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礼在回家的路上就遇到了暴雨，雨刷器卖力地扫动也赶不上雨水冲下来的速度，挡风玻璃的可见度很低，他干脆打着双闪在路边停下。
这段路不知道是不是违停阶段，但周嘉礼期望不是，他不想所有的烦心事都堆到了今天——去找易烁的路上因为有人出车祸而堵车，他不得不绕了几圈路才到文德公馆。本来想跟易烁好好谈谈，不曾想吵了起来，再就是遇到大暴雨。
他俯在方向盘上面，在并不寂静的夜晚听着令心情没那么美好的雨声，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无力和狼狈。易烁伤人的话犹如在耳，怎么都挥之不去，如果他不走，还不知道今天晚上两个人要说出多戳对方的心窝子的话。
如果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周嘉礼不介意多哄哄易烁，因为如果换做是他看到自己的男朋友被其他男人抱了，心里也会相当不舒服。只是他和易烁不同，他不会任由自己的情绪控制大脑，不会说出“要不然你们复合”这种话。
尽管他当时打断了易烁，可“要不然”后面的话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说出来就真的回不去了。
周嘉礼深吸了口气，空气中都是空调的味道，令人胸腔闷闷的。他想起蒋文和易烁第一次见面时，易烁在副驾驶说的那些掏心掏肺的话，如果易烁永远是会解释、不冲动的人该多好。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飘过，然后扔进了大西洋里，要是易烁真是这样，他大概不喜欢。
喜欢易烁是无可厚非的事实，这次不想哄着，觉得易烁有错也是心里话。他不是圣人，并不能做到悲悯众生，对所有人都不计后果地去迁就。
易烁不成熟的恋爱观以及从很小却爱的阴影，就注定他们会有一次激烈争吵，但周嘉礼没想到这天来的这么快。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停下，周嘉礼捏捏眉心开始发动车子，往与文德公馆相反的方向行驶。
易烁把脑袋伸到窗户外面，注视着小公园里走动的人，脑子里面空荡荡的，想想些事情都集中不了注意力。心情如同当时知道白玉坠子是怎么来的一样，那阵劲儿过去之后就只剩下了平静。
果然，没有谁会永远陪着谁的，那些承诺是都不作数的。
手机铃声突兀地扰乱了宁静，他回头看向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并不打算去接。
电话响了一次又一次，在对方坚持不懈地拨打下，易烁还是迈动了步伐。
电话是易业民打来的，他接通后嘶哑着问道：“有事吗？”
易业民大声呵斥：“你在干什么，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都打不通？”
“刚在忙，”易烁不想跟他说那么多，“你有事就说。”
“赶紧滚回来，我和你妈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易烁不想在此刻见到易业民和余莉，却也知道今天晚上不回梓桐园大概率会等到他们亲自上门“拜访”，到时候就不光是挨骂那么简单，更多的是数落、是贬低。
易烁拿上车钥匙就去到了车库，第一次不需要那么赶时间，并且平稳地向桐梓园驶去。
已经是三月底了，有春天来临的迹象，在上周出了整整一周的大太阳。羽绒服已经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薄外套，但在夜晚还是有点冷。
锦城就是这样，永远都看不到春秋，稍有不注意就会迎来夏冬。
关上车门，易烁拢了拢深灰色大衣的领子，垂着脑袋踏进了梓桐园的大门。镂空雕刻大门上缠绕的爬山虎像是装饰品，整日与黑漆漆的门栏不分离，院门前面的石子路被人打扫过，鹅卵石在灯光下反光。
别墅里的气氛不同往日温馨，所有阿姨都面面相觑，和他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他在心里隐约觉得出了大事，却也没问那么多。
余莉和易业民分别坐在沙发的两端，沉默地像是陌生人。易烁没喊“爸妈”，站在他们中间淡淡地问：“要跟我说什么？”
余莉没抬头看他，依然保持着看向电视机的动作，尽管电视的屏幕是黑的。易业民把左手边的文件夹递给他，只说：“你看看。”
易烁随便扫了几眼纸上的内容，扬起半是讽刺半是凄凉的笑：“要离婚了？恭喜啊！”
“混账东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易业民怒道。
“不该恭喜吗？反正你们早就貌合神离，就连春节也不愿意处在同一屋檐下。”易烁也不点破两人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给足了他们作为父母最后的颜面。
余莉表现得相对冷静，作为老师她确实是自带威压：“既然你都知道我和你爸的婚姻破裂，那也就不瞒你了，我们是和平离婚。”
“和平离婚？”易烁只想笑，犯了错的大人总爱给自己找理由吗？
都出轨了还算和平吗？也许算吧，毕竟他们确实没有经过什么争吵。
易业民补充道：“我和你妈是最近才想离婚的，也牵扯不到你。”
易烁也不关心他们是多久想离婚的，这些压根都不重要：“嗯，说重点。”
余莉这次终于看向了他，眼神依然是冷冰冰的：“你已经成年了，我们离婚是不需要判决抚养权的，按理来说无论你跟我还是跟着你爸都可以，但我和你爸觉得你应该独立了。”
“什么意思？”
余莉看了眼易业民，易业民把话接过去继续说：“就是我们决定让你自己生活，不需要我和你妈再照看着你。当然该给你的钱，该你继承的家业都不会少了你的。”
易烁终于懂了为什么余莉和易业民要把他叫回家了，原来是想把他当弃子扔掉。他嗤笑起来，看向父母的眼神十分陌生：“你们两个都不想要我？”
“不是不要你......”
“那是什么？”易烁生平第一次打断了易业民的话，“让我独立生活不就是不要我？”
“你长大了！”
余莉也说：“我们仍然是你爸妈。”
“我不需要，我宁可没有你们这样的爸妈。为什么你们都不问问我愿意跟着谁，为什么你们要擅自替我做决定，为什么你们觉得我该独立我就要独立？在你们眼里我到底算什么？从小我生病就不闻不问，就连发高烧都是阿姨背着我去医院；崴了脚让你们给我请假，你们一个说忙一个不接电话；连我的生日也记不住，我以为的生日礼物其实是随手买来的；更别说你们做决定从来都没问过我的意见，我上学也是，你们离婚不要我也是。”
这些话憋在易烁心里很久了，他很想找个机会质问易业民和余莉到底为什么，但从来都没想过是在他们离婚这天。要是不说就会永远成为秘密，可说了也就停不下来：“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当时你们就应该选择打掉我，这样我就不至于觉得你们其实是爱我的，然后在心里给你们无数次证明爱我的机会。事实上我以为的爱我实际上都是我的想象。”
易业民和余莉大概是没想到易烁的反应这么激烈，对于他所说的那些话其实早就没印象了，什么时候发烧的，什么时候崴脚的，他们全都不记得了。
易业民和余莉难得在易烁面前说不出话来，他们自认为对易烁给了最优质的物质生活已经是问心无愧了，就算反思也觉得他们本身没有错。
余莉站了起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易烁：“你这是做什么，谁教你这么对你爸爸妈妈说话的？”
易业民附和道：“不让你跟着我们是为你好，该给你的都会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该满足吗？我不知道该满足什么。”易烁垂眸看着文件夹，苍凉的笑着，说话时带着哭腔，肩膀也抑制不住地抖动：“为什么都不要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易烁又何尝不知道他们是不想他去打扰他们的新生活，所以才说是为你好，实际上他永远都得不到想象中的父母的爱。
易烁把文件夹随手扔掉，抹了把眼角早就流出来的热泪，深深地看了看易业民和余莉。
这次是真正的失望了！
他回到文德公馆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闷着被子大哭了场。周嘉礼的话和父母的话交织在耳边，如同千万根针从耳膜中刺进去，一直刺到心脏底部，他疼得脸色都涨红了不少。
他就像是被所有人遗弃的小狗，期盼着有人能把他带回家，但所有人都只会给他扔点吃的。当他跟在别人身后时，还会被人说一句“这小狗真贪心”。
他确实贪心地想要得到秦衍所感受到的爱，从小被父母宠着、姐姐保护着，就连初中参加学校的绘画比赛这么小的活动，秦衍的父母也总会到场。
易烁知道自己不该想要那么多，可也不该被所有人抛弃。
枕头被打湿了洇出大片的水花，在昏暗的光线下易烁死死咬住嘴唇将呜咽声堵在喉间，但耸动的肩膀和和用力拽住被子的指尖开始泛白，种种迹象暴露了他糟糕的情绪。那圈水纹像是谁搅动了湖里的涟漪，由小变大，而他紧绷着的、弓着的身体是停泊在岸边的小船。
为什么都不要我？
易烁在心里一遍遍质问，可没人能回答得了他。
抽噎声在小雨淅沥的夜晚停下，他强撑着昏昏沉沉还发胀的脑袋去冲了个澡，以此来让自己冷静。
天还没亮，他给易业民打了个电话说要出国，易业民当然是反驳，可他态度强硬生冷，易业民最终还是答应了。
签证并不难办，雅思成绩也还在有效期内，他很庆幸当时高考成绩出来后并没有因为不能出国而放弃考雅思。最让人难办的是联系学校，许多国外的学校都不允许临时转学，有的学校对于学术成绩和雅思托福有要求，
易烁主动联系易业民是因为他知道易业民有能力办到，在第三天易烁就收到了易业民发来的消息，迅速地购买了次日飞往M国的航班。
他离开锦城那天是个艳阳天，初春的阳光暖烘烘的，照耀在人身上特别舒服。他没有任何留恋，甚至没有在登机前回头，就这样独身奔向大洋彼岸陌生的城市。
*
这几天周嘉礼都没有联系易烁，他觉得两个人都该冷静冷静，只有不针锋相对了才能把这件事情聊清楚。
周六他去到了文德公馆，依然没有输入密码直接进去，而是有礼貌地敲门。
敲门声足足响了好几分钟才停下，周嘉礼只当易烁还在闹小脾气，叹了口气决定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关机状态，周嘉礼皱了下眉，不太确定易烁关机又是因为什么。他又去到了锦电大学，在校门口时才发现他竟然不知道易烁的宿舍楼号，他甚至没有因为易烁踏进过这个学校。
周嘉礼找李绵要到了李丞的电话，等待接通后直奔主题：“请问是李丞吗？”
“我是，你哪位？”
“我是周嘉礼，易烁的......哥哥。”
李丞用肩膀夹着手机，目光锁在游戏页面上：“哦，大哥好，你找我啥事？”
“我想问问易烁在学校吗？”
“没在，”李丞又补充了句，“他好几天都没来学校了，你不知道吗？”
周嘉礼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没跟我说，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他出国了，”李丞结束掉了游戏，拿起书桌上的烟盒往阳台走，点了根烟才说：“奇了怪了，他怎么什么都没跟你说？”
“出国了？”周嘉礼难以置信地问。
李丞吸了口烟：“是啊，所有的资料都是他家里人来帮他办的，我也是问了我们辅导员才知道的。”
周嘉礼在这刻竟然有些庆幸，还好易烁只是出国了，并没有出事。他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这个消息有种当头一棒的感觉，他缓了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怎么就出国了？
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出国了，是要分手吗？还是躲着他？
他现在该做什么呢？
追去国外？还是默认分手？
周嘉礼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在易烁出国后这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的，每天像是机器人重复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在五一假期前，周嘉礼离职了！
这两章写得我有点鼠了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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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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