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樱贵族学园,矗立在城市最昂贵的绿肺地带,与其说是一所教育机构,不如说是一座为未来精英们构建的、精致而封闭的象牙塔。晨曦穿透稀薄的高空云霭,将金色的光辉洒满蜿蜒的景观河道、仿古罗马式的露天剧场以及那片需要耗费巨资维护的、绿得有些不真实的草坪。空气里浮动着名贵花木精心调配过的香气,混合着远处高尔夫球场刚修剪过的草叶清甜,形成一种慵懒、奢华且排外的独特氛围。
高三S班,位于主教学楼“启明楼”的顶层东南角,占据着俯瞰整个校园核心区域的最佳视野。这间教室本身就是一个身份的象征。宽敞的空间堪比小型学术报告厅,深色胡桃木地板光可鉴人,倒映着天花板上错落有致、设计感极强的水晶灯群。环绕四壁的是一整面无缝拼接的智能光屏墙,此刻正无声流淌着全球金融市场的实时数据、前沿量子物理的模拟图像或是某块遥远大陆的矿产资源分布图。每一张座椅都是根据人体工学量身定制的全真皮沙发椅,宽大舒适,椅背的高度无形中划分着某种隐形的阶层。靠窗的那一排,更是拥有独立的温控系统、负离子空气净化器以及可调节角度的阅读灯,那是专属于班级里最顶尖、家世最显赫的几位Alpha的领地。
早课预备铃悠扬地回荡在走廊,S班教室内的低语声并未完全平息。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的内容或许是昨晚某场拍卖会的成交价,或许是家族企业新开拓的海外市场,又或许是某个难以攻克的学术课题。空气中,除了弥漫的顶级雪松与冷杉香氛,还隐约交织着属于Alpha的、或强或弱的信息素——那是力量、自信与潜在竞争关系的无声宣言。
庄渝舟坐在他那靠窗的专属王座上,阳光透过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在他轮廓深邃的侧脸上投下清晰利落的明暗界线。他穿着圣樱学园最高规格的定制校服,深蓝色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白色衬衫的纽扣扣到最上一颗,袖口却挽至肘间,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和腕上那块低调却彰显着百年工艺的机械腕表。他并未参与任何交谈,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限量版的钛金钢笔,笔尖在摊开的、散发着淡淡皮革香气的精装书页边缘无意识地轻点着,深邃的褐色眼眸望着窗外,目光却似乎没有焦点,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对周遭一切的漫不经心。他是庄氏财团唯一的继承人,是这所学校里无需加冕的“王”,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权力与秩序的具象化。
教室门被轻轻推开,班主任李老师——一位总是试图在S班维持师道尊严,却往往因底气不足而显得小心翼翼的中年Beta——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
原本细微的嘈杂声如同被无形的手掐断,瞬间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审视、衡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齐刷刷地聚焦在新来者身上。
“同学们,早上好。”李老师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惯有的、试图营造亲和力的温和,“今天,我们S班这个优秀的集体,迎来一位新成员,大家欢迎。”
他侧身让开,将讲台完全暴露在众人的视线焦点中。
那是一个身量极高、体态挺拔如白杨的少年。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面料普通,剪裁毫无特色,与周围学生们身上量身定做的名牌校服形成鲜明对比。肩线平直,腰身劲瘦,这种挺拔并非源于衣装,更像是长期严格纪律约束下的自然姿态。他背着一个深色、边缘已有磨损痕迹的帆布背包,洗得有些发白,与教室里随处可见的限量版奢侈品书包格格不入。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气质——并非初来乍到的怯懦或不安,而是一种沉静到极致的冷冽,像一块被无意间投入温吞溪流中的寒铁,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他的五官极其出色,眉眼锋利如刀裁,鼻梁高挺如峰峦,紧抿的薄唇勾勒出坚毅而冷漠的线条,组合成一种带有攻击性的、冷硬的英俊。
“裴容璟同学从今天起,将正式加入我们S班这个大家庭。”李老师努力让语气显得热情洋溢,“裴同学,来,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让同学们更好地认识你。”
裴容璟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那眼神不像是在看未来的同学,更像是一名冷静的观察员在进行环境评估,精准、快速,不带任何个人情绪色彩。他的视线掠过那些或好奇、或挑剔、或带着隐隐敌意的面孔,最终,无可避免地,与教室后方、靠窗位置那道一直落在他身上的、带着审视与玩味的目光撞个正着。
那是庄渝舟。
不知何时,他已经转回了头,正看着讲台方向。与其他人或明或暗的打量不同,他的目光是纯粹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仿佛在观察一件突然闯入自己领地的、颇为有趣的、甚至带着点危险性的未知生物。
两股无形的气场在空气中悄然碰撞。一股是外放的、带着硝烟与铁锈边缘的冷硬,如同出鞘的军刀;另一股是内敛的、如同深海般沉静却蕴含滔天巨浪的威压,如同蛰伏的巨龙。教室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连漂浮的尘埃都仿佛减缓了飘落的速度。
裴容璟率先移开了目光,仿佛那短暂的对视毫无意义,不过是一次必要的信息采集。他转向正前方,面向全班,唇瓣微启,声音是那种经过特殊训练后的平直,没有任何起伏,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裴容璟。”
三个字,清晰,冰冷,掷地有声。然后,便是一片沉默。没有多余的问候,没有对未来的展望,甚至连一个敷衍的、符合社交礼仪的微笑都欠奉。
这极致的简洁,反而让教室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寂静。李老师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他显然没料到这位转学生的“自我介绍”会简短到如此地步,这让他准备好的后续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
“呃……裴同学很……简洁哈,风格独特。”李老师试图打圆场,干笑了两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那么,裴同学,你就先……”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后排一道慢悠悠响起的声音打断了。那声音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语调平稳,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份量,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仿佛无形的指挥棒落下,让整个空间的节奏都为之一顿。
“新来的?”
庄渝舟依旧维持着那个慵懒中透着威严的坐姿,只是指尖那支钛金钢笔停止了轻点,被他稳稳握住。他抬起眼皮,目光再次落在裴容璟身上,这次带着更明显的、毫不掩饰的打量,从头到脚,如同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并非友善的笑意,而是一种基于绝对掌控力之上的、漫不经心的质询。
“S班的规矩,”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权威,仿佛在陈述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迟到,门口罚站。”
“迟到?”有学生下意识地低声重复,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墙壁上的电子钟——距离正式上课还有整整三分钟。这根本算不上迟到!
但没有人敢出声质疑庄渝舟。他的话,在S班,很多时候比校规更有效力。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裴容璟身上,带着怜悯、好奇,或者一丝隐秘的幸灾乐祸。太子爷亲自发难,这新来的怕是要倒霉了。是忍气吞声,还是……
裴容璟的反应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甚至没有看庄渝舟第二眼,也没有任何争辩的意图。在班主任错愕的注视下,他面无表情地、极其干脆地转身,迈步,走向教室门口。
就在一些人暗自嗤笑,以为这不过是个外强中干、最终选择屈服的家伙时,裴容璟的脚步在那扇厚重的、镶嵌着金属包边的实木门前停住了。
那不是顺从的停留。
下一秒,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毫无预兆地抬腿,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那只穿着厚重军靴、靴底甚至还沾着些许干涸泥渍的脚,携着一股凌厉无比、仿佛能踹碎一切阻碍的气势,猛地踹在了门板上!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悍然炸开,如同平地惊雷,狠狠撞击在每个人的鼓膜上!那扇价值不菲、象征着S班体面与秩序的实木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门板带着巨大的动能狠狠撞向后面的墙壁,发出又一声沉闷的巨响,然后颤巍巍地弹回,门锁部位明显扭曲变形,光洁的门板上留下了一个清晰无比、带着泥土痕迹的靴印。
全班同学集体倒抽一口冷气!几个胆小的Omega更是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往座位里缩了缩,眼中满是惊惧。这……这疯子!他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踹的不是门,是庄渝舟立下的规矩,是S班乃至整个圣樱学园默认的秩序!这无异于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扇了庄渝舟一记响亮的耳光!
细小的粉尘从门框上方簌簌落下,在从门口涌入的、带着走廊清冷空气的光柱中疯狂舞动。
裴容璟缓缓收回腿,姿态平稳得仿佛刚才只是随意踢开了一块挡路的石子。他侧过头,目光这一次精准地、毫不避让地、带着冰冷的挑衅,直射向教室后方那个已经缓缓站起身来的Alpha。
他扯了扯嘴角,一个冰冷、桀骜、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与不屑的弧度。
“你也配?”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比刚才那声巨响更具穿透力和破坏力。它们像三把淬了冰的匕首,直直刺向庄渝舟,也刺破了S班一直以来维持的、虚伪的平静。
“嗡——”
无形的风暴以两人为中心,骤然爆发!
两股顶级Alpha的信息素如同两头被彻底激怒的远古凶兽,挣脱了所有束缚,悍然撞向对方!一股是带着浓烈硝烟气息、仿佛刚从炼狱战场归来、沾染着血腥与焦土味道的铁锈与烈火,霸道、狂放、充满了毁灭性与攻击性,如同出鞘的利刃,要撕裂一切敢于阻挡在前的障碍;另一股则是极致的冰冷与沉重,如同万年冰川的核心,带着金属被绝对零度冻结后的森然与坚硬,压抑、窒息,带着碾碎一切反抗的绝对意志,如同无形的重锤,要镇压所有不驯的灵魂。
空气在肉眼可见地扭曲、震荡!仿佛有无形的力场在激烈交锋,光线都为之折射!
教室四周的窗户,那号称能抵御高强度冲击的强化玻璃,发出一连串密集的“咔嚓咔嚓”声,细密的裂纹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从各个角落蔓延开来,布满了整面玻璃墙!靠近讲台的一个摆放着装饰性水晶雕塑的架子,“啪”地一声脆响,水晶装饰品滚落在地,摔得粉碎!墙壁上悬挂的电子钟屏幕疯狂闪烁,数字乱跳,然后骤然黑屏!
靠得近的几个学生,无论是Alpha还是Beta,都脸色煞白,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呼吸变得极其困难,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是低阶生物在面对顶级掠食者释放全部威压时,源自基因深处的恐惧与臣服。几个信息素等级稍低的Omega更是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被身边同样不好受的同学勉强扶住,她们的脸上写满了痛苦与惊惧,信息素的压制让她们生理上极度不适。
这场信息素的狂暴对冲只持续了短短数秒,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每一秒都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庄渝舟缓缓地、完全地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优雅,但每一个细微的举止都透露出极度危险的气息。他很高,站起来时带来的压迫感更是呈几何级数增长,仿佛整个教室的光线都因他而黯淡了几分。他没有立刻发作,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暴怒的痕迹,只是那双深褐色的眼眸,此刻沉得如同暴风雨前最压抑的、酝酿着雷霆与漩涡的海面,里面翻涌着被冒犯的冰冷怒意,以及一种……被前所未有地挑起了极致兴趣与征服欲的幽光。
他抬手,慢条斯理地,开始解自己衬衫领口下的那条深色领带。修长的手指动作流畅,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从容,但那份从容之下,是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意。
“看来,”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冰冷地划破死寂的空气,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惊魂未定的学生耳中,“得有人亲自教教你,在S班,什么是真正的规矩。”
领带被完全抽下,随意地扔在了旁边光洁的桌面上,像一条失去了生命的蛇。
裴容璟站在门口,逆着从布满裂纹的窗户透进来的、变得支离破碎的光线,身形轮廓显得愈发锋利,像一柄出了鞘的、染血的军刺。他脸上没有任何惧色,反而因为这场激烈的冲突,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燃起了两簇冰冷的、跃动的火焰,那是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时,被激发出的强烈战意。
他抬手,用同样干脆甚至更显粗暴的动作,扯住了自己白色衬衫的领口,猛地向旁边一拉!
“刺啦——”
质地优良的衬衫领口被蛮力扯开,最上面的两颗纽扣应声崩飞,不知弹射到了哪个角落。露出了他线条分明、锁骨干练的脖颈,以及……紧紧贴在颈侧腺体上的那枚纯黑色、边缘异常光滑的抑制贴。而在抑制贴的下方边缘,一道已经淡化、却依旧能看出当初狰狞模样的陈旧疤痕,蜿蜒没入衣领之下。那疤痕的颜色比周围皮肤略深,像某种不详的烙印,或是某种残酷试炼留下的印记,为他本就危险的气质更添了几分神秘的、令人心悸的残酷。
他迎着庄渝舟那冰冷得足以冻裂金石的目光,下巴微扬,语气里的挑衅与桀骜几乎凝成了实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碴里淬炼出来的:
“就凭你?”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教室里蔓延。不需要任何人指挥,幸存的本能驱使着这些平日眼高于顶的精英学生们,连滚带爬、惊慌失措地朝着教室后方,朝着远离那两个仿佛下一秒就要撕碎对方的Alpha的方向退去。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无人顾及。
混乱的人影缝隙中,庄渝舟与裴容璟隔着大半个教室狼藉的空间,遥遥对峙。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死寂时刻,无人注意到,庄渝舟垂在身侧的手腕上,那块看似普通的高端智能腕表屏幕,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红光。一行极小的、加密的字符一闪而过:
[目标已确认。活捉代号:‘孤狼’。风险等级:极端。]
同时,裴容璟的视网膜上,那层薄薄的、与眼球颜色完美融合的隐形镜片,也泛起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冰蓝色微光。一行同样微小的信息流无声滑过:
[任务目标锁定:庄氏集团唯一法定继承人,庄渝舟。权限:生死不论。倒计时启动。]
破碎的玻璃窗外,圣樱学园的天空依旧湛蓝如洗,阳光灿烂得刺眼。
外边带着凉意的风,吹动了两人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那几乎凝固的、充满了火药味的空气。目光在空中交锋,噼啪作响,像是随时能引燃最后的导火索。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第一堂课的上课铃声,尖锐而持续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持。
李老师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高声说道:“上课了!都回到座位上去!快!裴同学,你的座位在那边!”他指着教室中后排一个空位,那位置不算差,但也绝非核心区域。
庄渝舟深深地看了裴容璟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他什么也没说,率先坐了下来,仿佛刚才那场冲突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但他周身那冰冷的气息并未完全消散。
裴容璟也收回了目光,面无表情地走向指定的座位。一场看似不可避免的正面冲突,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暂时按下了暂停键。
接下来的几节课,气氛依旧微妙而紧张。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预想中持续不断的针锋相对并未立刻上演。
上午的物理课,讲授的内容涉及高维空间理论,艰深晦涩。大部分学生听得云里雾里,连一些成绩优异的Alpha也皱起了眉头。当教授提出一个关于引力场扭曲的拓展性问题时,教室里一片沉默。
就在教授准备自己解答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是裴容璟。他用极其简洁的语言,从另一个角度切入,引用了某个前沿军事科技中应用的类似原理,清晰地解释了那个复杂的概念。他的表述没有任何炫耀的成分,冷静得像是在做技术报告,但却瞬间让许多人茅塞顿开。
庄渝舟原本漫不经心转着的笔停顿了一下,他抬眸看向前排那个挺直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从战场上捞出来的家伙,脑子居然这么好用。
紧接着的经济学案例分析课,讨论的是一家跨国集团的战略失误。庄渝舟作为庄氏未来的掌舵人,对此类话题自然信手拈来。他并没有刻意表现,但寥寥数语,便精准地指出了案例中的几个关键决策漏洞,视角刁钻,逻辑缜密,引得教授连连点头。
轮到自由发言时,裴容璟破天荒地开了口,他没有反驳庄渝舟的观点,而是补充了一个从地缘政治风险角度出发的考量因素,这是庄渝舟之前未曾深入涉及的层面。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内容却一针见血。
“地缘政治的影响确实不容忽视,”庄渝舟忽然接口,他的目光落在裴容璟侧脸上,语气是纯粹的探讨,不带之前的火药味,“尤其是在能源依赖度高的行业。你这个切入点,很有意思。”
裴容璟似乎愣了一下,侧头对上庄渝舟的目光,两人对视了大约两秒。裴容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随即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这句算不上称赞的认可。“客观事实而已。”他的回应依旧简洁。
这是他们自早上的冲突后,第一次非对抗性的交流。虽然简短,却让教室里一直紧绷的气氛,微妙地松弛了一点点。一些学生悄悄交换着眼神,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和平”感到诧异。
午休时分,天空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向校园,很快,瓢泼大雨便哗啦啦地倾泻而下,密集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发出急促的噼啪声响。
许多没有带伞的学生被困在教学楼里,抱怨声此起彼伏。
裴容璟独自一人站在教学楼一楼的出口处,望着外面连成一片的雨幕,眉头微蹙。他显然没有带伞的习惯。
就在这时,一把黑色的、骨架结实、做工精良的长柄雨伞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到了他面前。
裴容璟转头,看到庄渝舟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旁。庄渝舟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依旧是那副疏离淡漠的样子,仿佛只是做了一件随手的事情。
“备用伞。”庄渝舟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看你没带。”
裴容璟看着那把伞,又看了看庄渝舟,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丝疑惑,似乎在想这位太子爷又在打什么主意。他没有立刻去接。
庄渝舟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觉得有些好笑,又很快压下。“怎么?怕我在伞上动手脚?”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听不出的调侃。
裴容璟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伞。“谢谢。”他的道谢和他的人一样,干巴巴的,没什么温度,但确实说了出来。
“不客气。”庄渝舟淡淡应了一句,然后便带着另一个等候在一旁的、显然是给他撑伞的人,步入了另一把伞下,朝着餐厅的方向走去。
裴容璟握着那把还带着淡淡雪松木清香的雨伞,看着庄渝舟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下午的实验课上,两人意外地被分到了同一组,进行一项复杂的化学合成实验。实验过程需要高度的精确配合。起初,气氛还有些僵硬,两人各干各的,交流仅限于必要的最简指令。
“催化剂,三号瓶。”
“称量,精确到毫克。”
“温度控制,误差不能超过正负零点五度。”
然而,随着实验的推进,他们惊讶地发现,彼此的操作都极其精准、高效,几乎不需要多余的言语解释。庄渝舟严谨周密,对步骤和细节把控得一丝不苟;裴容璟则动作利落,对可能出现意外的环节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直觉和应对能力。
在一次需要同时滴加两种不稳定试剂的步骤中,裴容璟负责的滴管活塞突然出现了轻微的卡涩,速度慢了一瞬。庄渝舟几乎在同一时间察觉,他没有出声指责,而是极其自然地调整了自己这边滴加的速度和角度,完美地弥补了那微小的延迟,确保了反应的同步性。
实验最终顺利完成,产物纯度和产量都远超其他小组。
收拾仪器时,庄渝舟看着裴容璟,忽然说了一句:“反应很快。”不知是指他应对突发状况的反应,还是指实验本身。
裴容璟正在清洗烧杯,水流声哗哗作响,他头也没抬,回了两个字:“你也是。”
这简短到极致的对话,却让一旁目睹了全程的同组其他成员暗自咋舌。太子爷居然会肯定别人?而这个新来的,居然能和太子爷配合得如此默契?
这一天的课程就在这种时而紧张、时而微妙缓和、时而甚至能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默契”的怪异氛围中接近尾声。夕阳的余晖挣扎着穿透尚未完全散去的乌云,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而诡异的橘红色,也透过布满裂纹的教室窗户,在室内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教室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电子笔划过屏幕的细微声响。裴容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专注地看着一本厚厚的、封面没有任何标识的硬壳书,书页边缘磨损严重,显然经常被翻阅。
庄渝舟处理完手头的一份电子文件,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无意间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了前排那个背影上。
夕阳的光线恰好勾勒出裴容璟低头阅读时的侧脸轮廓,那锋利的线条在柔和的光线下似乎也显得不那么具有攻击性了。他专注的神情,微抿的唇线,以及那截从扯坏的领口露出的、贴着黑色抑制贴的脖颈……
庄渝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在那道若隐若现的旧疤上。
那道疤痕……
一种莫名的、挥之不去的熟悉感,如同水底的暗涌,再次翻腾上来,比早上那次更加清晰,更加难以忽视。
他微微蹙起眉头,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与深思。记忆的深处,仿佛有什么被尘封的角落正在被触动,一些模糊的、破碎的画面一闪而过——似乎是更年幼的时候,某个训练场,激烈的对抗,还有……一个同样眼神倔强、带着伤的身影……
他看得有些出神,连指尖无意识摩挲钢笔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裴容璟似乎有所察觉,阅读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缓缓地转过头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再次相遇。
这一次,没有了早上的剑拔弩张,也没有了实验课上的公事公办。庄渝舟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探究和那抹尚未散去的、因熟悉感而产生的疑虑。而裴容璟的眼神则是一如既往的冰冷,但在那冰层之下,似乎也掠过一丝极淡的、对于对方这种持续关注的不解与警惕。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钟声。
庄渝舟看着裴容璟那双冷冽的眼眸,看着那道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清晰的疤痕,脑海中那些模糊的碎片似乎正在努力拼凑。他几乎可以肯定,他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在某个被他遗忘的、或许很重要的时间点。
他薄唇微启,打破了这片寂静,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裴容璟的耳中,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确认: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裴容璟闻言,握着书页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他眼底的警惕之色瞬间加深,如同被触及了逆鳞的野兽。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那冰冷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带着讽刺意味的弧度。
“庄少爷,”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冷了几分,带着明显的疏离和抗拒,“你这认亲的方式,未免…太俗套了……还是说,你对每个看起来可能有点‘故事’的新同学,都这么……感兴趣?”
他的反击直接而尖锐,试图将那突如其来的、指向过去的探究彻底斩断。
庄渝舟并没有因为他的讽刺而动怒,反而因为裴容璟这过于激烈的否认和防备,心中的那份熟悉感与探究欲更加强烈了。他没有移开目光,依旧紧紧盯着裴容璟,仿佛要透过那双冰冷的眼睛,看进他刻意掩藏的过去。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比早上信息素对抗时更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周围的同学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沉入地平线,教室内的自动感应灯“啪”地一声亮起,冷白色的光线驱散了黄昏的暖意,也照亮了两人之间那无法消弭的、充满了未知与试探的距离。
庄渝舟知道,裴容璟在回避。但他更确定,自己一定没有认错。
那道疤,那双眼睛,还有那偶尔流露出的、仿佛经历过炼狱般的眼神……
他收回目光,重新拿起钢笔,却没有继续之前的工作,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
看来,这位新来的转学生,身上藏着不少秘密。而其中一个,似乎与他庄渝舟的过去,有着某种隐秘的交集。
这让他对裴容璟这个人的兴趣,远远超出了最初因为被冒犯而产生的恼怒,或者因为对方能力而升起的一丝欣赏。
一种更为复杂、更为深沉的情绪,开始在他心底滋生。
夜,渐渐深了。
嗯,对,就是我又回来了,突然就想到这个情节了,然后我就写下来了。前期可能就是说吧,双强保护!!放心,后面他们会变成好朋友,然后变成好朋友之后懂的都懂哈!![熊猫头][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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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顶级A的致命狩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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