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他下意识的表情几乎是敌意的，只剩防备和抵触。
我想我的沟通技巧烂透了，我总是把人和人本该轻松的谈话搞得像个私人审判庭，他从来没有要求我改掉，他知道我根本改不掉。
在这段关系里，我得到的是他的贴心周到，他永远想为我制造一个安心氛围，我相反。
在这段关系里，他比我辛苦太多了。
“是不是？”我又问了一遍。
他转身就走。
“回来。”
我声音冰冷，带着命令性的压制，我想起他以前对我的评价：咄咄逼人。
“就算你现在走了，我还会找你说，直到你把事情说清楚。”
他站住了，我注意到他的拳头捏紧了。
他在忍耐。
我们说话的声音很小，动作也不大，但我正准备出去吃饭的同桌还是发现不对劲，她看了看我。
我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心，她和副班长一起出去了。等我回过头，他的眼睛简直要喷出火。
“真有默契啊。”他冷笑。
“这是我按照你的要求交到的朋友。她恰好和我一样不爱说话。”我解释，“她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也担心我们相处不顺利，仅此而已。你和副班长的默契比我们多得多，我要不要讽刺你几句？你这是不是双重标准?”
他的神色更加戒备，拳头更加忍耐。
“坐下。”
他气恼地打量我，他眼睛里写满抗拒和攻击欲，他正竭力压制自己。
我不希望他这样。我想体谅他，想说一些让他放松的话，但是，到底什么是体谅？我怎样才能体谅他？我不知道，没有人教过我怎么做，他也没法教我。还想好好和他走下去，我只能自己琢磨，自己学。
“我想跟你说，”我盯住他的眼睛，“我没有那么高的情商，猜不到你心里想什么，我希望你告诉我，这样我才能想办法。”
他阴晴不定，怒火仍在燃烧，看着桌上的手机，眼里再次闪过暴戾。他一屁股坐在我前面的椅子上，瞪我，告诉我他没准备合作。但他愿意坐下就是愿意解决问题。
“第一个问题。”我说，“你妈妈以前看不看你爸爸的手机？”
他马上就要站起来，我又一次说：“你能不能告诉我？”
他好不容易压下快要跳起的身子，冷漠地说：“不看。”
我看着他。
“她不看。”他终于进入一种毫无感情的谈话模式，像要陪我做个生物实验，他就是试验台上的青蛙、兔子、虫子，他还要负责固定自己，帮我递刀子，解释自己的器官特性，他的声音带着对我的嘲讽和怒气，“我妈以前根本不做这种事。我爸的手机录她的指纹她从来没翻过。我爸一直挺受欢迎，有一次他单位的女人一心挖墙脚，不知从哪借位拍了张和我爸的暧昧照来找我妈，我妈笑着问：‘怎么就一张？’我也忍不住嘲笑：‘阿姨好好留着吧，爸爸以后更不愿意和你拍照了’。我妈百分百信我爸，但凡多怀疑点，多防备些，他们根本不会走到离婚。可见不能给别人无条件信任和无限制自由。我爸走后，她对旁人防备心很重，对我也有控制欲，但不严重。直到我初中搞了许多事——她知道的最严重的一次是我打架上了学校的公告——招福有没有告诉你？从此后她才开始偷偷看我的手机，不断打听我在学校的一举一动，我不敢再闹，又逐渐懂事，就由着她看。我们的母子关系因为这个冷了一阵。再后来她发现我不再联系初中同学，高中也没有太好的朋友，她心里难受，不敢再来问我在学校的情况，不问老师，不问同学，但她不能忍住翻我的手机。她会乱想，会担心我交了坏朋友，担心我做了坏事，担心我交女朋友，担心有人欺负我，担心我对她有意见……她偷偷寻找各种蛛丝马迹，我假装不知道。”
他的声音从冰冷到沉重，我知道他尽力了，他又在对我坦白他的伤口，我不能抚慰，只好继续问：“第二个问题，你想看我的手机吗？”
他没说话。
我等着。
他好不容易才低了一下下巴。
“第三个问题，你想看手机是因为不信任我，还是因为没有安全感？不信任我的话，请举出我让你怀疑的证据。”我说。
“我不知道，你这么聪明你怎么不分析。”他讽刺道。
他不开心，我根本不像个男朋友，我简直是个刽子手，在他心脏捅刀子。
“好，我分析。”我说。
他只好瞪我。也许此刻我心平气和，毫无芥蒂，反而能在他凌厉的神色中体会一丝异样的美感。曾经的他比现在更加凌厉，随时出现在我身边威胁我，那时我不怕他，又怕他。他灵魂的黑影张牙舞爪，奇特地飞卷着，像流出的墨水。
“喂。”他小声说。
“嗯？”
“你脸红什么？”
“抱歉……”
“你抱歉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脸红了，但他的脸现在大概比我更红。我们无奈地看着对方。
“你这样……也很好看。”我诚实地说。
他板着脸，伸手从我的卷子下面拿出一张空白的演算纸，双手举了起来。
“我投降。”他说，“你分析吧。”
他双颊通红，神色是柔和的。
我灵机一动，立刻说：“我爱你。”
“好了好了！你说……你说……”他更软了，从头发到眼神都是柔顺的，像一个乖乖等待项圈的宠物。
他有些嗔怪地瞪了我一眼，我的心也立刻软了，恨不得马上想到几千句甜一些的情话哄他，只要他一直这么亲密地看着我，可我一句也也想不出来，我抓了抓耳朵。
他一下子就笑了。我更不好意思。
原来爱情就是诱饵，就是苦药片上的糖衣，对我对他一样管用。
“那我说了。”我指着那个手机，“我认为，这件事有你本人好奇的成分，但只是一小部分。最重要的原因是你妈妈对你影响和你没有安全感。”
他不太舒服地听着。没有人喜欢听自己的缺点，没有人能忍受旁人议论自己妈妈的缺点，他还能安静地坐在我对面，真难得。他爱我，他相信我，知道我就算言辞冒犯也没有坏心，我突然有了底气。
问题怎么解决，解决不解决突然也不重要了，我要听他的心里话。
“我也像我妈妈。”我说。
我们相处的规则是他制定的，他对我坦白伤口，暗示我向他坦白，我们交换坦白，才能一直走到彼此心里。其实他早就对我坦白过他最恶劣的一面，我也一样。我不明白人际技巧，只能亦步亦趋。
我继续说：“即使我知道她的缺点，我的行为还是和她一个模子。这是我没法改变的，你也是吗？”
他沉思着。
他沉思的样子端静不安，仍然有种矛盾美，我看着看着，只希望他想得久一点。
“我也……没想到。”他像一条放弃挣扎的鱼，以懊丧的声音和神情叹了一口气，“好，我跟你说。我没想过会这样。以前我有很多朋友，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我也喜欢观察他们的行为举止，琢磨他们内心的想法，但这只限于我的头脑，我从未想过干涉他们。我当然也会提一些我认为对他们有利的建议，那都是基于友谊。我也不会看他们在做什么，在跟谁说话，有病吗？但你不一样。”他看了我一眼，他的目光又变成一层膜，一眼就贴在我身上，“我时时刻刻都留意你在做什么，高一高二，我上学整天想着怎么找你麻烦，周六周日看不到你，就整天想你在做什么，我迫切想到周一去继续找你麻烦，希望你每天都不好过。现在想想，说不定我只是想早点看到你。后来我们终于说话了，我也决定和你做朋友，这情况愈发不可收拾。我想听你说的每一句话，想知道你和别人说了什么，我想这只是暗恋者可笑的独占欲，我没头没脑地质问你，自己觉得不对赶快转开话题。这种情况是完全可控的，我清楚知道你早晚要有自己的朋友圈和自己的生活，那里边肯定没有我。”
他的语气平淡又肯定，我的心脏却被狠狠刺了一下。
“我真的没想到……我们会变成这种关系。”他又深吸了一口气。
但我总觉得那时他在下意识吸引我的注意，也许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吧。面对自己喜欢的人，谁能一直忍着？
“从我们第一次……的那天，我的心态就变了，甚至扭曲了。虽然我不清楚你到底想做什么，也不清楚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但我不能控制地窥视你的一切，简直像在监视你。我知道你讨厌这个，我尽量忍耐，我不断告诉自己这会毁掉我的心理和我们的关系，但不论我怎样开导自己，下一次你拿起手机，下一次你和人说话，下一次你手中有张写字的纸，下一次你站起身，我仍会胡思乱想，你和谁说话，说了什么，你想什么，你去哪里，这些问题像钉子一样扎进我的意识里，得不到答案就一直扎我。我突然意识到我像我妈，我妈就这样对我。说来奇怪，以前我对这种事深恶痛绝，我只是知道她太没安全感，被我爸和我弄得战战兢兢，患得患失，我没办法才忍她。现在，我倒有点理解她的心态了，她大概也不想这样，只是根本忍不住。我……是不是在找借口？”
我摇摇头。他太缺安全感了。没错，他的妈妈缺少安全感，她全心全意信任的丈夫背叛她，她乖巧听话的儿子突然叛逆，她只知付出，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后来的控制欲几乎是种自我保护。可是，他更小，他还是孩子就遭遇了父亲的背叛，他的叛逆并非毫无缘由，是母亲给了他太大的压力。父母不能给他安全感，就连初中交好的朋友也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出卖”他，他理解，他没责怪，但他没法再信任友谊。
比起我一开始就对感情冷漠，他全心全意相信过才心灰意冷，他比我更没安全感。但他却比我更懂事，更体谅别人。
他低着头，盯着那个手机，缓缓说：“但我相信这只是一时的。我不愿意这样，我正在调整我自己，其实你不该问我，你只要给我一些空间就够了，我会把一切想明白，你应该相信我……”
“相信你自己就能消化一切？”我问。
他犹豫了一下，点头。
“其实只是把念头压下去吧？”
他没说话。
“第四个问题，你到底想看什么？”我问。
“就是想看。什么都想看。”他老实说。
“那你看吧。”
“什么？”
我把手机打开，自从和他有了关系，我就把手机设了好几层保护，手机里有那么多他的照片，还有各种百无禁忌的群组，还有我找的不堪入目的资料，林林总总，我担心被人看见。其实我也不想让他看到这些羞耻的东西，可就像我决定的，我们有了问题，谁错谁改，如果改不了怎么办？
没关系，我照单全收，全盘接受，他就是这么对我的。
优秀有很多去处，缺点只有一个去处。这可能才是爱的意义。
我拉过他的手，按指纹；又对着他的脸，录脸孔。
“喂喂你干什么……”他慌了，随即压低声音，“不需要。我不想这么做，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会觉得你根本不相信我的自制力，你不要用这种方法拉近我们的关系，这是不对的，这对我也没好处。”
“我希望你安心。”我把手机递给他，“你随便看。今后涉及旁人**的对话我会及时删除，以后可能会有一些程序机密，我也会提前告诉你，这一部分你要自觉，不可以看。其余对话也好，相册也好，搜索记录也好，朋友圈也好，软件也好，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当然你也要学着相信我，好吗？”
他似乎震惊了，他的眼圈微红，第一反应却还是生气，叫道：“我不看！我不能做这种事！”
“为什么？”我问，“我愿意。”
“不是你愿意不愿意。”他和我讲道理，“你不能这么惯着我，人的下限只会越来越低，今天你让我看手机，明天呢？后天呢？”
“你的下限我早就见识过了。”
他又心虚了，还想反对，我迅速说：“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么？”
“我早就把我的手机给过你了。”我说，“我又不是傻子，手机是不能随便给别人的。但是……我随时可以给你。哪怕我们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候。”
“那是……为了做题……”他弱弱地反驳，“我没有看你的任何东西，除了跳出来的消息，是你让我回的……”
“所以你可以继续拿着我的手机，如果看到了记得帮我回。”我说。
如果一个手机就能让总是被伤害的他得到一些安全感，我希望把我的大脑也变成手机，心脏也变成手机，让他随时拿在手里，想看就看，想问就问。
“可是……我……”
“看吧。”我说。
他好奇地瞄了一眼屏幕，他的目光像猫舌头。
我把手机塞给他。
“我可能会一直这样疑神疑鬼，你会不会……觉得烦？”
“那是因为你太没安全感。我就不会这样。”
“那是因为你自信。”
“不，我不是自信，我只是相信努力会有结果，不努力不会有结果，然后做自己该做的事。我不认为这件事是对的，也不认为这种做法是好的，但具体问题具体解决，就像做几何题不能用物理公式。所以你随时可以检查我。”
“真的……可以？”他被我说服了，不打算拒绝我，这件事已经不再是“看手机”，而是一个情侣间默许的亲密行为，是我们最新制定的规则。
我点头，示意他看。
“我要看看你在哪里知道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说，随即低头猛翻，那个全是英文的软件整天闪个不停，最先吸引了他，他打开，看了一会儿，神色复杂地看我。
“我发现自己喜欢你，就像了解一下同性恋的性质、行为、注意事项，不能问身边的人，只好问在国外认识的。”我解释。
“你可真是个天才。”他愤愤关掉软件。我又给他翻开一个文件夹，里面是我搜集的资料，其中一个子文件夹标题是“小作文”，他的表情更加崩溃。又一次顺手关掉。
他没看微信，大概觉得我有一些**需要删除，他去翻相册，我给了他加密相册密码。
“你什么时候照的？”他看到自己的照片，表情又羞涩，又开心。
我没说话。
“怎么这么多。这张真帅。”他已经开始得意了，从神色到语调，像条猫尾巴一个劲往上翘。
我还是没说话，他一脸满足，我觉得今天的我是个合格的男朋友，解决了这么大的问题，他是不是该奖励我？
他的笑容就是对我最大的奖励。
我看着他潋滟地摇晃着，笑着，我飘飘然，几乎忘记了一切。
他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我奇怪。
“这是谁？”他的脸色往下沉，这一秒比上一秒更阴沉，一直沉。
怎么了？
他翻过手腕，屏幕里有张照片，一个高大挺拔身材超好的男生。
我想了几秒才想起男生是谁。
招福的前男友，我的确存过照片。
“他是谁？”他继续沉着脸问。
我有点想笑，但他的表情过于严肃，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这涉及到招福的个人**，我必须得到本人同意才能讲出来，同性恋可不是一件能够广而告之的事。
“怎么不说？”他的口气更差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看样子和我们差不多大，你怎么认识的？为什么存他的照片？”
“这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那手机差点急出汗，为今之计只有先稳住他，晚上赶紧和招福商量。
突然，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手机上部轻飘飘跳出一条微信
“你在吗，赶快帮我想想办法！”
“咦？这不是招福？”他看到了消息的名字。
我只想知道招福到底是什么样的神奇动物！
更神奇的是第二条，招福发来的不是消息，是照片！是那个男生的照片！
“你看，他是不是特别帅？我以后再也找不到这么帅的男生了吧？”
这是招福附加的消息。
我彻底放松了。不愧是招福，就连接近也会让人变幸运。
他的脸色精彩极了。
“这是……招福的男朋友？”
脸一阵红，一阵白，一阵讪讪。
我没说话。
“你存人家男朋友的照片做什么？”他没放弃凶我。
“身材不错，想当今后的塑身参考。”我实话实说。
“你饿不饿，快上课了，对了今晚我们去哪儿吃饭？还去茶餐厅吗？”他变脸比翻书还快，没事人一样放下我的手机，没事人一样对我笑。
他就装吧。我懒得理他。
晚上我还是要跟招福说明一下情况。希望这个神奇生物不要怪我。
“时间怎么这么快，好像真快上课了，我们动作要快点。”他催促。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头说：“对了，我的手机你也可以随时看。”
“我不看。”我连忙拒绝。
“为什么？你不是一向讲公平？”
“不、不了。”我摇头。
“到底为什么？”他追问。
“我没时间。”我只好实话实说，“我每天要忙很多事，看你的手机太浪费时间。”
想想他人缘那么好，不知加了多少个群，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和他说话，说不定还有很多女生发消息和照片过来。而且他最近和初中朋友恢复了邦交，要说的话更多，我可不想看那么多没用的东西。
“你气死我了！”他看我一脸为难，简直想大叫。
“吃、吃饭去？”我逃过一劫，连忙说。
“你气死我了！”他还是呼气、吸气，瞪我，可惜教室里同学们陆续回来，他不能扑过来。
作家和副班长笑吟吟走来，作家手里拎着几个面包和两盒牛奶。
“就知道你们没空吃饭。”副班长说，又问他：“你们到底能不能消停了？”
“闭嘴，我们怎么不消停了……”
他们俩又开始小声嘀咕，用笑脸和鬼脸吵闹，我看着好玩，又想起神奇的招福，回了一句：“晚上我和你联系。你很快就会有一个军师。”
招福发来一个感激涕零的表情。
我吃着作家她们买的面包，现在的我似乎很乐意也很自然地接受她们的好意，她们也不再那么紧张，可能真正的友情就是一种非常自然的关系，就像他和副班长随时随地可以吵闹，无关男女，无关成绩，无关对错。这世界有大多我一直没了解过的东西，他会带我一一了解。
他突然回过头。
他的眼神含着许许多多情意，他似乎有很多话要告诉我。
我期待着。
但他什么也没说，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张开，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张开，四个指尖在胸口部位碰了一下。
四根手指围成的形状不是三角，两根拇指搭了个小角度。
是一颗倒过来的心。
我的脸颊发烧，我迅速把脸埋进胳膊，假装要睡觉，但我舍不得他此时的样子，偷偷抬眼看他。
他仍在和副班长唇枪舌战，百忙之中用手指点了一下嘴唇，向我的方向一划。
飞吻……
我再也不敢看他。比起**，一千个我、一万个我也比不上他。
但我的心痒痒的，我不想自己是根木头，我也想给他一点回复，也许我可以向他学习，我想象着我向他比心、抛飞吻或者媚眼。
我沉默了。
我认为我会直接吓死他，顺便尬疯我自己。
在上课铃响的前一秒，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拿起刚才他代表白旗的那张空白纸张，写下今天下午要完成的一些习题、补漏、抄笔记任务，给它们编了序号。每当想起他想要分心，就看看那些计划，继续听课。自习课同样如此，我靠着那些序号把这两天欠下的笔记全部抄完了，这时离下午第三节课下课还剩五分钟。我把笔记们还给作家，说了声“谢谢”。
我看着那张纸，完成的部分全部被我用红笔划掉，现在它变红了。
我把那张纸折成飞机，我折的非常仔细，还有五分钟，我可以完成一个复杂的飞机，两个小孩还没法折这一种。
他曾给他的好朋友出过追女生的主意，他贡献了脑海中最浪漫的念头，他为别人想的，就是他承认的浪漫，就是他根本不能拒绝也不能忘怀的东西。
我不懂浪漫，我没有任何浪漫的主意，只能参考他。但我没办法发动全校人一起折纸飞机，为他在阳光或夕阳里等着风，让所有飞机一起飞向他，我不赞同这种做法，这会给校工增添巨大的工作量。
我有我自己的做法。
从今天起，我每天把要在学校完成的任务写在白纸上，待它们全部完成，折成飞机送给他。这就是我能想到的能够回馈他的浪漫。我们没有未来，我只希望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能给他带来最实际的帮助，再加一点轻如纸飞机的幸福。一天一架，不知能不能抵得过他心中漫天飞舞的最浪漫的一幕。
下课铃响了，他站起身和朋友一起出去，我抬起手。
飞机稳稳飞向他，好像闪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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