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自山巅喷薄而出,浅金色光芒穿透云层,斜斜倾照大地。
挂在树上的人被光线刺得眉心紧皱,挣扎着睁开眼。
手腕被勒得生疼,哭了一晚,喉间刺痛不已,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难受。
他身旁的蛇已经不见踪影,吉福被绑在树干上,歪着脑袋呼呼大睡。
嘶哑喉咙发出一道变了调的声音,“来人,快来人啊,放开我。”
房门嘎吱一响,谭承烨循声望去。
姚映疏从屋里出来,信步走到树前,背着手笑盈盈问:“睡得好吗,小少爷?”
她这一觉应该睡得不错,红光满面,神采奕奕,看得谭承烨格外不爽快。
“你管我。”
姚映疏眉头微动,“本是想把你放下来,让你用顿饭的,现在还是再吊会儿吧。”
脚步调转,她来到吉福面前,“饿吗?”
吉福在她出声时就醒了,老老实实回答:“回夫人的话,饿了。”
姚映疏满意一笑,“饿了就吃吧。杏花,给吉福松绑。雨花,把粥取来。”
名叫杏花的小丫鬟从屋里跑出来,解开吉福身上绳索。
雨花端着小盅子走近,“还是热的,快吃。”
清晨寒凉,带着热意的小盅子落到冰冷掌心,那热度似能蔓延至心底。
吉福感动,“多谢姐姐,多谢夫人。”
没想到自己的小厮这么快倒戈,谭承烨气极,“吉福,你不准吃她的东西!你要是敢吃,今个儿小爷就把你赶出府去!”
吉福肩膀一抖,捧着小盅无措。
姚映疏安慰,“别听他的,他就是嘴上说说罢了,你的身契在我这儿,他没资格赶你。快趁热吃了罢。”
吉福感激笑笑,吃下一大口粥。
这粥里也不知放了什么,格外鲜美,他吃得口齿留香,没一会儿小盅里的粥就去了小半。
香味不断溢散,挂在树上的谭承烨下意识吞咽涎液,腹中不停地响。
姚映疏对雨花使了个眼色。
后者了然,转身进屋。片刻后,她端着一碗褐色药汁出来。苦涩药味很快盖过白粥的香味,谭承烨皱眉嫌弃,“什么味儿?”
姚映疏端起药碗,站在杏花搬来的木凳上,一手捏着谭承烨的下巴,一手将药汁往他嘴里灌。
“姓姚的咕隆咕隆……你给我喝了咕隆咕隆……什么咕隆咕隆……”
将药全部灌进去,姚映疏把碗往后递给雨花,环起双臂笑看面前的小少爷,意味深长道:“你猜?”
谭承烨偏头咳嗽,一听这话大惊失色,心里立刻凉了,嘴唇抖动,声线发颤,“毒、毒药?”
一脸绝望看得姚映疏想笑。她抿唇忍住,“你说是就是吧。”
她承认了!她居然承认了!
谭承烨哇一下哭出声,“毒妇!姚氏你这毒妇,我知道你要除我,可没想到居然这么早!我爹才刚走啊!我还没给他守完孝,没给他娶儿媳妇呢!”
“爹哇,救救你心爱的儿子,我还不想死啊!”
一声比一声凄惨,听得院内知情人纷纷低下头去掩住笑意。
姚映疏迈下木凳,对粗使婆子点下巴,“送他回去吧,这毒发作快,可别死在我院里了。”
两名粗使婆子忍笑将谭承烨解开。
落地的一瞬间,谭承烨猛地蹿起,哇哇大哭着甩手疯狂跑远。
今晨才得知小少爷昨晚闯了祸的杨管家步履匆匆往闲花院赶,还未走近,却见小少爷风一般从身旁跑过,嘴里发出听不出调的声音。
“毒妇害……爹救命……”
杨管家一脸茫然。
毒爹,这是何意?
闲花院里,谭承烨一走,姚映疏骤然抱着肚子,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雨花几人亦是忍不住笑出声。
吉福望着几人瑟瑟发抖。
方才他还以为夫人是好人,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这么恶毒,少爷都要没了,她们竟笑得这么开心。
少爷,是小的对不住你。
吉福眼里冒出泪花。
刚踏入院子的杨管家听见笑声更是迷茫,“夫人,方才发生了何事?”
……
谭承烨一路哭着跑回院子。
吉祥守在门外,听见动静满脸欣喜抬头,“少……”
谭承烨一把将他推开,闯进屋里趴在床上,抱着痰盂干呕。
吉祥跟着进屋,着急问:“少爷这是怎么了?”
接连干呕几声也吐不出来,谭承烨心如死灰,绝望喃喃,“吉祥,小爷我要死了。”
吉祥心惊肉跳,“少、少爷怎么了?”
谭承烨呜呜哭道:“我被那毒妇抓住吊了一晚,就在方才,她给我喂了毒药,我马上就要去见我爹了。”
吉祥大惊,哆哆嗦嗦去触碰谭承烨,“少、少爷。”
摸到一手冰凉,吉祥心里也凉了一半。他擦擦泪花,咬牙道:“小的这就去给少爷请郎中!”
“不用了。”
谭承烨拉住他,奄奄一息道:“那毒妇说了,这药见效快,说不准你还未出府,我就已经没了。”
吉祥双眼冒泪,“少爷……”
谭承烨红眼,“吉祥……哎哟!”
他忽然抱住肚子,喉间发出沙哑痛呼,“好疼,毒药发作了,吉祥,我好疼啊。”
吉祥束手无措,见谭承烨疼得在床上打滚,哇一声哭出来,“少爷,你别死啊!”
下一瞬,床上翻滚的人兔子似的蹿起,火速跑进净房。
半刻钟后,谭承烨摸着肚子走出,喟叹道:“终于舒服了。”
一抬头,对上吉祥呆滞的面色,他疑惑,“你怎么了?”
吉祥指着谭承烨,结结巴巴道:“少、少爷,你你你你没死?”
“我死什……”
话音顿住,谭承烨怔愣,“对啊,我怎么没死?”
主仆二人四目相对,蓦然哈哈大笑。
“我没死!”
“少爷你不用死了!”
谭承烨高兴疯了,恨不得原地蹦个三尺高,然而乐极生悲,喉间骤然剧烈刺痛,他脸色一变,捂着喉咙哑声道:“水。”
吉祥立马止笑给他倒水。
刚把水喝完,吉福走进来,“少爷。”
谭承烨拉下脸,“你居然还知道回来?”
吉福局促咳嗽,“少爷,夫人让我给您传话。她说若非看在那蛇已死的份上,这次定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
谭承烨冷笑连连,“那我是不是还得谢她灌我一碗毒药?”
吉福神情更为尴尬,“少爷,那只是一碗预防风寒的汤药。您在院外挂了一夜,夫人担心您受凉,今个儿一早特地让人熬煮的。”
轻咳一声,吉福小声补充,“小的离开时,夫人也给了我一碗。”
“少爷,小的认为夫人挺好的,您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会?”
谭承烨脸色僵硬,嘴硬道:“好什么好,小爷为什么要喝药,还不是因为她吊了我整整一夜!这是她应该做的!”
吉福:“那不是因为,少爷先拿蛇吓夫人吗?”
谭承烨眼睛一瞪,“你究竟哪边的!”
吉福缩脖子,“少、少爷这边的。”
谭承烨勉强满意,一转眼,见吉祥若有所思,撇嘴问:“你也觉得她是个好人?”
吉祥嘿嘿笑,马屁拍得格外顺畅,“少爷觉得夫人好,夫人就好。少爷觉得不好,那就是不好。”
谭承烨满意颔首,眨动酸涩的眼,“我去歇……”
“少爷!少爷在哪儿?!”
方姨娘踉踉跄跄闯进来,扑上来一把抱住谭承烨,哭声凄惨,“我可怜的少爷啊,年纪轻轻没了爹不说,眼下竟要被夫人害了!”
“少爷,没了你,妾身可怎么活啊!”
谭承烨尴尬把方姨娘推开,听她哭得悲惨,不悦鼓起腮帮子,“小爷我还没死呢!”
方姨娘哭声一顿,睁开泪眼,无措道:“少爷没事?可妾身方才听人说少爷被夫人下了毒。”
定是方才回来时被人看见了。
谭承烨难堪得脸红。
一想到他那副蠢样被人尽收眼底,谭承烨只觉得双颊冒烟,羞恼不已,“她故意骗我的,我没事。”
“那就好。”
方姨娘破涕为笑,“少爷没事妾身就放心了。只是夫人怎么能拿这种事开玩笑?也太不稳重了。听说她还让人把少爷在树上吊了一整晚?少爷身子金贵,若是病了可如何是好?”
“唉,说到底夫人年轻,又是继室,当然不把少爷的康健放在心上。”
谭承烨莫名不高兴,“我累了想歇息,姨娘请回吧。”
方姨娘忙道:“好,少爷安心歇息,妾身先回了。”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谭承烨心里很不舒坦。
知道他受冻,也知道他“中毒”,吉祥好歹知道要给他请郎中,就连和他不对付的姚氏也给他熬了汤药。方姨娘却只在他面前哭一通,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做。
方姨娘是从他爹死后才开始亲近他,谭承烨其实心里隐隐约约感受得到,她只是想给自己找个依靠。看在方姨娘跟了他爹这么多年的份上,加之她又是他在这府里唯一剩余的女性长辈,谭承烨默许了她的靠近。
只是今日这一遭,让谭承烨有些难过。
他委屈巴巴地想,哼,方姨娘不关心他,那他也不要她关心!
谭承烨转头,对吉祥恶声恶气道:“往后不准方姨娘不经通传就进我院里!”
吉祥心虚,“是,少爷。”
谭承烨揉揉眼睛,困顿道:“小爷我去睡会儿,谁也不准打扰。”
吉祥犹豫提醒,“少爷,您今个儿还得念书呢。”
在谭承烨垮下脸之前,吉福适时开口,“少爷,夫人说已经派人去向陈夫子告假,您今日可以好好休息。”
谭承烨一脸别扭,哼一声,“假惺惺。”
往床榻边走两步,他蓦地停下,对吉祥和吉福说了句话。
吉祥苦着脸,“少爷,还要去?!”
您昨日还没吃够苦头?
吉福犹豫,“少爷,这不太好吧。”
谭承烨却是打定主意,“赶紧的,快去收拾!”
他心情大好爬上床,这次一定能膈应姚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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