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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皇兄

方才马车失控的喧嚣、百姓的惊呼、获救后的关切絮语……所有声响都在林宥那声石破天惊的“林希”之后,诡异地沉寂下去。

系统提示音里那令人咋舌的一万点愿力值奖励,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宥的心湖里甚至未能激起一丝涟漪。他所有的感知都牢牢钉在面前这位年轻的“暴君”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直视着明予,试图从她那张清冷如玉雕般的脸庞上,捕捉到一丝一毫属于“林希”的熟悉痕迹,哪怕是最细微的破绽也好。

明予也抬起了眼。

她微蹙的眉头并未舒展,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沉静得如同千年古井,波澜不惊,深不见底。阳光落在她浓密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更衬得眸色幽深。

她静静地回视着林宥,眼神里既无被冒犯的愠怒,也无被识破的慌乱,只有一片近乎空茫的审视。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暗红袍袖上繁复的云纹,仿佛陷入了某种遥远而费解的冥思。

忽的,明予笑了一下,她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笑容如同被春风吹拂而绽开的冰凌花,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冷冽的艳丽,骤然点亮了她那本就冠绝京华的容颜。常年笼罩在眉宇间的阴郁与淡漠被这突如其来的笑意驱散,仿佛冬日沉寂的雪原上,猝不及防地绽放出一树灼灼红梅,美得令人窒息,也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瞬,旁观的人们,无论是百姓还是隐匿的穿书者,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为这千金一笑而失神。

不一会儿,皇帝陛下轻柔的声音传了过来,轻的像是自言自语,只有离她最近的几个人听见了,她说:

“啊……原来是皇兄啊。”

这声音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带着一种奇异的熟稔和……微妙的困惑?

预想中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并未如约而至。反倒是新的疑问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所有穿书者的心头:【主线任务三:明予的皇兄是谁?】刚刚……皇帝陛下是称呼林宥为“皇兄”了吧?难道……这位以暴戾闻名的君王,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认错了人?

暴君把穿书者认成皇兄,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不不不,百闻都没有有过,这是第一次闻。

林宥听到这个称呼,也轻轻皱了一下眉,不过随即又放了下来,虽然困惑他,此刻已经确定了这就是自己的妹妹林希,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还变成了书中暴君,但没关系,不管有什么阴谋,只要有他在,他一定会护住自己的妹妹。

他的眉梢稍稍染上了些冷意,如果说刚刚的穿书局让他感到有意思,如今就只剩下愤怒了,竟然敢把他的妹妹也拉了进来,真是胆大包天啊…………

若有细心人此刻细看,便会惊觉:当林宥敛去那惯常的散漫,眉宇间凝聚起冷厉之色时,他那清俊的轮廓、紧抿的薄唇,与面前的明予有着惊人的六七分相似,那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法割裂的羁绊。

明予似乎并未察觉到林宥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她脸上的笑意并未褪去,反而加深了些许,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眸弯成了两泓新月,里面似乎盛满了纯粹的、重逢的喜悦。

阳光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小片温柔的阴影,这明媚生动的模样让林宥被这一下看得晃了神,对嘛,这才是他的妹妹,他的妹妹就该这样明艳璀璨。

“皇兄,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吗?”

嗯,听起来很正常的一句话,像是对离家多年哥哥回来的不舍与开心,希望哥哥留下来。虽然这声“皇兄”依旧透着古怪,但转念想到身处宫外,身份敏感,或许妹妹是出于谨慎?他压下心头那丝异样,目光柔和下来,一字一句地回应道:

“嗯,这次不走了。”

嘶,都怪上一个任务世界耗费了太多时间,让他与妹妹分隔太久,竟连她何时被卷入这诡异的世界都一无所知,他习惯性地在每次穿梭的间隙回到现实,只为确认那个在偌大冰冷世界里唯一与他血脉相连的小太阳是否安好。

十五岁那年,一场惨烈的车祸带走了父母,不知到底是天灾还是**,只留下五岁的林希和他相依为命。巨大的变故如同末日降临,那些所谓的亲戚,眼中闪烁的不是哀伤,而是贪婪的光芒,像秃鹫般觊觎着林氏庞大的家业。

十五岁的少年,一夜之间被迫长大。他咬着牙,在无数个不眠的夜晚,硬生生撑过了两个月,只为了熬到自己十六岁生日,获得法律认可的继承权。从那时起他便退学,单薄却挺直的脊梁扛起了摇摇欲坠的公司,也扛起了妹妹风雨飘摇的未来。

林希那时也父母的离世而受到惊吓,一度患上失语症,她紧紧闭着嘴,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只肯蜷缩在哥哥的怀里,拒绝任何外人的靠近。

那段时间,林宥的世界只有两件事: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和虎视眈眈的股东间周旋,学习那些晦涩难懂的商业法则;以及,在每一个深夜,抱着瑟瑟发抖的妹妹,一遍遍在她耳边低语安抚,直到她在他怀里沉沉睡去,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林宥对这个妹妹近乎是到了溺爱的程度,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她。而林希变得明媚、张扬,像一团跳动的火焰,带着聪慧狡黠的灵动,眼波流转间,便是一只矜骄又慧黠的小狐狸。

京城的世家圈子里,谁人不知林家大小姐与秦家小少爷这对活宝?他们恣意飞扬,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留下无数令人啼笑皆非的传说。而每一次“闯祸”的背后,总能看到林宥带着纵容又无奈的笑容,默默地为他们收拾残局。那是他倾尽所有,为她撑起的一片无拘无束的天空。

宫中

巍峨宫阙,金瓦朱墙。

穿过层叠的宫门,踏入这象征着枎桦国至高权力的中心,一股无形的威压与沉淀了数百年的庄严肃穆便扑面而来。

白玉铺就的宽阔御道笔直延伸,两侧是高耸入云的朱红宫墙,墙头覆盖着在日光下流淌着熔金般光泽的琉璃瓦。飞檐斗拱如同展翅的巨鸟,沉默地俯瞰着下方渺小的人影。

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书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权力中心的冰冷气息。

【叮咚!】

一声清脆却毫无温度的机械提示音,突兀地在所有跟随林宥踏入宫门的穿书者脑海中响起,打破了这片皇家禁地的肃穆沉静。

【恭喜各位穿书者完成阶段任务:潜入皇宫。获得奖励愿力值:1000点。】冰冷的电子音欢快地宣布着。

“……”

紧随林宥脚步、正被这宏阔森严的宫苑震慑得屏息凝神的穿书者们,瞬间被这巨大的“惊喜”砸得晕头转向。他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错愕与茫然,几乎怀疑自己产生了集体幻听。

“就这么……进来了?”

“就这么……完成了?”

“如同儿戏般,水灵灵的一千点愿力值就落袋了?”

巨大的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们。这任务的逻辑链条,脆弱得简直像一根随时会断裂的蛛丝!

这与他们过往在生死边缘搏杀、机关算尽才能完成任务的经历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这皇宫,这任务,处处都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诡异。

早已候在宫门内的福公公,身着暗紫色织锦总管袍服,手持拂尘,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惯常带着谦恭温和的笑意。

当他看到陛下身后竟跟着这么一大群衣着各异、神色各异(且大部分都透着茫然和惊疑)的陌生人时,那双阅尽世事的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深的讶异,但面上却滴水不漏,依旧是那副恭谨从容的模样。

他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带着恰到好处的询问:

“陛下,车马劳顿,您可要先行歇息?只是……这几位……” 他谨慎地抬起眼,目光扫过林宥等人,意思不言而喻——这些身份不明之人,该如何处置?

明予的脚步并未停留,只是随意地抬了抬手,宽大的暗红袍袖在空中划过一道简洁的弧线,无声地截断了福公公后面的话语。

“哦,后面这位是皇兄。”

她的语气平淡得如同在介绍一件寻常物件,说完,便不再理会身后众人,径直抬步,沿着御道向内廷走去,暗红色的袍角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皇兄?” 福公公闻言,脸上那惯常的恭谨表情瞬间凝固!他猛地抬头,看向林宥,眼前的年轻公子似乎真的与明栩殿下有几分相似。

明栩殿下,这个称呼如同惊雷在他脑中炸响!可……可殿下早在十年前便已……早已薨逝于东宫了。

福公公连忙追上前面的明予,怕她是头痛症又犯了,连人都认不清了。

“陛下,陛下,明栩殿下他…………”

明予感觉头又疼了起来,脚步不由得加快,她没有回头,只是略显烦躁地抬手按住了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和强压下的不耐:“福公公!” 她的语调微扬,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意味,“你先带皇兄回太子殿安置,我累了,需要休息。”

明予其实在宫里也不常常自称朕,只有她生气或者想吓人的时候才会儿正儿八经的装个皇帝的样子。

看着明予匆匆离去的背影,福公公停在原地,脸上交织着无奈、忧虑和深深的头疼,心中暗叹:陛下这任性妄为的性子,怎么还是跟从前一样啊!从前好歹还有明栩殿下能稍加管束,虽然殿下也多是纵容,但至少陛下在他面前总会收敛几分。如今殿下不在了,这宫里……唉!

福公公重重地叹了口气,只得认命地转身,去处理陛下丢下的这一堆“麻烦”。

陛下只特意提了“皇兄”一人,那后面这群……福公公的目光再次扫过那群还在懵懂状态的穿书者,心中迅速盘算:

身份不明,来意不明,但既是陛下带回来的……罢了,先把他们和之前那位陛下颇为看重的秦大夫安置在一处吧,也算有个照应(或者说便于看管)。

他招手唤来几名伶俐的内侍,低声吩咐了几句。内侍们领命,恭敬地引着那群仍沉浸在“天上掉馅饼”式任务完成的恍惚中的穿书者,朝着偏远的客院方向走去。

处理完杂事,福公公这才转向唯一被“点名”的林宥。他脸上重新堆起和气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难以消弭的尴尬和探究。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林宥踏上另一条更为幽静、通往东宫方向的宫道。

“这位小公子,” 福公公边走边斟酌着词句,语气带着十二分的圆滑与谨慎,试图在不冒犯对方的前提下解释清楚这荒谬的误会,“陛下她最近病症愈发厉害,许是病中恍惚,一时……一时将您错认成了故去的明栩殿下。”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宥的神色,继续道:“陛下金口已开,只好委屈小公子您,暂时在宫中住上一段时日。待陛下龙体稍安,定会妥善安排。您看……?”

林宥一直安静地听着,俊秀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暗流无声涌动。

听到“已故的明栩殿下”几个字时,他浓密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随即,那略显冷硬的唇角忽地向上扬起,瞬间挂上了一副人畜无害、散漫不羁的笑容,仿佛刚才的深沉只是错觉。

他随意地拱了拱手,姿态轻松,语气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调侃:“无妨无妨,福公公言重了。这皇宫巍峨壮丽,能有机会进来‘参观’一番,是在下的荣幸,何谈委屈?” 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雕梁画栋的宫殿,一副十足好奇的模样。

福公公见他如此“通情达理”,面上笑容更盛,连连点头:“小公子豁达,那就好,那就好。” 心中却并未放松警惕。他亲自引路,带着林宥穿过重重宫门,绕过回廊水榭,最终停在了一处宫殿前。

不多时,一座虽然久未有人居住、却依旧被精心打理、透着庄重与肃穆气息的宫殿出现在眼前。飞檐上的脊兽沉默伫立,朱漆大门紧闭,无声地诉说着过往。

福公公亲自上前推开沉重的殿门,一股混合着淡淡尘封气息与熏香的味道飘散出来。

“小公子,此处便是太子殿。一应起居用度,稍后会有宫人送来。您请自便,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殿外伺候的人便是。” 福公公站在殿门外,躬身说道。

林宥微微颔首,目光越过福公公,投向那深邃寂静、仿佛凝固了时光的殿宇深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光芒:“有劳福公公了。”

福公公又行了一礼,这才带着满腹的心事和担忧,转身离开了。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悠长的声响,将林宥与他刚刚踏入的、充满了谜团与未知的皇宫世界,暂时隔绝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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