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司握着话筒的指节微微泛白,脸上的温和淡去几分,却仍维持着基本的体面。
她抬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谢谢你对我的过去感兴趣,但我的私人生活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外人来评论。”
顿了顿,她的目光扫过教室,声音又沉了沉:“我们常说希望被别人尊重,那首先要学会尊重他人——尊重别人的选择,也尊重别人不愿提及的过往。”
说完,她没再看那个低头嗫嚅的男生,甚至没心思去猜对方此刻是羞愧还是不服,只匆匆拿起话筒补充了一句:“提问环节就到这里,接下来有请其他学长学姐分享。”
话音落下,她立刻松开话筒,几乎是“逃”一般走下讲台。
她能清晰感觉到幸笏那道带着担忧与无措的目光正紧紧追着自己,可她没敢回头。
之后的分享并不算长,算上幸司,总共也只有三个人走上讲台。
有人聊了备考时的压力疏解,有人分享了大学专业选择的经验,零零总总加起来,刚好占满一节自习课。
下课铃响时,老方笑着招呼大家:“走,回我办公室坐坐,咱们好好聊聊。”
办公室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旧办公桌上,十几个人人围着老方坐下,话题渐渐聊到了当年的校园生活。
一个穿着休闲西装、头发微卷的男生忽然感慨道:“哎哟老方,现在想想,当年要是没有你那么严格管着我,我说不定早就辍学混社会了,哪能有现在的日子啊。”
老方闻言,笑着摆了摆手。
她今年快五十了,眼角和嘴角的皱纹比八年前深了不少,脸颊上还布着几处淡褐色的老年斑,笑起来时,那些纹路挤在一起,却透着格外亲切的暖意:“你这毛小子,当年我劝你别逃课去网吧,你还跟我顶嘴呢,现在倒知道谢我了?”
她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语气渐渐柔和下来:“其实你们那届孩子,个个都心高气傲,总觉得自己什么都懂。
我知道班里不少人都早恋了,但我没去刻意抓——不是不管,是觉得你们敢在最该拼学业的年纪,认真喜欢一个人,本身就是件很勇敢的事。”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少人的耳尖都悄悄红了,连空气里都飘着几分青涩的羞赧。
坐在老方旁边的一对男女,更是下意识地往彼此身边靠了靠。男生是当年班里的体育委员张坚,如今依旧身材挺拔;
女生是许沫沫,长发披肩,气质温柔。两人相视一笑时,眼底的默契藏都藏不住。
老方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幕,笑着指了指他们:“就说张坚和许沫沫吧,高一我带张坚的时候,就总看见沫沫下课往我们班门口凑,眼睛盯着张坚的方向,藏都藏不住。”
“方老师!”许沫沫立刻红了脸,带着点嗔怪地喊了一声,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老方笑得更欢了,扶了扶鼻梁上的厚眼镜:“我可没说错。沫沫,我记得你当年地理成绩特别好,生物反而一般吧?
高一班主任跟我说,你早就定了要选物化地,结果分科的时候,突然改成了物化生——你以为我不知道为什么呀?”
办公室里的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谁都明白,许沫沫改选科,是为了能和选了物化生的张坚在同一个班。
“你这孩子,勇气可嘉。”老方的语气里满是欣慰,“为了喜欢的人改选科,还能把原本薄弱的生物补上来,最后考得比地理还好;”
“张坚也一样,高二分水岭,愣是鼓足勇气告了白,没给青春留遗憾。”
张坚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耳尖也红了:“那时候也是怕以后后悔……”
老方点点头,又扶了扶眼镜,目光忽然转向角落里的幸司,语气陡然轻了下来:“但是……幸司。”
突然被点名,幸司正对着窗户发呆的思绪猛地被拉回,她下意识抬起头,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未散的怔忡。
坐在她旁边的白渝九也跟着看了过来,眼里藏着一丝担忧。
“别人的早恋,是为了不给青春留遗憾,可你当年,却因为这份喜欢,受了太多苦。”老方的声音渐渐发哑,幸司隐约看见她眼底闪着一点细碎的泪光,像被阳光照到的星星。
“我那时候总劝你,‘她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么委屈自己’,可你就是钻了牛角尖,一门心思喜欢她,我看着都心疼,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说到最后,老方忽然别过脸,用指背轻轻抹了抹眼角——大概是怕在学生面前失态,她很快又转回来,只是声音里多了几分哽咽:“老师一直觉得,你这么好的alpha,值得一个贤惠的omega,值得找到真正的幸福。”
幸司坐在椅子上,指尖紧紧攥着衣角,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用力点了点头。
她抬起头想说话,却感觉眼眶猛地一热,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
她在心里悄悄反驳:不对,老师。
不是我好,是我这么冰冷、这么别扭的人,偏偏碰见了那么热情、那么耀眼的她。拧巴的人需要一个赶不走的恋人。
是她像一束光,照进了我封闭的世界,把我心里的冰一点点化成了水,从此温柔似清水,鲜活如溪流。
她那么好。
“咚咚咚——”
三声轻叩门板的声音打断了办公室里的谈话,门外传来一道清冽的女声,带着高中生特有的拘谨:“方老师。”
老方放下手里的搪瓷杯,抬头往门口探了探,看清来人后立刻笑了:“是幸笏啊,这节不是课间吗?找老师有事?”
幸笏没立刻回答,目光先越过老方,落在了角落里眼眶微红的幸司身上——那点红还没完全褪去,在白皙的脸颊上格外显眼。
她收回视线,才轻声开口:“不是找您,我想找一下我姐姐。”
“噢噢!”老方这才后知后觉地拍了下额头,笑着看向幸司,“你看我这记性,早忘了幸司是你姐姐了!快去吧幸司,孩子找你呢。”
幸司点点头,指尖悄悄按了按眼角,又深吸了口气,等脸上的泛红淡了些,才起身跟着幸笏走出办公室。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远处教室传来的零星说笑。
幸笏没走多远,就在一处靠窗的栏杆边停下,侧身一靠,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姿态带着点少年人的慵懒。
她抬眼看向幸司,脸上没什么表情,嘴角甚至还微微下撇着,语气也淡淡的:“既然你难得回来一趟,晚上跟我一起回家吃饭吧。”
那股拒人千里的冰冷气质,像极了当年十七岁的幸司——明明心里藏着事,却偏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幸司看着妹妹这副别扭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眼里漾开一点笑意:“行啊,正好我也没别的事,一会儿跟你一起走。”
幸笏闻言,点了下头,嘴唇动了动,像是还有话想说,可最终只是抿了抿唇,没再开口。
她扭头往楼梯口走,留下一道利落的背影。
又跟老方和同学们聊了半个多小时,聊到当年的趣事时,办公室里满是笑声,幸司心里的郁结也散了不少。
告别老方后,她先去附近的酒店把车开了回来。
等车子停在学校门口时,校门口已经支起了几个小吃摊——卖烤肠的、炸串的、手抓饼的,氤氲的香气飘得老远。
看了眼时间,离放学只剩十分钟了。
今天是周六,高三也只上白天的课,没有晚自习,明天还能放一天假。
幸司坐在驾驶座上,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下敲着方向盘,百无聊赖地看着校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
没过两分钟,她索性推开车门,走向不远处的关东煮小摊,花五块钱买了一盒——里面有鱼丸、金针菇、豆腐泡、海带结,还有一串魔芋丝,满满当当装了五串。
坐回车里,她刚用竹签扎起一串豆腐泡放进嘴里,就看见校门口涌出了第一批放学的学生。
幸笏混在人群里,单肩背着黑色的书包,脚步轻快,一眼就认出了幸司那辆显眼的银色轿车,径直走了过来。
拉开车门的瞬间,关东煮的热气裹着咸香扑面而来。
幸笏弯腰坐进副驾驶,顺手系上安全带,目光扫过中控台上的盒子。
“刚买的,还热着,你吃不吃?”幸司挑了挑剩下的几串,抬头问她。
幸笏却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无奈:“算了吧,我要是放学路上吃了东西,回去一开口,妈妈准能闻出来,又该念叨我了。”
幸司咬着豆腐串的动作顿了顿——她倒是忘了,妈妈的鼻子一向灵敏,尤其对零食的味道格外“敏感”。
“哎呀,你都多大了,吃串关东煮怎么了?”幸笏看她愣着,又补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催促,“你快吃完吧,吃完咱们赶紧开车,晚点儿路上该堵车了。”
话落,车厢里突然安静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有空调出风口传来轻微的暖风声。
幸司低头啃着剩下的鱼丸,只觉得这安静里透着点莫名的冷——大概是她们俩都习惯了把情绪藏在心里,一个别扭,一个内敛,反倒像两台小制冷器,把车内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等幸司把空盒子扔进旁边的垃圾袋,发动车子缓缓驶出校门口时,幸笏忽然开口了。
她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木和商铺,声音轻轻的,像是在说给幸司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妈妈昨天还念叨你来着。”
“念叨我什么?”幸司握着方向盘,随口问道。
“她说清明节快到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回来。”幸笏顿了顿,语气又沉了沉,“上次爸爸就没有见到你了。”
句句没有虞颜,句句都是虞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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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幸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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