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林悯虽然天天喊着要把那一窝兔子红烧加烤,在嘴里编菜谱,但是两人吵急了,沈方知背着他在屋里气的乱转,威胁要杀光他那兔子全家再搞他,林悯就乖乖的了,是心疼他那一窝兔子,也更心疼自己屁股。
山里饭好做,嫩笋腊肉、新鲜菌子、芽菜汤,靠山吃山,吃得林悯肚饱腹圆,吃了一碗还要一碗,沈方知一边给他盛第二碗,一边嘴一撅,吐出一个字:“猪。”
林悯把碗一丢,舔舔嘴巴,很满足地说:“那你把猪杀了吃了吧。”
又夸:“方知,你真好。”
沈方知已经习惯,阴阳怪气地道:“嗯,知道,我好得很短暂。”
下过暴雨,晚上山里就更凉快了。
沈方知不用给他打扇了,两人穿着月白寝衣盘腿坐在床边,沈方知拉过他的手,低头用小剪刀给他剪指甲。
林悯觉得他没安好心,但不可避免地从眼里流露出温柔,是感到被爱的人专有的眼神,比夜色里的烛光还柔软,忽然笑道:“你怎么不穿红衣裳,你穿红衣裳好看。”
沈方知脑子里麻了一下。
“啊呦!”林悯猛地把小手指缩回去,流血的指头往嘴里含,将他剪狠了的那片粘连着血肉的指甲长痛不如短痛地拿牙齿咬下来,噗噗吐在地下,眼泪汪汪地瞧着他,很是气愤:“你干什么?!”
沈方知这才看见把他指甲剪多了,林悯没好气地伸出脚丫子蹬了他几脚:“看什么!指头都快给你剪下来了!我以后再也不让你给我剪指甲了!”
沈方知镇定下来,拿在手里端详,见小小一道口子,很快已经不流血了,只是自己给他一打岔,手抖了下剪到指甲缘内一点点而已,林悯蝎蝎螫螫地嘶嘶叫唤,他气地将手扔回他胸口:“我不爱穿红衣裳!你找爱穿红衣裳的去!”
小剪刀隔空扔在桌上,咣当砸了个响,翻身上床,往那儿一躺,连他瞧也不想瞧一眼了。
林悯反倒下了床,往椅子上一坐,离他远远的。
半晌,屋子里没人说话。
身后脚步声响起,沈方知把手搭在他微微耸动的肩膀上:“怎么又哭……”
“我错了,成不成?我知道我不好了,我又不好了是不是?那对不住成吗?”
明明他先伤自己的心,他又先去委屈,沈方知肚子里也都是委屈。
林悯听着刺耳朵,把他手甩开,自己把头低了,眼泪打在膝盖上。
他越哭越来劲儿,沈方知心烦,看不惯他这样子,只好哄道:“好了好了,我以后给你剪指甲一定小心好不好?不弄伤你好不好?”
笑道:“你就是小气,哭包,你太爱哭了,你这个人就是脆弱。”
林悯想说自己不是哭包,也没那么小气,只是总觉得心里难受,好像把什么忘了,既想想起来,又不想想起来,因为太纠结,所以脑子里也打着结,把过往绑在口袋里放不出来,糊涂一片,总是很难过,没有办法,所以爱哭,又不想跟他说,觉得他不懂,听见他这样说自己,白眼翻起,忍不住往上瞪他:“你不脆弱,你冷血无情,是一块臭石头,我不跟石头睡,怕你晚上冻死我!”
“呦呵,不哑巴了?”
林悯又觉得不理他是最好,自己就是嘴贱,怎不叫他一个人唱独角戏去:“你才是个臭哑巴!”
说着,就真起来把靠在墙边的竹板凉床放下来,预备给自己收拾另一副铺盖,沈方知已将人打横抱起来,嘴角向下一撇,眼挤着,假模假式地:“呜呜呜……好难过,你不跟我睡,我难过死了,我好怕啊。”
“好了吧,我也哭了,我以后也天天对着你哭,看谁哭得过谁。”
“哼,光打雷不下雨。”林悯被他抱到两人夜间安眠的床上放下,嘴角又给他逗的翘起,极力忍着。
“对啊,你怎么不打雷的时候跟我这么闹呢,你要是老这样,我开坛作法,求老天爷打一辈子雷,活活吓死你。”沈方知往下一躺,照旧把他搁在自己怀里,笑道:“那样你便再不敢说要跟我分开了。”
“狠心,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我找别人给我做伴去……”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斗嘴饶舌地说些无聊话,伴着虫鸣鸟叫,林悯又摸他肚子。
沈方知知道他是在摸那道疤,故意笑道:“怎么?想要了?”
林悯在他肚子上拧了一下,气道:“活该你给人家捅刀子!”
两人数次**相对,浑身上下哪里没见过,林悯曾经问过他腹部那道狰狞短促,看起来受伤时很深的刀伤是怎么来的。
沈方知就告诉他,是一个对他很坏很坏的坏人伤的。
这会儿又坏道:“我不拿刀子捅你,我拿别的地方捅捅你好不好?乖,给我捅捅。”
“乖你个头!”林悯赶忙把手收回来:“我还是一刀捅死你吧……”
沈方知就嘀咕道:“又不是没捅过……”
记得人家爱穿红衣裳,不记得捅过我刀子,没良心。
睡到半夜间。
林悯一声大叫:“布致道……傻子快跑!”
忽地在床上把身子折起来,惊厥让他坐得很直,脸色煞白,满头大汗地坐在床上,拿手往脸上一摸,都是冷的。
沈方知翻了个身。
林悯喘了几口,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又忘记自己做了什么梦,只是心口**辣的,不是很好受,便拿手去推他:“我想喝水,我流汗了,你起来给我扇扇子,喂……”
沈方知跟死了一样,动也不动。
林悯又想让人跟自己说话了,他心里很怕,叫不动他,就骑到他身上去,把他一张装睡的脸当面团一样揉捏,打得“啪啪”响,笑道:“我叫你装!”
沈方知忽而睁开一双眼,冷冷地看着他。
林悯给他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从他身上下来,硬撑着道:“看……看什么……”
沈方知没理他。
他就不敢再招惹他了,只好自己从床上下去,倒了杯水喝,把杯子放下,又回头看了看床上背对着他的人,还是睡到那张凉床上去了。
这回,沈方知没来抱他了。
清晨,林悯起来的时候,身上盖着一张薄毯,山里的深夜间还是有点寒气的,沈方知坐在他床边,告诉他:“我一夜没睡。”
林悯却睡得很好,他气性也不大,气一气,就睡着了,此刻睡眼惺忪地搓了搓脸:“啊?”
沈方知道:“我对你不好么?”
林悯就叹了口气,伸出手把他看起来已经变得十分沉重的头颅抱到自己怀里,拍拍:“哎呀,别难过了,你这个人好古怪,老是无缘无故给我发脾气,发完脾气,大家都不高兴,还要我哄,我可太累了……好了好了,不难过了啊,你好,你最好了。”
沈方知就抱着他厮混,吃他嘴巴,咬得很狠。
沈方知在床上闹起来,有时候也狠。
所以林悯怕他,他喜欢一些很有掌控欲的姿势,有时候太喜欢了,就会去掐林悯的脖子,也喜欢咬他,一口咬下去,嘴里全是他的肉,仿佛林悯是什么很香的东西,非得给他留下几乎渗血的牙印。
所以给他亲完,林悯就只能嘟着嘴巴了,他自己洗脸的时候都觉得那个越过上唇的牙印可笑,沈方知脸上一边一个掌印。
两人头顶各自弥漫着一团乌云。
都没什么心思去哄对方了。
山里只有他们两个,说不说话,吵不吵架都只有他们两个,说话斗嘴也是一天,不言不语也是一天,有时候很幸福,有时候又疲倦,但你说要拿别的日子来换,多多少少也不愿。
彼此不说话的时候,就显得四周很是安静寂寥,越不说话越没人说话,于是就开启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冷战。
林悯对沈方知的感觉天天变,有时候觉得他好,有时候又觉得他不好,有时候怕他,有时候又觉得他是个屁,有时候又不想理他,不想理他的时候因为他也不理自己可以把嘴巴缝上当一天哑巴。
“我不跟他过了。”这个念头又浮现在林悯脑海里,他又跟自己说:“我其实不喜欢他,我们合不来,没那么多话想说。”
不知道真正相爱的人过起日子来什么样,沈方知有时候也好奇。
那个男人又来了。
林悯坐在院里摇椅上抱着兔子扇扇子,沈方知在做饭。
仇滦站在竹篱笆外面远远望着他,布靴上是走山路上来的草泥,昨天刚下过暴雨。
大太阳,暑天。
“请人家进来喝口水吧。”林悯摇着扇子,不得已开了口,因为他在这山上没见过人,迫切地想和除了沈方知之外的人说话,沈方知撸起袖子在淘米,没理他,林悯脸上一阵难看,又叫道:“跟你说话呢!听见了没有?!”
沈方知把盆给案上重重一放,不明白他怎么能对自己这么又怂又横,怒道:“这不是你家是吗?”
“……”林悯想,对啊,这也是我住的地方,我为什么非要征求他的意见,也把自己当客人似的。
便向门口的人大摇大摆道:“进来罢,天这么热,进来喝口水。”
他也觉得奇怪,一见了这个人,像见了什么老朋友,一点儿也不陌生。
仇滦冲他笑了笑,把篱笆门推开进来了,坐在他另一侧的椅子上,松木桌子上摆着凉茶,林悯从摇椅上蹭起来,兔子从他肚子上蹦下去了,他给他倒了杯:“天这么热,你怎么不在家歇着,老往山上跑什么?”
仇滦瞧他安逸摇扇的样子,把茶喝了,笑道:“在家里待着没意思,上山来瞧瞧。”
又道:“你开不开心?过得好不好?”
“挺好的,就那样罢。”林悯也不知怎的,熟门熟路地就跟他谈起来了,见了他,其实很有眼缘,又问:“仇滦是吧,你多大了?”
仇滦脑内一顿,忽然忘了自己年龄,回头一想,只觉人生苍苍,欢愉稀少,道:“二十了罢,十九……二十左右。”
林悯便摇着扇子笑道:“瞧你这一副愁眉苦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我当你四五十了呢。”
说罢,又仰脖子对厨房忙活的沈方知叫道:“你多做一碗饭,我想留他吃饭!”
厨房没人回答他,叮叮咣咣的摔盘子跌碗的声儿。
林悯就知道他知道了。
“我喜欢一个人,又总是不能跟他在一起。”仇滦瞧着他道:“所以愁成这副模样。”
林悯就问:“为什么不能跟他在一起啊?你说说,我帮你分析分析。”
仇滦:“因为……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
“……啊”林悯摇着扇子,想了想,觉得这种情况是解决不了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是改变不了的,只道:“那这就没办法了,人家不喜欢你,勉强不来的,跟一个不喜欢你的人过一辈子,是很辛苦的,趁早算了吧。”
仇滦道:“我不想算。”
林悯:“你还挺拗。”又好奇道:“你背上背的是把刀对吗?”
仇滦点点头,林悯便道:“我可以瞧瞧吗?”
仇滦又点点头,把背上长刀解下来放在桌上,外面的青布掀开,露出刃宽背厚一把威风凛凛的长刀。
林悯握着刀把,欲要去举,却举不起来,嘴角一撇,不为难自己,放开了,不免感叹一句:“真重,你真有劲儿,时常背着这么个东西行走……”
“不难。”仇滦立到他背后,握着他手,林悯瞬间感到四肢百骸涌动着一股醇力,他带着林悯把那把长刀轻而易举地举了起来,引他到花丛边,带着他轻轻一划,砍下一枝红花在刀尖。
叶未落,花已掉,只有蝴蝶受惊,在两人周边乱飞。
再侠骨柔情,也就是这样了,说不出来,只好抡刀为自己爱的人斩一枝花。
林悯兴奋得像只没出过窝的小鸟,叽叽喳喳:“仇……仇滦,你太牛了,太厉害了!我还想玩,再来一下!这么重的刀,刚才在我手里怎么能轻飘飘像纸一样!就像是我的手去摘花,就那么轻轻一划,花朵就搁在刀背上了,叶子都没破一角!”
“玩什么玩!先吃饭!”沈方知这时候已经端着饭菜出来了,内息一探,便知周遭龙伏虎隐,只待这武林盟主一声令下,他真的很烦他们,只是想过一些他两个人隐居山林的日子,这些人都来打搅,赶着送死,他又不能当着林悯的面让这里血流成河,只向仇滦道:“让他吃完这顿饭,你再找我办事,他在这里,谁都施展不开,我怕再吓着他,你不怕?”
林悯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两人,只觉要是有个活物经过,得死在他俩的目光之下,搞不清楚:“你们……认识?办什么事啊?”
沈方知笑道:“认识,他来找我有点事,你先吃饭,吃完饭……不是老想去山下镇子上,我让人带你去,我跟这位……”
“他叫仇滦。”林悯疑惑地挠挠头,说:“不是认识么?”
“嗯,也不大想认识,我跟仇滦谈点事。”
“好吧。”
他不知道,因为要等他吃饭,一场武林大战生生拖后了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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