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郑宅出来以后,郑渡就一直黑着脸不说话。
林郁深本来不想说话,抽空瞥他一眼,见他整个人魂不守舍的,怕他胡思乱想把自己绕进去。
“怎么,后悔杠你爸了?”
“他就活该被我杠!”郑渡撇撇嘴,林郁深心里暗暗点头。
又听他继续说:“我就是在想他为什么突然要让我进正洋,奇了怪了。”
郑渡的思想觉悟一直很高,他不是不知道郑岑和郑峻为了抢家产争得水火不容,但他没掺和过,也没在意过。
他知道即便郑岑赢了,郑家以后也不会是他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反骨,郑渡把争斗欲全撒在他爸身上了。
林郁深还记得郑渡高三快毕业的时候,一万个不愿意去外国的,跟郑岑示威似的离家出走半个多月,最后还是林郁深把人找回来的。
那时候的郑岑被气得涵养全无:“让你出国你不出,好!留在国内你又不好好上学满大街游荡,怎么,想当街头混混啊?”
郑渡这傻逼还在嘴硬,“你别看不起混混,混混也能出头的!我爷爷年轻时候不也当过么!”
林郁深有幸旁听到这段对话,心想这估计是郑东盛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没想到最大的黑子竟然是亲孙子。
别说郑东盛,郑岑听见都已经血压狂飙。
“就你这智商,当个混混都活不过三分钟,顶个屁用!”
回想着,林郁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郑渡挑眉,狐疑地瞪着他。
“你突然笑什么?”
林郁深回过神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乐道:“笑你傻。”
小傻子没心没肺,爹不疼娘不爱,一路活到现在安然无恙,靠的是郑东盛长孙的身份。
现在要他的命,也是因为他是郑东盛的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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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郑渡去正洋上班的事半推半就地定下来了。
只是这小子斗胆跟郑岑先要了一个星期的假说要疗情伤,下个星期再去。郑岑没眼看,让他这一星期有多远滚多远。
林郁深没闲工夫陪他闹,让闫凯继续跟着,只要他不在自己面前瞎蹦哒就行了。
日子继续风平浪静地过着,没过两天小陆耐不住看热闹的性子又来八卦送菜过来的私房菜馆。
林郁深瞥了一眼放在角落里的两个食盒,不露声色地说那是人家菜馆搞错人送错地方了。
小陆“哦”了一声,语调直往上飘。
林郁深没想到他前脚刚撇清,后脚就有了动静。这天有客人喝着喝着酒跟他提了一嘴,说他家酒吧招牌上好像挂了什么东西。
林郁深不明所以地出门去看。店招牌挂在大门边的墙上,是个led霓虹灯牌,现在忽闪忽闪地亮着蓝光。
而在一个棱角位置,挂了一个小牌子。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和之前随食盒送过来一模一样的木牌,右下角镂空雕刻“汝临”两个字。
不同的是,这次牌上镌刻着八个字。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林郁深一言不发摘了牌子,揣进兜里回屋里去了。
隔天,门口又挂了一个小牌子,上面刻着“花棚石磴,小坐未醺”八个字。
林郁深:“……”
郑嘉亦到底想干什么?
第三天,继续收获一枚小木牌,上面刻着“和光同尘,与时舒卷”。
第四天,再收获一枚小木牌,刻着“行得春风,指望夏雨”。
林郁深一头黑线,郑嘉亦这是打算给他出一本诗集吗?
几天下来,尽管林郁深紧密留意门口的动静,时不时就要出去收获一枚小牌子,到底还是瞒不住了。
最先发现的是心细的小蔡。
“林哥,人家正指望夏雨呢!”小蔡揶揄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人下一场雨去?”
林郁深:“……”
文化人的路数他真的搞不明白。
这晚趁着时间还早,酒吧里客人不是很多,林郁舍揣着一兜子的木牌,提着两个食盒,跟个外卖员似的来到了四合院门前。
大门居然半敞着。
这私房菜馆打开门做生意了?
林郁深走到门前,本想把食盒放在门内侧就走,然而刚探了半个身子进去,一个年轻男人突然从影壁后转出来。
林郁深吓了一跳,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座四合院里看到除郑嘉亦以外的人。他一直以为这里只有郑嘉亦一个人住着。
“……是林先生吗?”他微笑着,有些犹豫地冲林郁深问了一句。
林郁深挑了挑眉,冲他点点头。
“您终于来了。”年轻男人笑意更浓了,抬手一迎,“请跟我来。”
林郁深不为所动,杵在门口,“郑嘉亦呢?”
年轻男人愣了愣,“我家先生吗?他就在里面等你。”
这个等他的人除了郑嘉亦以外不作他想。林郁深耸耸肩,便跟着年轻男人往里面走去。
郑嘉亦的确坐在内院的石桌前,还有一个男人坐在他对面。
从林郁深这方向看过去,只能看见男人英俊刚毅的侧脸,以及他指尖叩着桌面的右手。
虎口位置有一排大小不一的海鸥纹身。
林郁深一看见了就停在原地,蹙起眉头,怀疑地看向旁边的年轻男人,“你确定他真的是在等我?”
男人毫无掩饰地点点头。
那边两人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只见于詹海站起来,上前一步,俯身跟郑嘉亦耳语。
林郁深杵着没动。
于詹海很快将话说完,直起身来,见郑嘉亦朝他点点头后,他草草地往林郁深这边瞥了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往内院的后门走去。
郑嘉亦这才转头看向林郁深,“过来。”
林郁深突然对他这种命令般不容置疑的语气产生了厌恶感,烦躁顿生,只想往地上撂下食盒就走人。
然而郑嘉亦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他,眼神幽深寂静,如有磁力般将林郁深一步步吸了过去。
把两食盒撂在桌上,林郁深大马金刀地坐下来,悠悠地说:“不好意思啊,不请自来了。”
郑嘉亦道:“你是我的客人,何来不请自来一说?”
林郁深觉得自己还算个识相的人,干脆道:“做客倒是不必了,我就来还个东西。”说着,把兜里的木牌掏出来撒在桌面上,“你给这些玩意儿我做什么?”
郑嘉亦捡起那几块木牌,用拇指摩挲着上面的刻字,神情淡极了,“这是汝临用来邀请客人的名帖。”
林郁深神色僵了僵,摸摸鼻子有些不自在地说:“这个谁知道啊。不说我还以为集齐七个能召唤一条神龙出来呢。”
“这不还是成功把你给招来了吗?”
郑嘉亦这样说着,有戏谑的光芒在他的眼里游掠而过,跟粼粼波光似的。他的内眼角很尖,还向下勾,平常给人锋利冰冷的感觉,此时被这眼里的神采一带,居然有些勾人的味道。
林郁深顿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硬是挤出一声哼笑,“所以呢?合着在跟我玩守株待兔是吧?”
那看见他这只傻兔子如愿以偿地撞上来是不是很得意?
然而郑嘉亦却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林郁深:“……”
郑嘉亦见他吃瘪,也不多说什么,将手里的名帖递向林郁深,径自道:“今晚的菜还差些功夫,先进来坐吧,一会儿就能吃。”
林郁深没想到他又把自己当成来吃白食的,立即说:“我不饿。”
“既然已经准备好,吃几口也无妨。”郑嘉亦撂下一句,站起来转身便走。
林郁深只好跟上。
两人走进东侧的房子,偌大的厅堂呈新中式的装潢,红木家具奢华厚重,不知是不是错觉,空气中隐约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古朴檀香。林郁深把这称之为金钱的味道。
饭厅与客厅打通相连,林郁深坐在饭桌前百无聊赖,突然瞥见客厅茶几面上散着不少木牌,看着十几块都不止。
那些就是郑嘉亦所说的名帖了。
林郁深正打算收回目光,却一下子顿住——除了这些名帖外,旁边居然还散落了好几把刻刀。
走过去,林郁深终于得以看清茶几上一堆未来得及收拾的碎木屑。七八块名帖上空无一字,刚好有一块放在刻刀边上,上面刻着“花下归来”四个字,刻痕挺新鲜,显然才刚刻上去不久,剩下的四个字还没刻上去。
林郁深拿起打量了一下,看这字体就知道这和自己兜里揣着的那些显然同出一手。
旁边还有这么多空着的,这是打算统统都刻了吗?
郑嘉亦正巧从厨房里出来,将菜端到饭桌上,看见他站在茶几边上看什么看得入神,便走过来。
人未到,他身上那阵清涩的松香味道先飘到林郁深的鼻腔里。
他抬头看向郑嘉亦,戏谑道:“原来都是你刻的?刻得还挺好啊。”
郑嘉亦来到跟前,神色淡淡地说:“我说了我刀工比较好。”
这话说得一点也不谦虚,偏偏被他这样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反而让林郁深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先吃饭。”
郑嘉亦伸手要拿他手里的木牌,林郁深立即紧紧把它摁在手里,不肯松开半分。
两人捏着一块小小的木牌在暗自较劲。
惹得郑嘉亦偏头眼神幽幽地看着他,林郁深扬起眉,也挑衅般地觑着他。
半晌,林郁深没绷住,咧开了嘴角,戏谑笑意爬上他的眼梢,“郑二知道你这么玩物丧志吗?”
没有回应,林郁深心里嘿了一下,还跟他打哑谜是吧。于是又继续刨根问底,“花下归来,下半句是什么?”
郑嘉亦只说:“刻完你就知道了。”
说完手上使劲,却发现林郁深还是没松手,盯着他不依不饶地追问,说再不说他就自个儿上网查去了。
郑嘉亦干脆放开了手,不再跟他继续这场幼稚的角力。
他这突然一松手,还使着劲儿的林郁深因为惯性猛地往后一趔趄,一屁股坐在椅子扶手上,木头硌得他抽了一口冷气。
随后听见郑嘉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花下归来,带月敲门。”
林郁深反应过来,也顾不上丢人了,立即打蛇随棍上,昂着头一眼不眨地看着他,又问这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这会儿郑嘉亦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冰凉凉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林郁深赶紧追上去,嬉皮笑脸地拍拍他的肩膀,这会儿倒是献宝似的把木牌凑到他面前。
“还你还你,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计较哈。”他道歉道得毫无诚意,满脸坏笑,“我就是好奇,你就告诉我呗。”
郑嘉亦垂眸瞄了一眼那凑到跟前来的木牌,没接,却说:“你拿着吧。”
林郁深疑惑地一挑眉,只听见他又说:“本来刻完了就是要给你的。”
顿了顿,他再次抬脚往饭桌那边走去,声音轻缓地说着:“没什么特别意思,只是让我想起你第一次跟我吃饭的那晚而已。”
林郁深捏了捏手里的那块木牌,冲他背影喊了一句:“那我等你刻完了再拿吧。”
郑嘉亦道:“随你。”
林郁深咧嘴一笑,把木牌放回原位,然后揣着兜悠悠地朝饭桌那边走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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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名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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