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原料和器具准备就绪后，四人围着纸上的配方一字一句深切领会。
纸张很旧，字迹也有些模糊，看上去是很久之前的方子，配方纸的三条边都是平直的，只有一条边坑坑洼洼，上面有好多小锯齿，看上去像是从某个本子里撕下来的一页。
配方内容如下：第一步，在室温下软化黄油，并加入糖打发。第二步，将全蛋液打均匀，并将打发好的黄油分次加入，继续打发。第三步，加入面粉和泡打粉，再加入些许香草精。第四步，翻拌均匀，放入烤箱170度烤30-40分钟。第五步，密封出炉的蛋糕，回油。
“步骤不多，但每句读起来都让人觉得不简单，是这个方子本来的问题，还是因为我的无知产生的问题？”夏天晚看上去像自言自语，他很快问宋清：“你平时没做过蛋糕吗？很多女性都对烘焙感兴趣。”
宋清苦笑：“我是一名医生，平时工作太忙了，想了想，我确实花太少的时间经营自己的生活。”
夏天晚安慰她：”医生不容易，你们的工作很辛苦，可以理解。”
宋芊芊撸起袖子，摩拳擦掌，“第一步，把一百克黄油放在室温下软化，我们刚刚已经把一百克黄油拿出来了，现在估计软化了。”
宋芊芊用筷子戳了戳黄油确认，“软了。”
裴怀山把电动打蛋器搬到桌台上，宋芊芊开始操作，她挑了一个适中的配速，把黄油打了半天后，自我肯定说：”下一步吧。”
宋清打了鸡蛋并打散，宋芊芊将鸡蛋液分了两次加到黄油里，继续打发，“好累。”打发了一会儿，宋芊芊的声音明显微弱了起来。
夏天晚走过去，”虽然我感觉更累的是电动打蛋器，但我乐意为你分担，需要我来帮你操作吗？”
“好好好，你来。”宋芊芊主动让出做蛋糕的C位，夏天晚将面粉和泡打粉加入到打发好的黄油中，开始直面他认为这个配方里最难的一个问题。
“适量香草精？”夏天晚看向众人。
宋芊芊主动承担：“依我对烘焙的浅薄理解，这里的香草精用处不大，你随便加两滴试试。”
夏天晚觉得宋芊芊对烘焙的理解的确浅薄，但没有更懂的人，他滴入香草精，用刮刀将所有粉类和打发好的黄油蛋液混合到一起，不断搅拌，直到没有干粉。
宋芊芊鼓掌：”可以送入烤箱了，170度，35分钟。”
夏天晚将面糊倒入模具，送入烤箱之后，终于松一口气，瘫在椅子上，”虽然我知道这次一定会失败，但还是很期待成品。”
宋清：“你怎么说丧气话？”
夏天晚有气无力地说：”不是我不相信我们，我只是不相信系统。哪个系统会让我们一遍过？”
宋芊芊再次鼓掌：“你现在已经是一名通关老油条了。”
夏天晚笑，他余光瞥到裴怀山在柜子一旁转悠，问：”怎么不过来休息？”
裴怀山像一个永远不知道疲倦的、完美的假人，他轻描淡写地说：“我看看屋子里还有什么东西。”
夏天晚看着裴怀山，他一直是这样。
夏天晚从来没有想过裴怀山会喜欢他，曾经在人世的时候，裴怀山也是这样不知疲倦，他不知疲倦的穿梭在实验室、宿舍、教学楼，餐厅和咖啡厅之间，他永远有一双高傲、冷漠、澄澈的眼睛，眼睛也永远看向前方。
夏天晚曾经觉得裴怀山喜欢李伦已是意外，只不过是可控的意外，他们之间好歹还有共同话题和语言，但在他和裴怀山之间，只有无边无际的皱眉和不理解。
现在想想，一切都有迹可循，但他从来不敢想偏。
想偏的话，夏云远是活生生的例子和后果。
夏天晚自认为自己条件优越，但条件越优越的人，越害怕失败，裴怀山是不出意外的失败，他不敢尝试。夏天晚是一个事业批，一个爱人而已，多一个或是少一个，又能怎么样呢？
裴怀山在这种情境下和他表白，夏天晚其实不太理解，此刻生死未卜，难道不应该先想着该怎么出去吗？
何况，严肃一点说，他们最终还是要走到竞争那一步。
夏天晚脑子里很乱，他单手撑在桌台上，身上有点乏累。
他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梦里，他和裴怀山一起开车，夏天晚开着他最喜欢的一辆小跑，摇下车窗，戴着墨镜意气风发地对裴怀山说：“最后的赢家一定是我。”
裴怀山不理会他，他默默系好安全带，准备启动车子。
两辆车同时在空荡荡的城市街道上飞速疾驰，穿梭在灯红酒绿的城市里，城市里只有狭窄或宽阔的街道，还有一个与他不相上下的裴怀山，路上没有一辆车和一个行人。
裴怀山的车速很快，夏天晚有些焦虑。
他飞速驶过一个十字路口，眼前忽然一片空白，夏天晚紧踩刹车——
烤箱“叮”的发出一声结束工作的响动，夏天晚闻到一股浓厚的黄油甜香，他醒了。
他刚刚睡着了，身上披着一件黑色外套，外套是裴怀山的，让他没有感受到凉意。
夏天晚看着身上的外套，心里百感交集。
梦或许是现实的映射，他根本不可能完全轻松的同裴怀山谈恋爱。
他答应裴怀山，是脑子一热的结果。当时自己有点感动，又被眼前的裴怀山蛊惑，爱要什么理由？
然而一直以来，裴怀山都以竞争者的姿态出现在他生命里，在这个游戏里也是，如果将来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出去，是谁？
爱情在生命面前，本来就不值一提，是某些人赋予它意义。
而那些人，都有他们各自的理由，夏天晚对他们的理由持怀疑性相信。
人性天生自私。
可夏天晚不可避免的想起了裴怀山在咖啡厅舍身救他的画面，脑子里瞬间变成一片浆糊。
鼻尖是黄油浓郁的奶香，被烤箱激发出沁人肺腑的香气，此刻在整个屋子里逸散。夏天晚很难准备描述出黄油和糖互相拥抱的气味，那是一种甜腻的、令人满足的甜味。
宋清感慨：“太香了，太香了！这么香让我怀疑我们好像一次性可以成功！”
蛋糕的气味足够让人快乐，单纯只闻这香气的话确实会让人有已经成功的错觉。
宋芊芊迫不及待想把蛋糕从烤箱里拿出来，观察着蛋糕的色泽，“我感觉已经烤好了，不需要再加时间。”
橙色炉灯的照耀下，曾经平平的面糊已经像小山一样冒了起来，上面还有开裂的纹路。
经过其余三人的同意后，宋芊芊戴着手套把蛋糕从烤箱里拿出来，香气弥漫，快把人甜晕。
夏天晚在甜蜜的气味里睡眼朦胧，宋清看着他佩服地说：“你真厉害，竟然坐着还能睡着。”
夏天晚笑：“是啊，真厉害，我之前可是花重金布置了卧室还睡不着的人。”
夏天晚朝裴怀山走过去，犹豫几秒，把他的外套还给他，客气地说了句谢谢。
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有些疏离。
夏天晚想，这才是正常情侣该有的相处模式，一上来就爱得死去活来的那种关系，总是令他费解而茫然。
因为刚刚做的梦，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和裴怀山在一起。
夏天晚揉着太阳穴，宋芊芊又开始发愁：“回油起码需要一夜，我们得不耐心地等着。”
听上去是一个不怎么令人开心的消息。
右边的门忽然打开，老婆婆走进来，说：“我闻到蛋糕烤好的香气了。”
宋芊芊小声说：“还没有回油。”
“没关系。”老婆婆看着放在架子上的蛋糕，她优雅缓慢地切下来一块，等蛋糕稍微放凉，拿小勺尝了一口。
磅蛋糕的横截面细腻平整，有微小的气泡，老婆婆大脑放空，专心享受当下的一口食物，她的目光似乎是空的，身边的所有人对她来说都不存在。
她尝了一口后，放下勺子，“你们是按配方做的吗？”
宋芊芊心里咯噔一声，她诚惶诚恐地说：“我们完全按配方的步骤做的，难道味道不对吗？”
老婆婆：“蛋糕很美味，但吃起来不像配方的味道，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请你们改进，参考前人的经验，再试一次吧。”
老婆婆起身，回到自己的小店面，门刚合上，宋芊芊抱怨：“我们完完全全按照配方做的，哪里有问题？”
可能事先对这次测试不抱希望，所以失败后夏天晚面上没有波澜，“配方太笼统了，问题可能出在我们需要更多细节，我猜测在做蛋糕的过程中，我们不仅加了适量香草精，还做了很多‘适量’的操作。”
宋清垮着脸：“你早点说就好了。”
夏天晚：“老婆婆的反应值得关注，信息越多，才能给出判断或是推断。”
宋芊芊皱眉：“可是做蛋糕的细节我们怎么把握？前人哪里有经验可以参考？”
夏天晚望向裴怀山，挑了挑眉，他还衣服的时候，瞥到裴怀山手里拿着一本烘焙教学书。
一向冷漠的裴怀山唇角抬了一个不起眼的弧度，拿起手里的书：“我粗读了一下，这本书只是入门书，可以参考的地方有限。”
夏天晚：“那这本呢？”
他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皮质笔记本，里面的内容像一本烘焙笔记。
这本书看上去不仅像烘焙笔记，还像烘焙日记，不到走投无路夏天晚不想仔细研读，有冒犯人**的嫌疑。
既然老婆婆让他们参考前人经验，他没必要再客气。
宋清惊喜地看着两个人：“你俩结合一下，我们就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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