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人长得不错，眉目深邃，五官立挺。
桌上的菜也不错，养在海星球的人鱼肉，从另一星系的运来的特殊藻类，散发着花香的黑色酒精，面包是无转基因的古老根茎物的粉末制成，每一口都是古董。
这一桌菜价值一架星际迁跃的飞船，但陆举兴趣缺缺，因为他在参加的不是一场普通的饭局，按照平民的说法，他在相亲。
说是接触一下，其实就是交易，和卖肉没区别。
张家这个小儿子皮相不错，但人实在无聊，乏味得陆举想叹气。
桌子在轻微的颤动，张家小儿子放在手侧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从他们俩坐下时起，他手机就几乎没停过震动，如果不是偶尔会有十来秒的安静，陆举甚至会以为这是一种别样的bgm。
张扬偶尔瞄一眼屏幕，却并不处理。
陆举没问，张扬也没解释，他们俩就在这种诡异的颤动中若无其事地聊天。
陆举不易觉察地喵了一眼时间，按照姐姐的要求，他还要待上40分钟。
“很无聊吧？”张扬开口，没等陆举回答，又说，“我也是。你也是为了应付家里吗？”
陆举惊讶后笑了一下，把话题抛回给张扬，“你家里对你……”
“我父亲希望我有一段稳定且符合身份的关系。”张扬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因为总是保持单身会很奇怪。”
其实陆举听过张扬的传闻，在青春期有过两段段懵懂的感情，从那之后便一直是单身，不和人交往，更不和人过夜。
有段时间私下有流传说他是那方面不行，又有人说他性特征器官出了问题，两种玩意儿都有。说什么的都有，矛头直指一个——张扬在那事儿上肯定不正常。
“洁身自好不是错。”陆举为了缓和气氛，往好里开解，“是主星这边的风气太乱了。”
张扬眉毛未挑，显得有些意外。
肯定也没少听他的流言了。
陆举笑笑说：“我18岁之前都是呆在偏星，偏星的观念比较古老，认为只有和爱的人共度夜晚才是正常的。所以我觉得保持单身很正常。只是一种选择而已。”
“哦……”张扬看了他一会，慢慢笑起来，这回笑容比先前真挚很多，“你和传闻里不一样。”
“哪样啊？”
“是圈子里很多人渴望成为的样子。“
“啧，听上去这是骂人的话啊。“
”啊，不是，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长得很好看，非常好看。长得好看的人都有特权，比如——“
“优先择偶权？”陆举和张扬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这回换陆举吃惊了。
“你也去过偏星？”
优先择偶权是偏星的主流价值观之一，写进了高中习题里，当年陆举没少以这块沾沾自喜。
“我18岁以前也在偏星长大。”张扬说。
哦，看来张扬和他一样，也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成年之后才被接回了主星。
像他们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不过大部分人都选择了遮遮掩掩，生怕自己的身份上不了台遭受鄙夷。
“我家里说我名声太坏了，需要接触一个合适的人，改改性子。”陆举回答了张扬一开始抛出来的问题。他相信不用多做解释，张扬应该也知道是什么导致他名声变坏。
毕竟他当初发沈渊视频的时候还花了一笔不小的钱，只要与主星联网的地方都能知道。
“听起来我们俩很像生产线上劣质产品，在走一个修复缺陷的流程。这个步骤要接触人，下个步骤就是结婚，接着弄几个孩子继承财产，然后把孩子培养成完美的产品。完成任务了就可以混吃等死了。感觉和种猪没什么区别。”张扬幽默又不失尖锐地评价。
陆举开始觉得他有趣了。
张扬看了一眼陆举，端详不出任何反对的苗头后才又往下说：“也许我们可以战略性地合作一下？跟家里说一声觉得彼此不错，然后定期吃吃饭，一起参加一些聚会。”
他很快又补了一句，“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且方便的情况下。”
“当然好啊。”陆举想不出反对的理由，“那需要对外保密吗，还是……”
他觉得自己已经隐约地摸清了张扬的情况，一个25岁的年轻男人在奢靡□□的环境里坚持洁身自好，除了有个秘密情人之外没有第二个原因。能为情人做到被全世界误认为是怪人，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陆举深知合作愉快的一个前提是设身处地为合作伙伴考虑。
“我这边无所谓，顺其自然吧。”张扬迟疑了一下，“但是你那边需不需要……？”
“不需要，顺其自然吧。”陆举心想沈渊才不在乎呢，他巴不得他结婚，早点脱困获得自由。
张扬没说什么，转而把话题转向了偏星的生活。
这一聊起来，俩人共鸣多了，气氛也就融洽了，说起话来就不再拘紧防备。
“你真不看一眼手机吗？”陆举终于忍不住说，这手机震得太厉害，连负责上菜的服务员都几次频频看来，“要是震动多少次会爆炸，它早就爆了。”
“让它等着吧。”张扬笑了笑说。
它？他？或者她呢？
“情人打来的？”陆举调侃道。
“不是。”张扬含笑摇头。
聊够时间后，两个人起身离开。
刚走出包厢没几步，一个身影就直朝他们奔过来。
围在四周的保镖刚要有点动作，就被张扬急急地一声“别！”叫停了。
陆举示意自己的人稍安勿躁——毕竟真要有点什么动作，怎么会这么大剌剌的冲他们来，
然后眼睁睁看着这个身影一头飞扑到张扬身上。
“哥！你怎么不接我电话！”还伴随着一声委屈的控诉。
“我刚刚在吃饭，没看手机。”张扬被撞得踉跄一下，但语气却温柔至极。
他抬起手，朝着弟弟的头落下，但半途改了道，最后落在肩膀上，“好了，我这不是吃完饭了吗？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可是我打那么多电话，你一个都不接。”那人抬起头，委屈巴巴地说。
这是一张融合着少年人清纯和青年锋芒毕露的脸。
脸小又窄，更衬五官精致细腻。像猫一样眼睛又圆又大，嘴唇红润，白嫩的脸颊因为奔跑染上几分薄红，显示出一种的无辜脆弱。
张扬面对这张脸有点招架不住，语气又低矮了几分，半哄半劝地说：“我真的没看到，手机在包里呢。”
陆举忍不住瞥了一眼张扬：啧，看不出来说谎还很利索啊。
又想起一个小时他对张扬的评价是无聊沉闷，顿觉有点好笑。
张扬注意到了投向自己的一瞥，他一边安抚地拍着弟弟的肩背，在间隙里回了陆举一个短暂的微妙笑容。
那笑的意思就是说——“保密哦。”
当然。陆举眼神示意。
少年人注意到他们这眼神交错的一瞬，紧攥张扬手腕的手指立刻收紧了，但面上不动声色，无辜之中带点好奇地看向陆举，““哥哥，这位是……”
“这是陆家的少爷，你要叫声陆哥。”手腕吃痛，但张扬像没有感觉似的，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揽着少年人的肩膀，两人一起面朝向陆举，“陆少，这是我弟弟，池浅。他呀，非说姓池更好听，姓张不好听，所以就由着他了。”
“是姓池更好听。”
但这种鬼话，陆举是不会信的。
不过谁家没点奇怪的事情呢，就像他们陆家，这一辈的七个男人只有大哥、二哥和他才能被叫陆少，有继承权的才有被冠名的荣誉。就算老四他们几个也姓陆，但和他的陆不是同一意义上的一个陆。
“陆哥好。“池浅朝陆举乖乖点了一下头，看起来真是个乖乖弟弟。
“你好。“陆举回以微笑，主动握手。
三人闲散地聊着，一同走到了走廊尽头。
上了电梯来到天台，中间的停机坪上靠着两架飞艇。
“明天一起吃饭吧？”到了该分别的时候，陆举率先停下脚步。
他们俩的保镖都在附近，这些话自然会传到该听到的人的耳朵里去。
“好，晚上可以吗？”张扬说。
陆举瘩应了下来，和池浅告别了一下，就被保镖护送着上了自己的飞艇。
很轻微的失重感袭来，飞艇起飞了。
陆举透过窗户往下探了一眼，天台上的兄弟两人也被护送上了另一架飞艇。
他想起张扬说晚上约时，池浅骤变的脸色，忍不住笑起来——张扬要和池浅真是亲兄弟，那张家有的乐子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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