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那场救治的痛苦还烙印在他的魂核里。
“别让本座说第二遍。”
贺兰尤的声音沉了下去,无形的威压再次弥漫开来。
小蓝再不敢犹豫,像被无形的线扯着,极其缓慢地飘了过去,停在贺兰尤触手可及的地方,魂体缩得小小的。
贺兰尤没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依旧是简单粗暴地一抓。这次目标明确,直接扣住了小蓝魂体的腰腹位置,然后用力一拽。
“啊!”小蓝短促地惊叫一声,整个魂体被强行拉了过去。
贺兰尤调整了一下姿势,背靠石壁,长腿微曲。完全无视小蓝的僵硬和颤抖,像塞一个软枕,粗暴地将这团蓝色的光影按进自己胸腹和腿形成的凹陷里。
小蓝被迫蜷缩起来,正好填补了这个空间。
随即手臂一收,他将小蓝整个圈住,箍在怀里。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泄愤的力道,更像是镇压一个不听话的物件。
“嘶……”动作牵动了伤口,贺兰尤倒吸一口凉气,眉头锁得更紧。
但随即,一种奇异的感觉传来。
怀里那东西冰凉凉的,带着魂魄特有的虚无质感,不软不硬,却奇异地贴合了他因疼痛而紧绷的身体曲线,凉意似乎渗透皮肉,抚平一点伤处灼烧般的燥热。
见鬼了……贺兰尤心里再次骂了一句。
但身体却本能地放松了一点点,箍着小蓝的手臂也下意识地收紧了些,将他更牢实地固定在那个凹槽里。
小蓝彻底僵成了冰块。
他能清晰感觉到对方沉重的心跳,和因疼痛而略显急促的呼吸。魔王身上那股毁灭气息如同牢笼,将他紧紧包裹。
他连发抖都不敢了,只能拼命维持住魂体形态,生怕一个不稳散开,惹怒这尊煞神。
时间在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疼痛缓解了一些,也许是单纯的清醒了。贺兰尤没有再睡,但抱着这冰凉抱枕的感觉似乎并不赖。
全然没有放开这胆小鬼的意思。
他垂着眼,血红的魔瞳在黑暗中凝视着怀里那团一动不动的幽蓝。那蓝布衫破旧得可怜,魂体稀薄得仿佛随时会化掉。
“喂。”他骤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山洞里显得有些突兀空茫。
小蓝魂体猛地一颤,不做声。
“说话。”贺兰尤命令道,箍着他的手臂又紧了紧,带着威胁的意味,“哑巴了?”
小蓝努力组织语言:“……说……说什么?”声音气若游丝,抖得不成样子。
“你怎么死的?”贺兰尤随口一问。
“不……不知道……”小蓝的声音带着茫然和恐惧,
贺兰尤又问:“那你在这儿多久了?”
“我……醒来就在这儿……四年……还是五年?记不清了……”胆小鬼不确定地说。
“四五年?”贺兰尤嗤笑一声,毫不掩饰的鄙夷,“就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坟圈子?”
“嗯……”小蓝的声音低了下去。
贺兰尤怒其不争,“那你都记得什么?”
他细微地摇摇头,迟疑地回答说:“我,什么都不记得……名字,家,都忘了……”
贺兰尤沉默了一下,还是没忍住。
“呵……”一声冷笑,“废物,做鬼都做得这么窝囊。”
小蓝魂体又是一缩。
“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连怎么死的都忘了,那你这四年在干嘛?就天天在这烂泥地里吓唬虫子?等着哪天被太阳晒化?”
贺兰尤越说越觉得荒谬,胸口的烦躁感又涌了上来,箍着小蓝的手臂气愤收紧,掐得那半透明的魂体微微变形。
“就你这种货色,做人的时候也必定是个没用的废物。”
“活着浪费粮食,死了浪费阴气。”
“本座看你连那坑都挖不好,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刻薄的话语像冰冷的刀子,一刀刀扎在小蓝本就脆弱的意识上。
他无法反驳,因为魔王说的……好像都是真的。他确实没用,什么都怕,什么都做不好。巨大的委屈和自卑淹没了他,魂体控制不住地开始细微波动,散发出一种灰败气息。
贺兰尤感觉到了怀里那东西的情绪,冰凉带上阴郁。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却不再说话。
山洞里再次陷入一种古怪寂静。
一个重伤暴躁的魔王,抱着一个胆小如鼠的幽魂,在黑暗的山洞里,无言地对抗着时间与痛楚。
小蓝蜷缩在魔王滚烫而坚硬的怀抱里,感受那力道,所有的情绪都一股脑地往上涌,委屈、恐惧、茫然……还有一丝被戳中痛处的羞耻。
魔王说得对。
他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
第七日。
当最后一缕天光被嶙峋的山峦吞噬,夜色主宰天地。
山洞深处,盘膝而坐的贺兰尤倏然睁开双眼。
恐怖魔压深渊巨兽苏醒般,轰然爆发。
空气被无形巨力疯狂挤压,发出濒临破碎的呻吟,洞壁碎石如雨落下,地面微尘被震得悬浮翻滚。
贺兰尤缓缓站起身。
他身上的狰狞伤口尽数弥合,只留下几道颜色深暗的印记,昭示着曾经的惨烈。断裂的筋骨重铸如魔金,澎湃的魔元在魔躯内奔涌咆哮,力量感充盈每一寸血肉,甚至比受伤前更显精悍凝练。那双血红魔瞳精光暴涨, 如同两轮燃烧在永夜中的血色魔阳,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凶戾与威压。
他舒展筋骨,骨节发出一连串沉闷如雷的爆响,格外瘆人。
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角落里,小蓝被这骤然降临的恐怖魔压钉在冰冷的石壁上,又毫不留情地揉捏。那件破旧的蓝布衫影像疯狂扭曲,他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意识一片空白。
贺兰尤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了过来。
小蓝一僵,感觉自己像砧板上待宰的鱼。
他眼睁睁看着魔王迈开长腿,几步便跨至洞口,高大挺拔的身影瞬间占满整个出口,玄黑色的魔袍下摆在缝隙涌入的夜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招展的魔旗。
“走了。”
冰冷的两个字,毫无情绪,纯粹是上位者对物品的去向宣告。
小蓝脑袋顿了一下,随即眼睛发亮。
魔头要走了?……太好了,真是谢天谢地啊!
没等这微弱的念头成形,贺兰尤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如同抓取一件刚从地上的杂物般,向后一捞。
“啊——”惊叫被狂暴的气流瞬间撕碎。
小蓝被一股巨力攫住。
贺兰尤根本没有抱他的意图,而是极其粗暴地将他直接塞在臂弯与腰侧之间,像夹一卷破草席般。
姿势随意。
冰冷的魔躯坚硬如万载玄铁,更可怕的是贺兰尤本身那浓烈的魔气,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小蓝的魂体。
“呜……”小蓝痛苦地蜷缩,魂光疯狂明灭。
他无法思考,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
贺兰尤对此浑然不觉,或者说,蝼蚁的感受何须在意?
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浓郁黑芒,裹挟着臂弯里那点微弱挣扎的幽蓝,冲天而起。速度快到极致,只在身后留下长长的残影。
凄厉的风声在耳边咆哮。
大地在脚下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混沌的色块。
小蓝眼前光影疯狂扭曲,强烈的眩晕与窒息感淹没了一切。
不知煎熬了多久,周遭的空气骤然剧变。
灼热。
粘稠。
下方不再是红尘凡间,而是翻滚着暗红色岩浆的深渊裂谷,扭曲狰狞的黑色岩山拔地而起。远处,一片风格诡谲的庞大建筑群在血月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天空悬挂着三颗大小不一的血色月轮,将整个天地染上一层妖异的猩红。
魔域!
这里的魔气浓度远超凡间千百倍,对他这种至阴至纯的幽魂而言,每一缕空气都是滚烫的,每一次呼吸都带来魂体被腐蚀的剧痛,原本还算清晰的蓝色幽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浑浊,仿佛被泼上了肮脏的墨汁。
贺兰尤的速度丝毫不减,径直砸向魔域深处最巍峨阴森的宫殿——
万魔宫。
殿前守卫的魔兵身披重甲,犄角弯曲,獠牙外露。他们甚至来不及看清那黑芒的轨迹,就被那恐怖绝伦的威压和速度碾得双膝一软,跪伏在地,头颅深埋,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贺兰尤目不斜视,裹挟着黑风,轰然穿过闪烁着幽暗符文禁制的悠长回廊,冲向他的大殿——永夜殿。
刻画着古老诅咒浮雕的殿门,被粗暴撞开,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
殿内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镶嵌的几颗硕大幽绿魔石散发着惨淡光芒,黑曜石地板光洁如镜,浓重的硝烟味在空气里弥漫着,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威压,冰冷而暴戾。
恐怖如斯,足以让任何闯入者心胆俱裂。
贺兰尤脚步在殿中一顿,不耐烦地一甩手臂——那点可怜的蓝色幽魂,结结实实地被甩飞出去,魂体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狼狈地滑出老远,直到一声闷响,撞上一根需数人合抱的殿柱,才终于停下。
蓝光黯淡到了极点,只剩下微弱而痛苦的抽搐。
魔域的环境如同酷刑,持续地灼烧着他。
他蜷缩在冰冷的柱脚,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贺兰尤没再看他,径直走向寝殿深处的王座,王座由一整具远古魔兽的巨大颅骨与脊椎雕琢而成的,诡异威仪。
姿势慵懒,血瞳微阖,深深吸了一口这属于他的空气,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餍足。
然而,这份餍足的宁静,很快被打破了。
殿内巨大帷幕的阴影后、冰冷石雕的角落里、甚至悬挂着狰狞兽首壁饰的凹陷处……传来一阵又一阵倒抽冷气的“嘶嘶”声。
只见几个负责洒扫、点灯、整理物品的低等魔仆,他们形态各异:有皮肤如岩石,头顶犄角;有覆盖细密鳞片,拖着蜥蜴尾巴,眼珠滴溜乱转;还有浑身缠绕着稀薄黑雾,形似阴影……
此刻,他们正不约而同从各自的藏身处探出脑袋,一双双眼睛颜色各异,瞪得如同铜铃,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
下巴更是掉了一地,合都合不上。
它们盯着殿柱下那团微弱抽搐的蓝色光影,又偷偷地瞄向王座上闭目养神的魔王。
发生了什么?!
君上离开数日,如今……竟然带回来个……什么东西?!
一个……幽魂?!
……凡间的幽魂?!
还他妈是蓝色的?!
弱得连殿里最弱的魔息都能把它吹散的样子。
这信息量已经炸裂了它们贫瘠的魔生认知。
三观瞬间碎成了齑粉。
寂静后,是控制不住的窃窃私语,声音细碎却充满了惊涛骇浪:
“蓝幽幽的,鬼火成精了?”
“是凡间的死魂气息,错不了!”
“君上带它回来……作甚?”
“还用……用那种姿势夹着!”
“你看他,快被咱殿里的魔气腌入味了,滋滋冒烟呢……”
“嘶……君上这口味,未免太……太独特了吧?”
“噤声!想魂飞魄散吗?!”
“……”
魔王,嘴巴有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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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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