用力到泛出青白,连带着手臂的线条都绷得发紧。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温热的气息撞在冰凉的车窗上,晕开一小片白雾。
眼眶不知何时已经模糊,视线里的红绿灯都成了朦胧的光斑,她慌忙吸了吸鼻子,声音裹着未散的鼻音,却异常坚定:“回去。”
这两个字说得很轻,却像落定的决心——无论手头有多少事,这个清明节,她必须回去。
爸爸已经走了这么久,上次清明没能回去,这次再缺席,他在那边该多惦记啊。
她甚至能想象到,爸爸坟前肯定长满了杂草,风一吹就晃悠悠的,像在等她这个不孝的女儿回去清理。
幸笏在旁边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往椅背上一靠,侧过头望着窗外。
她的侧脸线条紧绷,连带着放在膝盖上的手都攥成了拳,却始终没说一句软话,也没有流露出半分激动——仿佛刚才提起爸爸的人,根本不是她。
幸司的目光落在红灯上,思绪却飘回了小时候。
那时候幸笏根本不是这样冷淡的性子,会追在她身后喊“姐姐”,会把偷偷藏的糖塞给她,姐妹俩之间全是藏不住的偏爱。
她也会对着幸笏真心笑,会把学校里的趣事讲给她听,那时候的家,满是暖融融的烟火气。
可这一切,都在爸爸出车祸那天碎了。
后来她用玻璃片扎破自己的小拇指,疼得指尖发麻,心里的痛却一点没减。从那天起,以前的幸笏就死了,剩下的只有不苟言笑、浑身带刺的她。
车子在绿灯前缓缓启动,幸司趁着换挡的间隙,又看了眼旁边的幸笏。
她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幸笏心里始终怨着她。
怨她当年的执念,怨她间接害死了爸爸,怨她把好好的家搅得支离破碎。
这些怨,幸司都懂,也都忍了——毕竟,这一切的源头,确实是她的错。
无数个深夜,她都曾躺在黑暗里想:如果当初没有遇见虞颜,如果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女孩,没有被虞颜看上,是不是爸爸就不会为了赶去琴房接晚归的她,在路上出意外?
是不是幸笏就不会失去父亲,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可转念一想,又不能怪虞颜。
是她自己太感性,是她陷在那段感情里无法自拔,是她非要在那天晚上,弹琴发泄到深夜,才让爸爸冒着夜色赶去接她。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性格大变的不是我?”“为什么意外丧夫的不是我?”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心上,每想一次,就疼得喘不过气。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是我,全是我的错。
死的应该是我,那个该沉默寡言、活在愧疚里的人,也应该是我。
至于痛失所爱的人——
幸司的指尖又开始发凉,她望着前方延伸的公路,眼底漫上一层水汽。
的确是我啊。
-
直到钥匙插进锁孔、“咔嗒”一声拧开家门,幸司和幸笏之间那层在车里冻了一路的冰壳,才终于悄悄化开了些——至少没再像刚才那样,连呼吸都透着冷意。
司女士早从幸司上午的电话通知知道大女儿要回来,下午焖米饭时特意多舀了半勺米,此刻正系着洗得发白的碎花围裙在厨房忙活。
听见开门声,她手里的锅铲顿了顿,快步迎到门口,看见两个女儿并肩站在玄关,眼角的细纹瞬间弯了起来:“快进来,外面风大。”
幸笏的目光先扫过厨房——抽油烟机还在嗡嗡转着,白色的油烟顺着风口往上飘,电饭煲的指示灯亮着“保温”,旁边的炒锅里正冒着细细的热气,隐约能闻到酱油和葱花的香味,想来是菜还没出锅。
她没多停留,只是朝着母亲的方向点了点头,便背着书包往自己房间走:“妈,我先回房复习,吃饭了叫我。”
司女士还没来得及应声,幸笏的身影已经拐进了走廊,紧接着传来一声轻轻的关门声,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幸司把带来的手提袋放在玄关柜上,脱下米色大衣挂好,又撸起毛衣袖子,露出手腕上细细的银链,径直往厨房走:“妈,我来帮你吧,择菜还是洗碗?”
司女士笑着把她往旁边推了推,手里的锅铲在炒锅里翻了个面,青椒炒肉的香气瞬间漫开来:“不用你搭手,你去客厅坐会儿,等会儿就好。”
话虽这么说,却还是把旁边泡在水里的青菜往幸司那边递了递,“您请的保姆呢?”
“这几天家里出事了,回去了。”司女士回答。
母女俩一个炒菜、一个择菜,没一会儿,两荤一汤就端上了桌——青椒炒肉油亮诱人,清蒸鱼卧在葱丝姜丝里,还有一碗飘着蛋花的紫菜汤,都是家里常吃的味道。
饭桌上,幸笏拿着筷子扒拉着米饭,头也不抬,咀嚼的动作又快又轻。
她一向这样,总想着早点吃完回房做题,高三的复习进度赶得紧,多挤一分钟都是好的。司女士偶尔给她夹块鱼肉,她也只是低声说句“谢谢妈”,没多余的话。
幸司看着妹妹这副紧绷的样子,心里难免叹气。
她知道,亲戚们总爱拿她们姐妹俩比较——每次家庭聚会,总有长辈笑着打趣:“哎呀幸笏,你姐姐当年可是年级第一,你怎么才考这点分啊?”
幸笏从不会顺着话接,每次都能怼得对方哑口无言:“哎哟,您说笑了。我在三中还能排全校前两百,您家儿子呢?读了最差的普高,不还是考倒数?”
话里带刺,却都是实话。
可只有幸司知道,妹妹嘴上不饶人,心里却憋着一股劲——她没说过要追上谁,只悄悄把目标定在全校前一百,这样才能稳稳考上她想去的985、211。
等幸司才吃了半碗饭,幸笏已经放下了碗筷,“妈,姐,我吃完了,回房复习了。”
说完便起身回了房间,关门声依旧轻得几乎听不见。
客厅里只剩母女两人,司女士这才放下筷子,指尖轻轻摩挲着碗沿,慢声开口:“马上要春节了。”
“嗯……”幸司嘴里还含着饭,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里默默一算——可不是嘛,离除夕只剩一个月了。
“今年春晚,他们请你了吗?”司女士抬眼看向她,目光里带着点期待,又藏着点小心翼翼。
幸司点头,把嘴里的饭咽下去:“请了,名单几天前就发过来了,好像是安排了唱歌和跳舞的节目。”
司女士没立刻说话,只是看着桌上的菜,过了半晌,才缓缓勾起嘴角,眼里漾开一点温和的笑意:“那你就好好跳、好好唱,除夕晚上,我和幸笏一起守着电视看。”
幸司抬头,正好对上母亲眼里的光——那是许久没见过的、带着真切期盼的光。
她心里一暖,原本有些发紧的情绪也松了下来,跟着弯了弯眼,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好。”
-
在家待到九点,幸司便跟司女士说了告别——她得连夜赶回海市,明天一早剧组还有戏份要拍,耽误不得。
出门前,她特意画了一个日常妆,把自己变成那个光鲜亮丽的明星“司妍”。
司女士帮她把大衣领子拢了拢,反复叮嘱“路上慢点开,注意安全”,她应着“知道了妈”,转身钻进车里时,后视镜里还能看见母亲站在门口挥手的身影。
夜晚的高速上车流稀少,车灯划破漆黑的夜色,三小时便稳稳抵了海市。
她没回住处,直接往剧组安排的酒店开——这个点回去再折腾,怕是连合眼的时间都不够。
停好车进酒店前,幸司特意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鸭舌帽压得低低的,连围巾都绕了两圈,只露出一双带着倦意的眼睛。
她太怕被蹲守的狗仔拍到——要是再被添油加醋写“幸司深夜私会神秘大佬”,又得掀起一阵风波,剧组那边也得跟着费心公关。
地下车库的灯光冷白,她按了电梯键,指尖还没从冰冷的按键上收回,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嗒嗒”的高跟鞋声——细跟敲在水泥地上,清脆又有节奏。
幸司没多想,只当是其他住客晚归,等电梯门开了便独自走进去,按了自己住的楼层。
电梯门缓缓合上时,她还借着金属镜面理了理帽檐,试图遮住眼底的疲惫。
走出电梯没几步,身后另一部电梯突然“叮”地响了一声,紧接着,那阵熟悉的高跟鞋声又追了上来——这次更近,像是就在她身后不远处。
幸司脚步一顿,心里隐约有了猜想。果然,下一秒,一声带着点沙哑的“姐姐”从身后传来,她几乎是同时回过了头。
虞颜就站在电梯口,打扮得比平时艳丽许多:酒红色的鱼尾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外面只披了件厚厚的白色羽绒服,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链;
粟色的长卷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发尾还带着点造型的弧度;脸上化的浓淡适宜的妆都没来得及卸,眼尾扫了点细闪,连指甲上的花纹都精致得没话说——一看就是刚从颁奖典礼的红毯上下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怎么样?”幸司看着她,疲惫地扯了扯嘴角,声音里带着点旅途的沙哑。
虞颜没笑,脸上的精致妆容好像也掩不住眼底的倦意和委屈。
她只是慢慢走近,在离幸司半步远的地方停下,然后轻轻伸出手,环住了幸司的腰。
幸司能感觉到她的手臂在微微发颤,还能感觉到肩膀处传来一点温热的湿意——紧接着,有细细的、压抑的呜咽声从她肩头传来,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却让幸司瞬间绷紧了神经。
幸司宝贝是典型的内耗型,大家坚决不要内耗啊[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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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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