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醒来时，先感觉到手臂麻木的疼痛。
他下意识一动，胳膊动弹不得，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他在医疗室，离他不远的是一级修复舱。
陆举那句悠长的“我该回家了”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沈渊揉揉太阳穴，心想怎么会想到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一字一句清晰的恍若昨日，他以为他早忘光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快5点了，再等两个小时，就该去片场了。
沈媛恢复了一些血色，看上去有了些生气。
沈渊坐了一会儿，便从包里拿出烟，走到走廊窗户边点燃了。
天色还很黑，地平面的位置隐约有天光。
烟头的火星被微风拂过，牵出丝丝缕缕的烟雾。
沈渊看着烟头发呆，心情也同这黑暗中的烟雾一样晦涩不明。
窗外有一座大型花园，听这里的工作人员说，这里面的鲜花绿植来自各个星球，价值不菲。但现在这些昂贵的装饰只是一团团浓浅不一的黑色。
让他莫名联想到了家——在他去参加选秀前，有妈妈和妹妹的那个家。
家里不大，就一个房间，妈妈和妹妹那里，他小时候住房间里，后来大一点了就睡在客厅沙发。说是客厅，其实也不大，就只能同时放下一张沙发和一张可折叠的方桌。方桌既是他们吃饭的地方，也是他和妹妹看书写作业的地方。
他有时心情不好，待在家里觉得喘不过气，他就会悄悄摸上顶楼，在天台放空。
天台没灯，堆满各家各户堆放的杂物。
在黑夜里，那些杂物也是浓浅不一的黑色，散发着各自的味道，腐朽的木头味，发闷的油味，变味的饭味，还有便溺的味道。大概又是顶楼的大爷不想去公厕，又随便找了个地方解决了。
哪里都是人，共用的厕所有人，楼道里有人，走廊上有人，家里也有人。无论在哪里，都要注意着转身，不然就会撞到另一个人。
每一个地方都能听到说话声，连深夜各家沉默时的呼吸声都很拥挤。
只有和陆举在一起时，沈渊才会觉得被轻盈的风所围绕，自由，畅快，无所顾及。
陆举成绩一般，仗着转学生的身份和一张脸横行学校，他很讨老师喜欢。常常上课借口说要去洗手间，其实是偷跑去小卖部买吃的。
有一次实在做的太过火，买了不知道多少，回来时整个校服被撑得鼓了一大圈。老师不让他回座位，问他干什么去了，怎么去一趟厕所人变胖了。
陆举一脸无辜，睁着眼睛就开始瞎编，说厕所太冷，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同学脱了毛衣给他穿。
老师年轻，又好气又好笑，想教育他一番，还是抵不过他一张可怜巴巴的脸说老师求求你了放我进去吧我好想学习啊，最后抬手放他进教室了。
怎么那么傻啊。沈渊记得陆举回座位后，自己当时的第一句话是这个。大夏天的哪里来的同学穿毛衣啊。
哎呀，反正老师也知道是借口，编个好点的和坏点的没区别嘛。这个给你。
给我干什么，我又不饿。
不饿什么啊，你都要瘦成杆了，能不能多吃点呀，下节课打篮球被撞飞了我们班会很丢人啊。
怎么了，羡慕我的身材好？
好什么啊。陆举伸手便掐住了沈渊的腰，你看看你这还是男人的腰吗？快吃，别废话了。不然不带你打球了。
说的好像你是球队主力一样，上一次得分最多的是我好吗？还有，既然你这么狂，那明天的作业我就——
我错了沈哥。陆举立刻顺滑改口，手却不忘把自己抽屉的零食往沈渊的抽屉塞，好了，快吃吧，一会儿别又低血糖了。
沈渊回想起那堆花里胡哨的零食包装，忍不住笑起来。
他又想起了有一次月考，成绩出来后他心情不好。陆举怂恿他晚自习逃课。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们俩去了战斗机模拟驾驶室，那是一种仅限于成年人玩的暴力游戏，因为游戏题材取自于主星暴力征服异星的历史。
从乌烟瘴气的战斗机模拟驾驶室出来的时候，他们撞上了几个小混混。
那是沈渊第一次打架。
事后想到的时候也后悔过，毕竟对面有七八个人，看着都不好惹。但在当时，他们刚结束游戏，兴奋狂热无处安放，便也就由着性子撒野了。
那也是沈渊第一次见陆举打架。
他还记得陆举按倒最后一个人时，回头挑眉冲他笑，怎么样，很帅吧？
陆举说话时略喘，白皙的脸颊染上了薄薄的绯红，但笑容又轻松肆意，比电视上的海报更闪耀，像自由又轻快的风。
沈渊面上镇定，心脏狂跳，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别孔雀开屏了，我又不是女生。
说完他立刻就后悔了，因为陆举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哈……哈哈……你、你……我……胡说什么呢。
陆举想打哈哈把话像往常一样圆过去，但是他方寸大乱，没了以往的狡黠。
那时，他们俩都只是在偏星长大的高中生，只知道男人就该和女人在一起，否则就会被送进改造所。不被切掉脑子就会被切掉生殖器，二选一，或者两个都被切掉。
奇怪的沉默横梗进来。他们一起走了一段路，接着在路口道别了。
回家后的沈渊躺在沙发上，在黑暗中翻来覆去，沙发嘎吱嘎吱作响。
在迷迷蒙蒙中，他终于睡着了。
睡梦中，他见到了陆举潮红的白净脸庞，衣服掀起时若隐若现的腰，湿热的空气紧紧裹住他了，他四肢发软，感觉到了窒息，却不想逃离。
接着瞬间惊醒，发现腰间以下的毯子濡湿了一片。
很多事情就在那个清晨起了变化。
再过了没多久，陆举转学走了。
沈渊去他家找过，可惜没有人了。
陆举家曾经的保洁阿姨充满羡艳地说，应该撞上大好事了吧，有一架宇宙飞艇来接的人，那飞艇可豪华可大了，人影都能照得清清楚楚，听说陆举小少爷不是一般人呢，他可是……
沈渊忘了后来怎么说的，只记得那天回家的路很长。
他坐在公交上，半途突然下车，拐道去了他们第一次打架的地方，站回了当时的位置，恍惚之间似乎还能看见陆举冲他回头一笑，再一眨眼，就是什么都没有。
他以为陆举只是他人生的一场风，并没有想到，他们会在几年后的主星重逢。
只不过，陆举已经变成了一个任由心安理得享受所有人为他服务的陆少。而他沈渊成了一个精于算计的投机者。
想到这里，沈渊顿觉疲倦，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像要把情绪随着烟草一样吸进身体一样。
只要抽完这根烟，他还是那个能什么都伤害不了的沈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