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好这边的擦伤,郑嘉亦又拉过他另外一只手,拉起袖子露出那道淡了不少的淤青。
在林郁深认知里,这种瘀伤放着不管也能恢复,就是慢一点而已,事实上在他完全没上药的情况下这淤青也散了不少。
至少看着没紫得那么吓人,平时也不怎么感觉到痛了——
可当郑嘉亦的手指按在这道瘀伤上面时,一阵钝痛顿时蔓延开来。
林郁深猝不及防地抽了一口冷气,条件反射就想把手缩回来。
郑嘉亦反应极快地加大几分力道制住他的手,抬眼看了他一眼,在药匣子里翻出一支药油。
“忍一忍。”他说着,将药油倒在上面,然后双手握住他的手臂,用拇指按压揉搓那道瘀伤。
不用他说,林郁深早在抽完那口冷气之后就闭紧嘴巴,决不会让自己再做出如此丢人的举动。
钝痛愈发明显,而药油在指腹的揉搓下快速升温,一阵火热自那片皮肤烧了开来,蔓延到不知名的地方。
林郁深气血旺盛,平常手掌指尖都可以清晰地看见皮下薄粉,这时一看,他的指尖红润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林郁深在心里卧槽了一句。
仿佛被烫到了似的,林郁深缩了缩手,没想到郑嘉亦捉他的手捉得挺紧,没能缩回来。
他没忍住嘟嚷了一句:“行了吧?”
郑嘉亦不吭声,又揉了几下后突然顿住,视线定定地锁在那道瘀伤上面一点的位置。
林郁深疑惑地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条泛白伤疤在袖子的遮掩下半露半藏。
郑嘉亦伸手把他的袖子拉得更高,将这条伤疤完全显露出来。
然而映入眼帘的不只是一条。
白净的皮肤上面有三条约巴掌长的伤疤交错扎根,破开了那一片无瑕,让人乍一眼就联想到这几道伤口落下时那皮开肉绽的惨烈模样。
对比这几条,这道淤青那道擦伤真的是小巫见大巫。
郑嘉亦眼神沉静地看着,不仅看,还用拇指揉搓了几下,声音听不出情绪:“痛吗?”
想当初这几道伤深可见骨,血流不止,林郁深差点都以为这条胳膊要就此废了,怎么可能不痛?
然而他开口说出来的却是:“忘了。”
他把手缩回来,扯下袖子。
郑嘉亦仍看着他的手臂,目光如有实质,穿透那层薄薄的布料落在那几道陈年的伤疤。
那里有他不知道的故事,有他无法触及的伤痛。
“怕痛的话,就不要让自己受那么多伤。”
林郁深被他沉甸甸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双手抻直了撑在背后,若无其事地撇撇嘴。
“我能打,死不了。”
“这是一个悖论,没有人能够不死。”郑嘉亦的声音沉了几分,清越又冷淡,“你只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郑嘉亦看着他默不作声,无水无波的眼珠子里铺满了浓稠的墨黑,让人一对上就如同溺水窒息。
他似乎只是在陈述,林郁深却敏感地攫取到了一丝责备。
他想,我死不死的关你什么事呢。
林郁深想起第一次见郑岑,郑岑对他说的话。
高三那年,他以艺术特长生的资格成功考上B大。大三那年他被正洋娱乐的经纪人签下,作为组合成员之一出道。
然而所谓的经纪人是个唯利是图的人渣,暗地里操着拉皮条的生意,灌下一杯迷药就把他送到某个集团老总的床上。
他抗着药性逃出来,不仅没得手还挨了一拳的老总恼羞成怒,立即派人来逮他。
事情闹得挺大的。有人拍下了视频和照片,隔天他躺在酒店大堂地面被打得头破血流的照片出现在各种娱乐杂志上。
没过多久,作为正洋老总的郑岑找上了他,对他说:“你小子不仅拳头硬,命更硬,适合给人卖命。”
看着跪在面前鼻青脸肿不成人样的经纪人,郑岑将一把枪交到他手上的时候,林郁深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报复这个傻逼挺没意思的,当歌手挺没意思的,活着也挺没意思的。
但他自认孬种,又怂又怕痛,没那个勇气寻死觅活,就这样挺没意思地活着了。
后来,郑岑让他去跟晋峰学格斗——于是他的嘴学会了去咬人,他的身体学会了去厮打,他成了一条被圈养的狗,不戴上颈圈大概是他最后的一点倔强。
这样的伤他受过不知道多少次,这样的疤在他身体上还有不知道多少条,这些都不会被人看见,也无需为人所知。
“不是说怕疼,就能不受伤的。”
他对郑嘉亦说。
就好像不是想要就能得到,不是爱了就会一起的。
贪心不是他的错。
天真才是他的原罪。
可惜他活了二十年才明白过来。
林郁深说:“以后别来渡边了,万一被郑岑发现能不能全须全尾地走出酒吧还说不准呢。要找死也去远点,别连累我。”
是的,他俩也不该是这种能好好坐着喝酒品茶的关系。
林郁深站起来,抖了抖莫名有些发麻的脚。临走之前,他最后说了一句:“悠着点吧,别把自己小命也玩丢了。
夜晚,慕名而来的有心人又点了一杯尼格罗尼,满怀期待地等一个人来。
闻着苏兹苏士龙胆酒清甜中泛着苦涩的微妙香气,林郁深才想起他没有喝到郑嘉亦给他泡的那一杯茶。
浪费了一杯好茶。
以后再请他喝一杯酒吧。
不过应该没什么机会了。
-
本该如此。
然而第二天酒吧正要准备营业的时候,小陆提着一个盒子走进来。
朱安瞧了一眼:“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小陆自个儿也莫名其妙,一头雾水道:“我也不知道啊。”
他在朱安疑惑的目光下提着那个盒子走到吧台跟前,放下盒子,冲吧台里面的林郁深喊道:“林哥,外面有人让我拿进来给你的。”
林郁深打量了一下这个盒子,方形木质,纹理清晰细腻,最上面有精致的铜制雕花装饰,两侧架了提梁,看着古色古香的一玩意儿,还挺眼熟。
他懒得琢磨,倒是忍不住戏谑道:“小陆,你就没看过有人收到不知名快递打开发现里面是个定时炸弹的新闻吗?哪里来的东西你都敢接。”
小陆不受这套,翻了个白眼:“我看着挺好看,像礼物就拿进来了。反正又不是给我的。”
林郁深双手抱臂:“你拿进来的你来开。”
小陆:“……”
这时朱安和小蔡一脸好奇地凑过来。
小蔡一看就笑了:“这是个食盒啊。”
她这么一说,众人顿时反应过来,这可不就是各大古装电视剧里必不可少的经典道具么。
“嘿嘿,有人给咱们林哥送吃的来啦。”
小陆贼笑着搓了搓手,再无心理负担地伸手将这个食盒盖子掀开——
里面居然真的是一道菜。
林郁深不可置信地提起碟子上的透明罩子,一股淡淡的糖醋味飘然入鼻,这竟然是一道醋鱼。
西湖醋鱼。
林郁深一下子想到了这个。
碟子边上放着一张纸条,林郁深拿起来,小陆一瞧,立即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起来:“情书,咱们林哥还收到了情书!”
林郁深磨着牙瞪了他一眼,把手里这张巴掌大小的纸条凑过去给小蔡看。
这纸看着也挺漂亮,印着暗色竹纹,上面还写了字,他还没来得及细看,料想小蔡是女生应该比他懂这些精致古典的玩意儿。
“是花笺。”小蔡果然是个懂行的,接过来一看,顿时笑了,眼里满是促狭地看向林郁深,“也的确是情诗。”
林郁深:“……”
这下子连朱安也忍不住促狭地笑了起来,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林郁深感觉自己成了耍戏的猴儿。
“一春不识西湖面。翠羞红倦。雨窗和泪摇湘管。”小蔡低头念着,声音柔软带情,“……意长笺短。”
前半段听来跟天书似的,再懵懂无知的人,也总算是听懂了最后四个字。
小陆和朱安哗然起哄。
小蔡捂着嘴乐得不行,看着一脸麻木的林郁深,调侃道:“林哥,这是哪个气质美女给你洗手作羹汤啊?好雅致好有情调。”
林郁深磨着后槽牙,眼睛眯缝起来,灵魂出窍了似的。
哪里来的气质美女。
美男他妈的倒是有一个。
小陆一边起哄,一边打量着那道西湖醋鱼,一脸跃跃欲试,兴冲冲道:“闻着好香啊,林哥你快尝尝!”
林郁深这才回神,瞥了一眼那道隐隐散着热气和香味的西湖醋鱼,哼了一声:“你喜欢就吃吧。”
“啊?你不吃?这可是美女的一番心意!太浪费了吧!”
林郁深一听见“美女”这个词就被雷得头皮发麻,转身走出吧台往外走去,丢下一句:“要吃不吃,不吃就扔了吧。”
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
林郁深在屋外点了一支烟抽上。他没有吸烟的瘾,闲着想起了就抽上一根,一头半个月不抽也没关系。
这会儿他就莫名烦躁得忍不住吸两口。
他以前领悟不到烟的魅力,也不能理解烟瘾能从何而来,现在却有一点懂了。
隔着袅袅轻烟,眼前的景色氤氲不清,既然看不透,就任由自己放空。
一支烟的时间没多长,林郁深回到酒吧里,看见那几个人还坐在吧台前边围着那个食盒。
居然真的在吃?
他没有走进去,转而挨在门边,饶有兴致地看着。
小陆手握筷子,夹了一口送进嘴里,几秒之后突然低下头一脸作呕状,大喊起来道:“救命好难吃啊!”
林郁深:“……”
没被潜成功,和郑岑也没有任何肉/体关系,望注意。
郑岑只是一个喜欢精神控制和pua的老变态。
一春不识西湖面。翠羞红倦。雨窗和泪摇湘竹。意长笺短。
出自宋代许棐《后/庭花·一春不识西湖面》
最后,卑微求收藏和评论,谢谢(T . 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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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陈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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