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时分，吴景打量了同桌好几眼。
陈镜一瘫着张脸，桌上连本书都没有，明目张胆地表示不爽。
但也没玩手机。
少年目朗眉清，肤色比他白了好几度。
吴景：“镜哥，你是不是不舒服，我看你嘴唇发白？”
“没事”，陈镜一趴在桌上，“就没吃早餐，休息会儿就好。”
吴景点点头，迟疑着读书去了。
陈镜一抽出水瓶，灌了几口。
从下车到现在，白水蛋那股味道仿佛还萦绕在鼻尖，胃里仿佛在打架。
中午，陈镜一和季泽林几人去食堂。
季泽林眼疾手快排在糖酥排骨的窗口。
陈镜一懒得抢，慢吞吞走在后面。
“干嘛啊，吃饭都这么不积极。你先找个位置坐着，我帮你打菜。”季泽林昂着脖子望窗口瞧，“啧啧，今天糖醋排骨炒得可香了，肥瘦相间，糖丝那叫一个漂亮……”
听着他的形容，陈镜一胃里忍不住抽搐了下。
“自己吃。”
说完，径自挑了个人少的队伍。
季泽林顺着看过去，队伍零星排了几人，前方阿姨拿着大勺，往同学盘里添了两大勺青菜。
绿的发光。
季泽林：“？”
坐下后，季泽林往他碗里三个素菜瞟了眼，夹起块红烧肉：“你这是改吃素了？哎呀呀，这块肉不错给你吃了。”
陈镜一挪了下盘子：“不吃。”
季泽林震惊，接着皱眉思索：“真吃素了啊，还是在暗示我什么？”
陈镜一：“。”
防止他想歪，陈镜一推开盘子，烦躁道：“吃不下。”
季泽林反应过来：“不舒服啊。”
“吃你的饭。”
季泽林扒来几块肉，一抹嘴：“想吃什么，兄弟去给你买。”
陈镜一垂着眼睛，垂在两边指尖不自觉碰了下。
“薄荷柠檬水。”
胃里食物仿佛在打架，这会儿急需酸涩清爽的冷饮。
“啧”，季泽林看了眼排了十几米的长队的饮品窗口，犹豫说：“下午舒姐随堂测试呢，排队有点来不及。”
陈镜拎着盘子站起来，表情很淡：“不喝，走了。”
季泽林在后面说：“等等我，要不我小卖部给你买瓶柠檬茶。”
“说了不喝。”
晃当一声。
季泽林手上的餐盘撞上人的肩膀，“沃日不好意思啊，没看见——”
“这么巧。”
周浩然太阳穴贴了创口贴，握着勺子，也懵了：“泽哥。”
季泽林嘴多话密，上次篮球场后，就跟一班几人混熟了。周浩然旁边坐着易铭天，对面是赵嘉澎。
季泽林打了招呼：“先走了哈。”
等他离开后，周浩然抬头看见来迟的徐川深：“深哥你怎么才来啊，来来坐。”
徐川深瞥了眼前方，把端着盘子放下。
-
陈镜一从桌洞里翻出校服，铺在桌子上睡觉。
教室里吵吵嚷嚷，他睡得不是很踏实，各种声音敲在耳侧，乱哄哄得像菜市场。
“你这次排名多少？我30，你年纪前十我才能继续和你做同桌。”
“好像是第七。”
“太好了亲亲同桌，我们不会被分开诶。三十名万岁！”
“……”
和徐芙同桌的女生，也是这学期别班转过来，闻言满头雾水，她戴着眼镜，说话声音很小：“为什么？”
徐芙温柔解释：“王主任习惯按照成绩排座位，希望同桌之间相互帮助。除了自己申请和特殊情况，座位一般都是这样排。”
女生红着脸盯着徐芙，点头：“嗯。”
忽然，后门被推开。几个吃完饭回来的男生进来。
周浩然坐下大咧咧道：“悦啊商量个事呗，这次我总分591，欠了二十分，你大人有大量，勉强继续跟我做同桌。下次月考绝对还你。”
于悦在做题，她朝后看了眼，放低音量：“嗯，你小声点。”
“哦哦”，周浩然这才注意到陈镜一在睡觉。
他声音不自觉小下去，过了会儿反应回来，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那我直接放在桌上。”
-
陈镜一睡了半小时，醒来时午休铃还没敲响。
他支起手勉强睁开眼，教室的人不是在做卷子就在看书，他看着就觉得困。
下一秒，他放弃挣扎，脑袋再次在埋进外套了。
躺了会儿，才发现不对劲。四周都是清爽的薄荷气息，夹着柠檬的酸涩。
陈镜一睫毛眨了眨。
徐川深用什么洗衣液，味道留这么久。
就早上不小心撞了下，这会儿还有味道。
他闭着眼脑袋转了下，肩胛随着动作微微起伏。
“？”
换了个方向，这味道怎么越来越清晰。
像有人放在他鼻子下的。
靠，徐川深有毒吧！
过了几秒钟，他废力睁开眼，对上面前的薄荷柠檬水。
“……”
薄荷柠檬水明显才做没多久，瓶身沁着水珠，里面的薄荷叶生机鲜绿。
陈镜一盯着看了几秒，约闻，越觉得这味道和某人很像。
“啧。”
陈镜一垂眸，随即扯出吸管，喝了一口，低头打字。
1：【谢了儿子，爸爸很欣慰】
过了好几分钟，季泽林才回复：【？】
淋湿你的心：【刚做完舒姐的测验了，人快没了，对了你欣慰什么啊】
陈镜一咬着吸管的动作一顿，随即扭头剧烈咳嗽几声。
“没事吧。”吴景担忧望着他。
前面周浩然和于悦扭过头，周浩然：“我去噎到是不是，快喝口水——哦不对，快喝口柠檬水。”
陈镜一平复下来，脖颈和锁骨处一片淡红。
他晃了晃手里的饮料，“你知道这是柠檬水？”
周浩然笑嘻嘻：“我能不知道吗，这我给你带的。”
陈镜一：“你带的？”
“对啊，我从食堂拎回来的，看你在睡觉就放在桌子上了。”
陈镜一正想说什么。
“不过我就是个跑腿的”，周浩然挤眉笑了笑，“深哥请客。”
于悦旁边说：“班长？”
“嗯，天气太热了。他说请我们喝饮料。迎新赛都有份，上次球场你不是救急吗，也给你也带了份。”
“我去，你们是不知道。食堂买糖水的队伍排得有多长，差点没买到，最后两杯柠檬薄荷水被深哥买了。”周浩然：“我们其他人都喝得冰奶茶。”
陈镜一琥珀色的瞳孔亮了下，扫过吴景桌上的奶茶，他手指拨了下柠檬水，慢慢“哦”了声。
吴景有点不好意思：“怎么没看见班长，我想跟他说谢谢。”
“谢什么，深哥又不缺钱。”话是这么说，周浩然仍回答：“半路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你要道谢等他回来。”
吴景：“行。”
周浩然扭头继续玩手机，陈镜一垂眼，两片薄荷叶浮在柠檬水里，像在沉溺在海中。
直到手心沾上凉意，陈镜一才回过神。
手机霎时弹出几条微信，是季泽林拉的讨论组。
淋湿你的心：【午休时间考试，舒姐简直没有心】
淋湿你的心：【@林星月班长，我和孟征还有小文几个请假，等会儿老师来检查，就说我们去厕所了】
林星月：【不允许】
林星月：【……】
林星月：【这是几个人？教室后面空了一整排！你们去哪了？！滚回来。】
淋湿你的心：【[照片]】
淋湿你的心：【嘿嘿】
淋湿你的心：【通融一下呗，考试太死脑细胞，我们就放松放松，保证上课之前回来】
照片是七班吊车尾几个，在实验室叼着烟吞云吐雾。
过了片刻，淋湿你的心：【靠忘了群里还有个不是七班的了，好学生@1 来不？】
1：【截图发给旺财了】
淋湿你的心：撤回一条消息
淋湿你的心：撤回一条消息
淋湿你的心：【草，我错了别爸爸！别！！】
陈镜一把手机扔回桌洞，起身往外走。
他不去抽烟，但确实有点烦。站在走廊吹了会儿风，那点烦躁也没压下去。
靠。
徐川深是不是故意买的薄荷柠檬水。
两人同一个属性。
陈镜一揉了揉耳垂，啧，怎么可能。
那他怎么买薄荷柠檬水。中午吃饭的时候，徐川深好像在后面。
他听到了我跟季泽林说的话了？
记不清了，巧合吧。
在外面站了会儿，陈镜一清醒不少。旁边办公室被推开，有学生抱着作业从里面出来，没关上门，陈镜一正想回教室，里面传出道熟悉的嗓音。
王望：“这份资料你发下去。”
低沉冷调的一声——“嗯。”
“竞赛报名表你也记得催一下。下周一上课前交到我办公室。”
“好。”
依旧是冷调的声线，干净又低沉。
“下周一把座位也调了。对了，川深你上次说想和陈镜一做同桌，但他态度你也看到了，另外闻辛蕊同学也从5班转回来的，你觉得和她同桌——”
他话没说完，旁边二班班主任插话：“这个嘛人家是女同学，和川深坐一起再考虑一下。”
王望皱眉，正想说什么年代，还搞男女不能同桌那套。
但余光瞥见面前男生的脸，王望突然就想起他缴获的那一叠情书。
十份里面有九份是给徐川深的。
“。”
二班班主任慢悠悠喝了口茶，继续说：“这事还得问问双方的看法，说不定她也有想要做同桌的人呢。”
王望哑火了：“行，那先不说这件事。”
二班班主任想起什么，故作严肃说：“还有王主任，你们班陈镜一嘛，我看就适合单独坐讲台旁边，上次我监考三考场，他居然忘带笔。”
“幸好最后还是借到了”，二班班主任越想，脸上笑容越大：“还是安排一个同桌，最好能管住他……”
后面的话，陈镜一没听见。
他心不在焉往教室走。
徐川深提出和他同桌！
居然是徐川深主动提的，为什么想和他做同桌？
陈镜一想了许久，没想出什么思绪。
下午第二课是英语课，整整一节课，陈镜一被点起来回答问题六次，站起来就没再坐下。
等到下课铃响起，陈镜一麻木坐在椅子上，手机都不想碰。
离放学还有一节课，陈镜一拎过桌边的柠檬水，面无表情吸了一大口。一只手从窗边伸进来，冻得冰的可乐往他脸上怼。
他冷着脸转头，对上季泽林灿烂无比的脸。
“……”
季泽林拎着可乐抛了圈，委屈说：“干嘛见到我这副杀人脸，不是给你发消息了嘛。特意从挑的最冷的一瓶，保证清爽，你快喝——”
看见他手里的薄荷柠檬水，季泽林话断在嘴里，“一口——我草，谁抢我生意了？”
陈镜一嫌弃扫了眼可乐冰砖，“拿走，我不要。”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有对象忘了兄弟。”
陈镜一差点又被呛到，红着脖子骂：“滚。”
过了几秒，反应回来，扭头，“什么对象？”
季泽林朝他手里的薄荷柠檬水努努嘴，笑得贱嗖嗖：“这不是你对象送的？”
陈镜一咬牙切齿：“你他妈——别乱说。”
“就算不是对象，也是对你有意思嘛”，季泽林看了看桌上的柠檬水，“这么贴心，哪个女生送的啊，我认识不？”
陈镜一下意识往教室对方瞥了眼，徐川深垂着眼，拿出下节课要用的课本。
他松了口气，背抵着椅子转个方向，压低声音道：“滚回你班去。”
季泽林挑眉欠笑，一副“我懂”的样子。
预备铃打响，生物老师掐着点进教室，“上课了啊。”
徐川深起立，嗓音冷淡：“起立。”
陈镜一跟着众人站起来又坐下，等老师提醒翻开课本，陈镜一才反应过来，他手里还捏着薄荷柠檬水。
“……”
-
这股不自在一直持续到下午放学。
吴景收拾好书包，问：“镜哥你还不走？”
陈镜一垂头玩着手机游戏，“嗯，等会儿。”
下课时候徐川深被老师喊去了办公室，现在还没回来。
“那我先走了。”吴景说。
一把游戏结束，陈镜一等待结算，拿起桌上的饮料下意识要喝，然后发现——早空了。
“……”
与此同时，教室有人进来，徐川深表情冷淡整理好书包，垂眸望过来时，视线在他手上似乎多停了半秒。
陈镜一僵硬站起身：“我扔垃圾。”
“嗯。”
徐川深扯了下书包带，“别扔吧。”
陈镜一倏地睁大眼，正想说“你特么这是什么意思”，徐川深：“垃圾刚倒过。”
陈镜一瘫着脸：“……”
放学已经过了十几分钟，偌大的校园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远处乌金西坠。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谁也没说话。
陈镜一是觉得不自在，知道徐川深主动提出和他做同桌后，这股不自在时不时就要冒出来。
陈镜一瞥了瞥徐川深的侧脸。
他对这人的第一印象是Bking，再加个形容词长得很帅的Bking。
接触下来对他印象逐渐变深。性格冷，但人好，不介意车被砸了的事，而且很爱干净，球打得不错……
出了校门，一辆607正好到站。
“同学，上车投币啊。”公交车司机从驾驶位探出头，提醒说。
陈镜一摸了摸校服，他今天睡了一天，除了中午吃饭，根本没用过钱。
“忘带零钱了，我下车——”
身后徐川深伸手，往箱子里投下两个硬币。少年五官英气又干净，穿着规整的校服，声音冷淡：“他的。”
然后又投完自己的币。
走在公交车中间，依然没有座位。陈镜一想着事，心不在焉地拉着吊环。
隔壁座位车窗没有关好，一小块阳光斜斜射进来。
徐川深抬眼看他：“身体还不舒服？”
陈镜一：“没啊。”
“嗯。”徐川深侧过脸，手放进校服口袋。
阳光斜落在栏杆中间的位置，有点像舞台的灯光。陈镜一余光望见，徐川深书包上的校牌一角，上面高二（1）的字迹被染成了浅金色。
像小猫追寻蝴蝶的无聊游戏，陈镜一抬手薅了几下。
啧，和抓到空气没什么区别。
一偏头，徐川深乌沉眼睛望向他举得高高的手。
陈镜一：“……”
靠。
陈镜一在心里骂了声，尴尬得想跳车。
与此同时，旁边少年动了下，随着他的动作校牌彻底展现出来——高二（1）班徐川深。
徐川深从口袋掏出颗浅绿色的糖，递到他眼前：“下午超市送的，吃吗？”
陈镜一扫了包装纸“薄荷糖”的几个字，漫不经心嗯了声，伸手抓过落在光里的那颗糖。
啧，好甜。
徐川深：“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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