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并非不知道林家的要求也算是理所应当,只是黛玉年岁还小,且家中并无长辈照管,若是就这样让黛玉回去,唯恐被家中有头脸的下人欺压了去。
再者黛玉回去若是临时有什么事情,家中也无长辈做主,临时请医验药,林家只怕也不清楚黛玉常用的太医是谁,因此贾母大不乐意。
王熙凤揣度贾母的意思,笑着对林成家的道:“父女之情,天罡地伦,老祖宗断没有阻止的道理,只是林妹妹如今年纪还小,一则,家中仆妇众多,事情也多,唯恐让她劳神,自去年八月来,因为林姑父的事情,林妹妹担惊受怕添了许多惊厥、失眠、咳嗽之症,如今虽然好了,然病去如抽丝,还是常常请了太医来给妹妹复诊,若是林妹妹家去身体不适,你们知道林妹妹常请的太医是哪个,常吃的方子又是哪个?老太太自然是不放心的,二则,我方寸也说了妹妹如今年龄小,只怕她一个人在家中住害怕,若是再被吓到添了惊慌之症,可就得不偿失了,两位婶子细想。”
林成家的笑道:“正是奶奶这话,按理姑娘该回去住着等着老爷上京,方是正经人家的体面不是,但姑娘如今体弱,实在也该小心照顾着,我们心里也忐忑着呢,不知道如何是好。”
王熙凤听林成家的口气似乎不像是之前那般强硬,竟然有几分退让之意,知道她们毕竟还是在乎黛玉身体,深恐强行让黛玉回家让黛玉的身体变得不好,她们哪里担得起这样的罪名?
王熙凤想了想笑道:“既如此,我却有了主意。”
贾母见王熙凤含含糊糊,待说不说地让人着急:“凤丫头,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便说来,难道还有什么说不得的吗?”
王熙凤笑道:“倒也没有什么说不得的,只怕林婶子要怪我这法子折腾她们这些婶子,让她们来回奔波了。”
林成家的笑着站起来道:“我的奶奶,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做下人的自然是急主家所急,为主家分忧解难了,主家有什么事情我们不说为主家尽心,难道一个个的都想着自己事情多不多?让旁人听了成什么道理?”
贾母知道这是王熙凤在为黛玉敲打,故意附和道:“你这皮猴,在家被我骄纵惯了,也不看场合,竟然对亲戚家指手画脚起来,成个什么道理?”
王熙凤自然听出贾母的意思,利索地站起来笑道:“是阿凤口无遮拦,给林妹妹赔罪了。”
黛玉没成想这事竟然兜兜转转话题落到了自己身上,她自小聪慧,在贾家过了几年,自然是见到了贾家那些仆从的骄奢之态,心里回过味来,这是贾母和凤姐等人怕她不能约束好林家的下人,特地为她撑腰来着。
意思是别看如今林家只有一个姑娘在京,她背后还有外祖母看顾,是有人记挂的姑娘。
林成家的虽然不知道凤姐为什么先给黛玉道歉,但是她能听出来王熙凤字字句句都在维护黛玉,贾家待黛玉如此上心,她们林家自然不能不领情,先笑道:“琏二奶奶说的哪里的话,琏二奶奶是我们姑娘的嫂子又是长辈,我们还一句话都听不得?”
黛玉心下会意笑道:“正是如此,凤姐姐往日多么爽利一人,今日怎么吞吞吐吐起来。”
王熙凤笑道:“那我可就直说了,论事这也不难,既然家里需要林姑娘掌眼,不如算好日子选了能干的人,派车送了黛玉过去,待到下午了再派人送回来,这样岂不安生,老祖宗也不必担心林妹妹,岂不是两全其美,只是路上要折腾些,不过两边坐车要大半个时辰,也不算太远。”
贾母听了脸上转露出喜色来:“这样也好,就这样办。”
林成家的笑道:“这对我们也不麻烦,只是要麻烦奶奶派人接送了。”
贾母正要想着合适的人选接送,宝玉素来爱玩,今日一听黛玉要家去笑道:“老祖宗,好祖宗,老祖宗既然不放心让林妹妹独自个回家,不若让我们陪妹妹回去,一则老祖宗放心,二则林妹妹也有人做伴,岂不好呢?”
贾母听了宝玉这话笑怒道:“胡说,岂有你们小孩子跟着去让我放心的道理?”
宝玉笑着黏到贾母的身上道:“老祖宗,就让我们去吧,我成日在家也闷的很,正想着出门走走呢,去别的地老祖宗又不放心,林妹妹家不比外面让老祖宗放心?”
这说的也是大实话,宝玉虽然不比薛蟠几乎日日都在外面喝酒,也是三天五天必与好友相约出游,贾母自然不放心,每次都叮嘱人好好跟着,又拉着宝玉再三嘱咐才罢。
贾母道:“你没听你林妹妹家里的人说,家里各色事务都还未齐全,你去了岂不是给人家添乱呢。”
林成家的笑道:“哥儿愿意来我们园子里赏光,这才是我们园子的福气,家里的园子日日都有人收拾照看的,头前儿我们刚安顿好就想请老太太、太太们来我们园子里面逛逛,只是听闻亲家事多,我们家中有无主家坐镇,若是请了老太太来只怕还要烦请贵府的奶奶们来照看,这竟不是请人来做客倒是请人来做事了,这可万万使不得,因此便罢了。我们的园子虽然不如咱们贾家的大,也有一半多的面积,如今正是景色正好的时候,哥儿姑娘们愿意来逛逛是再好不过了。”
贾母见林成家的言辞恳切,知道她并不是嘴上客套,而是真的想请贾家的人去,正欲说些什么,谁知宝玉看出来贾母的松动又进一步拉着贾母道:“好祖宗,若是让我们去不如让我们多住两天吧,老祖宗也知道,这马车坐的人屁股疼,还没缓过来就要吃饭,没歇一回就得又坐马车回来了。”
贾母笑道:“你这孩子,得陇望蜀呢,我还没答应你去,你就要连待好几天了。”
宝玉跟贾母撒娇习惯了,听出来贾母没有责怪的意思,笑道:“老祖宗最是疼孙子孙女的,这种事情哪里有不依的?”
林成家的笑道:“这感情更好,姑娘小爷们愿意去住几天逛逛园子,也好看看我们哪里准备的不充足呢,我们好及时添置,老太太便答应宝哥吧。”
贾母知道宝玉这是真心想去,这才说了一通的好话出来,她素来疼爱宝玉且林家也不是客套话笑道:“你少来戴我的高帽,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
“老太太既然知道,不如答应我们。”
贾母拍了拍宝玉的胳膊:“你若去,老老实实的可不许胡闹,我和你太太都不去,没人压得住你,你可得听你琏二嫂子的话。”
又对王熙凤道:“你连日在家里辛苦,回来你带着她们姐妹们一起去,就当去散散心,你费点心,替我看着她们姐妹们。”
王熙凤笑道:“这便是老祖宗疼我了!”
贾母笑道:“我像她们姐妹们这么大时,那时夏天便常跟着家里的姐妹去郊外的庄子上住,后来京里时兴在家中盖园子,春季秋季到世交的花园子散散心,也就不往庄子上去了,如今你们姐妹们自个去你们林妹妹家,到让我想起我小时候的事情来,她们姐妹们再家闷着可怜,让她们出去散散心也好。”
王夫人见贾母这般说,也不好劝什么,口里只道:“怪道呢,我说老太太向来是个谨慎的,怎么放心她们姐妹们自个去。”
贾母笑道:“她们姐妹们年纪也大了,况且又是去亲戚家,还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咱们做长辈太细致了都耽误孩子们,索性便让她们自个去玩,左右不会饿着。”
王熙凤忙笑道:“老太太若是不放心,让蓉哥儿媳妇也陪着,那孩子是个细致人。”
贾母知道王熙凤一贯与秦可卿交好,这番也带上她也是想让秦可卿一起去玩的意思,勉强忍着笑道;“你性格跳脱,若是只有你一个少不得让人悬心,那孩子大方稳重,有她在我还放心些。”
几人正说着,忽听人回湘云来了,忙让人带进来看时,只见湘云披着一身红锦缎的披风,穿戴的整整齐齐的带着四五个媳妇丫鬟走进来。
宝玉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笑道:“差点忘了她。”
湘云正在跟贾母说话,偏她耳朵尖,恰好听见了这一句,忙去追问:“什么又差点忘了我?你们又悄悄地琢磨什么新鲜玩意呢?”
宝玉笑道:“可不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刚刚我们还说过几日跟着林妹妹去她家的园子里逛逛,再住上两天,这次去一应长辈们都不去的,只有凤姐姐去,我们这儿刚商议好,你便到了,可不就是赶的巧?”
湘云听了佯装生气道:“好呀,上次你们起诗社没带我,自己偷偷的起了,我不理论,今儿又故态复萌起来,全忘了当时是怎么跟我说的,说什么下次再不会了谁知全是为了哄我说的诓骗的话!”
宝玉怕湘云恼了,赶紧告饶:“云妹妹,这是怎么说,我们如今还是商量并没有去呢,再说你不是也来了?”
湘云笑道:“宝哥哥你全会哄我,刚刚我刚进来的时候,你不是还说差点忘了我,是也不是,如今却说你们来没来得及去 ,前言不搭后语还说不是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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