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府上,孙家。
夜色如墨,却掩不住这座百年世家府邸的喧嚣与灯火。今日恰是孙家老太爷的八十大寿,府内宾客如云,觥筹交错。前院的喜庆与后宅的压抑,形成了尖锐对比。
木下眠踏入孙府时,寿宴正酣。他一身青衣,身姿挺拔如松,腰间悬着那柄古朴长剑——“不语”。
他并未张扬,但所过之处,人声不自觉低了几分。无数道目光落在他身上,敬畏、好奇、嫉妒、忌惮,不一而足。
“武林第一”的名号,是《青云谱》上数年无人能撼动的战绩。他眉宇疏朗,眼神沉静,气度迫人。
他本在角落自斟自饮,不喜应酬。一杯酒尚未饮尽,大姐木怀瑾的贴身侍女春桃踉跄冲来,伏在他耳边,声音惊惧带泪:“三公子,快救大小姐……在后园‘无尘轩’……孙大公子……”
木下眠眼神瞬间锐利如鹰,周身气息骤冷。他摔下酒杯,身形如离弦之箭,无声掠过人群,直扑后园。
后园“无尘轩”外,一片狼藉……
孙天麒的几名健仆倒地呻吟。孙天麒本人捂着胸口,嘴角溢血,一条腿不自然地弯曲,已然断了。他对面,木怀瑾衣衫撕裂,发钗斜坠,俏脸含霜,手中紧握一根带血花枝,眼神如冰刃。
“木怀瑾!你这毒妇!敢断我的腿!!!”孙天麒嘶吼。
“我定要你身败名裂!要全天下都知道你痴缠我二弟不成,便对长兄下毒手!你木家养出的女儿如此下作!”
木怀瑾身体微颤,是极致的愤怒与屈辱。
“孙天麒,你要不要脸!”
就在她气血上涌,欲再上前时,一个身影鬼魅般挡在她身前。青衣,墨发,挺直的脊背。
“下眠……”木怀瑾心弦一松,声音哽咽。
木下眠反手轻握她冰凉颤抖的手,低沉道:“大姐不怕,我来了。”
他的目光如万年寒冰,扫过孙天麒及四周护卫,众人皆心生寒意,下意识后退。
“孙天麒,”木下眠开口,声音不大,却威严尽显,“你,再说一遍。”
孙天麒被眼神所慑,旋即恼羞成怒:“木下眠!看你姐做的好事!勾引不成便行凶!木家必须给孙家交代!否则,我定将她与世淼的丑事宣扬得天下皆知,让你木家在临浔无立足之地!”
“丑事?”木下眠嘴角勾起冰冷弧度,“我大姐行得正,坐得直。你行禽兽之举,断你一腿,已是仁慈。”
“她就是个倒贴的贱人!我二弟也不过是利用……”
“闭嘴!”
一声冷喝如惊雷炸响。人群分开,孙世淼在一众心腹簇拥下快步走来。他锦袍翩翩,面色却阴沉如水。身后,只带着一名拔刀的侍卫。
目光扫过断腿兄长、苍白狼狈的木怀瑾,最终落在挺立的木下眠身上,心中暗骂兄长果然还是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木兄,怀瑾,”孙世淼强作平和,“此事恐是误会。大哥饮酒过量,行事孟浪,我代他赔罪。怀瑾失手伤兄……虽情有可原,但……”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木兄,此事能否私下解决?闹大了,于木家、于怀瑾清誉有损。”
话语看似公允,实则将“失手伤人”、“清誉有损”扣在木怀瑾头上,木下眠怎会听不出。
木怀瑾看着他虚伪嘴脸,听着避重就轻之言,心中最后幻想彻底破灭。昔日她倾尽所有助他,为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如命的男子。
如今那个人,不仅是一个名分不肯给她,连一句公正话都不愿说……!
“孙世淼,”她声音破碎却清晰,
“你还敢出来……我且问你,当年你对我所言,可有一字是真?”
孙世淼眼神闪烁,避开目光:“怀瑾,过去之事,何必再提。你我既有缘无分,你要看得开啊。眼下处理局面要紧,旁的事就先不要再提了吧。”
木下眠将大姐绝望与对方薄情尽收眼底。怒火奔涌,脸上却越发平静。他知道,此事绝非赔礼能了事,孙世淼还好。孙天麒之嘴必须堵死。
木下眠忽然笑了,带着看透的嘲讽与令人心悸的决绝。
“孙世淼,好一个正人君子。我买通一家仆得知,孙天麒醉酒,是你间接引他来大姐暂居的无尘轩,只为彻底斩断关系……我姐还不知道呢,那个未曾拜过堂的‘好夫君’厌恶她,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甚至视她为麻烦。”
“真是好个‘有缘无分’!”
孙世淼笑容僵住,拳头紧握,干笑两声:“木兄之言,我实在是听不懂。”
木下眠不再看他,目光锁定地上孙天麒。
“孙天麒,你要交代?好,我给你。”
在所有人惊愕目光中,他向前两步,立于庭院中央。凄冷的月光勾勒其身姿,地上的影子便清晰了一分。
“我木下眠,三岁习武,十岁就初涉江湖,十三岁名动一方,十五岁登顶《青云谱》之首,至今五年,未逢一败。”他声如平湖,字字千钧。
他目光扫过孙世淼,眼神深邃令其心寒。
“你未得势时,如何借木家之力,如何在大姐面前许诺执手之言,如今又是如何满口仁义,伪装君子嘴脸,你我心知肚明。”
“十目所视,十手所指,上天也有看不下去的一天。你这副面具,次日出门前,可要细细查好啊。”
他多一言,孙世淼脸色多难看一份,但终究是欲言又止。
木下眠转向孙天麒,语气斩钉截铁:
“今日,你辱我大姐,便是辱我木家。你这条腿,我还。但你记住,我大姐无错!”
话音未落,在木怀瑾撕心裂肺的“不!”声中,在孙世淼骤缩的瞳孔里,在满场骇然注视下——
木下眠猛抬双手,并指如剑,雄浑真气凝聚指尖,泛起青光,毫无犹豫,狠重点向自己双膝之下足三里与阳陵泉两大要穴!
“噗!噗!”
真气逆冲,经脉崩断之声,闷响入云!
木下眠身形剧晃,脸色惨白,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沁透鬓角。他咬紧牙关,一声压抑闷哼,硬生生挺住未倒!
那双曾支撑他登顶的腿,瞬间失去所有力量与感知,猛地一软!
“咚!”
他单膝跪地,一手死死撑住地面,另一手紧捂胸口,承受着远超想象的剧痛。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武林第一,当众自废双腿经脉!何等的决绝与疯狂!
“下眠——!”木怀瑾疯扑过去,抱住弟弟被冷汗浸透的身体,泪如决堤,“这是我的私事,你这是做什么啊。”
木下眠抬头,汗水模糊视线,却仍强撑灼灼目光,死死盯住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的孙世淼。
声音因剧痛嘶哑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字字如濒死咆哮,响彻死寂庭院:
“孙、世、淼——”
“你可看清楚了。”
“我大姐,不欠你的。”
“木家,更不欠孙家。”
“此腿,我木下眠,用这双腿经脉来赔,你可以满意啊。”
“自此,我们两家恩怨两清,今日之事,望孙家主日后,守口如瓶……!”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冰锥刺向吓傻的孙天麒,声如九幽:
“至于你,管好你的嘴,若有一字泄露,损我大姐清誉……”
木下眠声音带着毁天灭地的疯狂:
“我木下眠立誓!纵然此生匍匐于地,形同废人,也必倾尽木家所有,动用一切人脉力量,让你孙家——鸡犬不宁,基业尽毁!”
“你孙世淼得来的一切,我必让你眼睁睁看着——烟、消、云、散!”
最后四字近乎嘶吼,伴随一口逆血,喷溅青石,触目惊心!
誓言如雷,轰响每个人心头!
孙世淼看着跪地浴血、状若疯魔却目光灼灼如厉鬼的木下眠,只觉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毫不怀疑这誓言的决心。
袖中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掐入肉。瞥过痛哭的木怀瑾、废物的兄长、周遭各异目光,利弊瞬间权衡。
保住孙家颜面,压下此事,消除木下眠这未来隐患,是唯一选择。木怀瑾的感受、木下眠的牺牲……在家族利益前,皆可弃。
孙世淼深吸气,仿佛用尽力气,挥手沉喝,声带微颤,扯出一个极不大气的笑声:
“哎呀,木兄这是做什么呀。今日之事,皆是误会啊。”
转而扫视了一眼无尘轩中所有的人,“谁敢外泄半句,家法无情!”
他扶额,眼神示意心腹方侍卫,看向木下眠姐弟,语气复杂:“扶…木三公子下去,请最好大夫,用最好药……务必,悉心诊治。”
他终究,选择了利益,默认了这用双腿换来的“和平”。
木下眠闻此言,紧绷神经骤松,最后力气被抽空。剧痛、失血、内伤如潮淹没意识。他最后看向泣不成声的大姐,微弱喃道:
“大姐……别哭……我们……回家……”
言罢,头一歪,彻底昏迷于木怀瑾怀中。
木怀瑾紧抱弟弟温软却已经脉尽断的双腿,发出一声悲痛欲绝的哀鸣,穿透无尘轩。
孙世淼立于原地,看木家姐弟被仓皇抬走,看地上刺目鲜血,脸色阴沉滴水。他赢了局面,保了“体面”,却清晰感到,某种重要东西,随那决绝两指,彻底碎裂。
同时,一个用自身毁灭换来的、更危险不可控的“敌人”,被他亲手塑造出来了。
夜色更深,孙府寿宴于暗流血腥中草草收场。
“木下眠自废双腿”之讯,虽被严锁,不日,仍以另一种谣言悄然扩散。
……
茶馆内,人声鼎沸,跑堂的拎着长嘴铜壶穿梭在桌椅间,添水声、磕瓜子声、闲谈声交织成一片市井喧哗。
靠近窗边的一桌,几个穿着短打的汉子正说得唾沫横飞。
其中一个瘦高个,故意压低了嗓门,却又确保周围几桌都能隐约听见,带着一种分享秘辛的得意: “听说了没?木家那位三公子,就是在孙府栽的跟头!腿都让人给打断了,现在啊,不过是假借久病,闭门不出罢了……”
他旁边一个胖些的汉子瞪大了眼,一脸不信,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些: “那怎么可能啊,你从哪听来的胡话?”
“诶!”瘦高个急忙打断他,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却更加笃定, “亲眼所见,那能有假!!”
他身体前倾,用手比划着,“我有个远房表亲就在木府后街做活,他说好几次见三公子出门,身边必带两个膀大腰圆的健仆,几乎是架着他走,尽量不让他站直了视人,那光景,哪还有当初半分威风!”
邻桌一个一直竖着耳朵听的中年茶客忍不住插嘴,咂摸着嘴,感慨道: “啧啧……当今这世上,竟还真有武力能高过他的人?”
最先开口的瘦高个像是终于找到了更合理的解释,带着几分洞悉真相的优越感,嗤笑道:
“啧,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传言了,肯定夸大其词!区区一个小辈,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天上去?要我说啊,当初就是吹出来的,如今碰上真硬茬子,可不就露馅了么!”
几人唏嘘一阵,话题又渐渐转向了别处。唯有那关于木府三公子断腿的流言,如同这茶馆里袅袅的茶烟,悄无声息地弥散开来,钻入更多人的耳中。
……
回看当日,旁人散尽后:
孙世淼召来无尘轩所有家仆,长叹了口气,对方侍卫挥袖道:
“清场吧。”
瞬间,轩中上下,再无活口……
《为什么自断双腿?》
主要原因:因为孙世淼要脸,孙天麒不要脸。
更何况家主之位被庶子横夺,孙天麒早就自暴自弃,心情不好肯定和他们鱼死网破(不吃软也不吃硬)只能软硬兼失。
次要原因:木下眠见不得大姐委屈,也不能让木家被看轻。这个自负的“才子”后来自学医术,认为能用天赋治好其腿。
(嗯,实际上,他在医术上没有很大的天赋,可是在一方面众星捧月的天才,怎么会理解呢?[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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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断腿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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