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闻隐在研究所核对完最后一份中药提取报告时，手机弹出管家的消息：“大小姐，车已在研究所门口等候。”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文件归档锁好，拎起搭在椅背上的衬衫往外走，
车驶离市区，高楼渐变成连绵的稻田，一个小时后才拐进老宅那座雕花木牌坊。管家和佣人早已候在门口，接过她的公文包：“老爷子正在正厅等您，今天二房、三房的人都来了。”
跨进正厅的瞬间，喧闹声扑面而来。二叔正搂着堂妹讲股市行情，小姑父在跟姑父炫耀新买的紫砂壶，妈妈和婶婶们围着餐桌摆盘，弟弟黎砚识被一群小辈缠着要签名──他刚拿了个药材鉴定大赛的金奖。黎砚秋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见她进来了抬手敲了敲桌面：“闻隐来了，坐爷爷这儿。”
佣人手脚麻利地添上碗筷，八仙桌上很快摆满了菜，清蒸鲥鱼的鲜、东坡肉的香混着院子里飘来的桂花香，是黎闻隐从小闻到大的烟火气。她刚扒了两口饭，妈妈就凑过来：“下个月的中医药招商会，你爸想让你代表整个黎氏发表，你觉得…….”
“我还不了解，以后再说。”黎闻隐放下筷子，起身往爷爷身边走，“爷爷，我陪您去园子里走走。”
圆庭的月光刚爬上太湖石，黎闻隐给爷爷递过一盏龙井茶，自己则捏着片刚摘下的香叶天竺葵：“爷爷，我遇见个人。”
黎砚秋呷了口茶，没抬头：“能让你特意提的，定是上心了。”
“她……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黎闻隐指尖捻着香叶，香气漫进夜风里，“是个演员，很亮，像晒足了太阳的花。”
老爷子终于抬眼，目光落在她发红的耳尖上，忽然笑了：“黎家十七代，从没人规定喜欢的人该是什么样子。草木都能跨越山海找到水土，人怎么就不能？”他放下茶杯，拍了拍她的手背，“喜欢就去追，爷爷还没老到护不住自己的孙女。”
黎闻隐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忽然落了地，她开心的拥抱了爷爷：“爷爷谢谢你支持我，我最爱你了。”黎闻隐只觉得夜风里的香叶气都甜了几分。
回到自己的别墅时，已是深夜。她刚洗漱完，手机就亮了──是安寻的微信：“明天有空吗？请你出去玩。”
黎闻隐几乎秒回：“有空。”
第二天在约定的路口碰面，气氛确实有点僵。安寻攥着背包带笑，陈漾脚尖蹭着地面，汪轻舟靠在车边看手机，黎闻隐则盯着自己的鞋尖。还是陈漾先打破沉默：“去千岛湖的沪马探险乐园吧！我刷到那到底悬崖秋千超刺激！”
安寻一听就来了劲，跑到售票口把四个人的票全买了，手里挥着游玩的手册：“走！先坐缆车去天空之岛！”
缆车缓缓上升时，安寻忽然侧过头：“昨天……谢谢你送我回家。”她没说抱她那茬，脸颊却悄悄红了。黎闻隐望着窗外掠过的竹海，声音轻得像风：“应该的。”
后排的陈漾恨不得把脸埋进背包里。昨天汪轻舟托着她头的温度还在颈侧，此刻对方的肩膀离她不过一拳远，她能闻到汪轻舟身上淡淡的沐浴露味，心跳得比缆车还快。
汪轻舟忽然凑过来，气息扫过她耳垂：“漾漾为什么不敢看我？难道昨天在我肩膀上睡的不舒服在怪我嘛~”
陈漾心里悄悄骂她：“我陈漾作为地球唯一的侄女还有我的闺蜜安寻，竟然都被女孩子盯上，我们明明喜欢的男生啊！为什么会害羞心动？可是她真的好温柔啊~”
陈漾“腾”地转头瞪她，却撞进她带笑的眼里，慌忙又转回去，耳朵红得能滴血。她略带询问的口气问汪轻舟：“你对所有女生都这样吗？”
“漾漾可能还不了解我，不过没关系以后慢慢了解，我会让你明白，我不喜欢的人连靠近我的资格都没有。”汪轻舟用自己的桃花眼紧紧盯着自己喜欢的人。
到了天空之岛，透明的玻璃平台悬在半山腰，脚下是深不见底的绿。安寻趴在栏杆上看风景，阳光落在她发梢，像撒了把碎金。黎闻隐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目光没看风景，全落在她笑弯的眼睛上──原来喜欢一个人，连她看风景的侧脸，都比千湖万岛还动人。
汪轻舟也在看陈漾。她正举着手机拍远处的小岛，找好角度拍了几张，便发到微博了。她掏出手机，悄悄拍了张她的背影，设置成了壁纸。
最热闹的是悬崖秋千。安寻拉着陈漾排在队伍最前面，回头冲黎闻隐喊：“你们也来玩啊！超爽的！”黎闻隐和汪轻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敬而远之”，只能站在安全区看着。
安寻系好安全绳，冲航拍镜头比了个耶，纵身跃了出去。风声里混着她的笑，裙摆在空中绽开，像只挣脱束缚的蝶。等她荡回来，脸颊红扑扑地喊：“陈漾快上！”
陈漾整理着裙摆，特意跟航拍人员叮嘱：“多拍点侧脸，要那种又飒又美的！”她跳下去时，故意张开双臂，长发在风里飞，还在空中摆了个ending pose。
“疯不疯？”黎闻隐递过矿泉水，指尖碰到安寻汗湿的手背，烫得她赶紧缩回来。
“超疯！但超爽！”安寻仰头喝水，喉结滚动，阳光照得她脖颈的线条格外清晰。黎闻隐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这样鲜活的她，就算疯点也没关系。
傍晚在餐厅吃饭，陈漾扒着安寻的耳朵说：“我跟你说，黎闻隐看你的眼睛，绝对不对劲！我观察好几天了！”
安寻把她的脸往外推了推，压低声音：“那你呢？昨天在汪轻舟肩膀睡得挺香啊。”
陈漾的脸“唰”地红了，埋头扒饭不敢抬头。
对面的黎闻隐看着陈漾几乎要贴到安寻脸上，手里的筷子差点把碗戳穿。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只是朋友”，可目光还是忍不住往那边瞟，越瞟越觉得刺眼。
旁边的汪轻舟像是跟她较劲，手里的刀叉“咚”地戳在煎鸡肉上，力道大得让盘子都震了震。她抬眼时，正好撞见黎闻隐看过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碰了下，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原来吃醋这回事，不管多冷静的人，都藏不住。
安寻和陈漾还在咬耳朵，完全没注意到对面两人的“暗战“。窗外的千岛湖泛着落日的金辉，黎闻隐看着安寻笑起来时露出的小虎牙，忽然觉得爷爷说的对──喜欢就去追，管她是什么世界的人，她想要的，总得试试才知道。
夜色把西湖泡成了杯温茶，岸边的灯影在水里晃，像没搅匀的蜂蜜。黎闻隐提议夜骑时，陈漾第一个举双手赞成：“我早就想感受‘夜骑西湖吹晚风’的浪漫了！”
四人扫码解锁共享单车，刚骑出没多远，安寻忽然举着手机凑过来：“采访时间到！”镜头先对准自己，她歪头笑：“现在是西湖夜骑八点整，让我们来看看大家的心情~”
手机镜头晃到黎闻隐脸上时，安寻故意放慢了骑行速度，屏幕里映出黎闻隐被路灯染成暖黄的侧脸，她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浅浅的影。“黎老师，”安寻的声音裹在风里，软乎乎的，“今天开心吗？”
黎闻隐没看镜头，目光落在镜头外的安寻脸上，骑行的风掀起她的发梢，露出光洁的额头。她沉默了两秒，声音轻得像怕惊碎水里的灯影：“很开心。”
安寻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把镜头转向后面的两人。陈漾正歪歪扭扭地跟着汪轻舟，嘴里还嚷嚷“你不要骑那么快啊，我跟不上你了。”
“汪老师，”安寻举着手机凑近，“请问你觉得陈漾同学这几天表现如何？”
汪轻舟回头看了眼差点撞上路牙的陈漾，嘴脸勾着笑：“精力旺盛，适合去当悬崖秋千代言人。”陈漾听了，抬手就去拍她的背两人闹作一团，自行车在路中间晃出个笨拙的“S”形。
安寻笑着收起手机，把刚才的片段存进私密相册，蹬着单车追上前。晚风里有桂花香，还有黎闻隐身上淡淡的药草香，混在一起，像杯调得刚好的甜酒。
骑到白堤时，安寻的体力渐渐跟不上了，蹬脚踏板的速度越来越慢，额角沁出细汗。黎闻隐察觉到，悄悄放慢车速，与她并排而行，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
“你们先走吧，”安寻喘着气喊前面的陈漾，“我跟黎老师慢慢骑，到终点等我们。”
陈漾回头冲她挤眉弄眼：“行~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说着拽着汪轻舟加速往前冲，留下一串笑声。
路上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和远处游船的汽笛声。黎闻隐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很轻：“安寻，你觉得……女生和女生之间的感情，会是正确的选择吗？”
安寻握着车把的手紧了紧，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她看着手里晃动的灯影，认真地说：“我觉得……女孩们一出生的设定就是普通女生，有的女生会懵懵懂懂喜欢过男生，中学高中时期可能在某一瞬间遇到女生在生理期送来的关心感到温暖，或者受欺负时被女生保护在后面的时候……女生会对男生一见钟情，相反女生也会对女生一见钟情。有些女生可能从小就意识到自己喜欢女生，反而有的却等到成年或者一直都不知道，就这么遗憾结束了自己的一生，所以我觉得爱不分性别，喜欢一个人就要大胆去追，爱情没有对错。爱──你的爱人决定了你的性取向，而不是你的性取向决定你的爱人。”
黎闻隐的眼睛亮了亮，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细碎的光。她没再说什么，只是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明显，连蹬车的力道都轻快了几分。
快到断桥时，安寻忽然猛地加速，单车在路面划出道弧线，她回头冲黎闻隐大喊，声音还带着点狡黠的雀跃：“闻闻！追上我啊！”
“闻闻”两个像颗糖，砸在黎闻隐心上，甜得她舌尖发麻。她愣了两秒，随即笑出声，猛地蹬起踏板追上去，风掀起她的衣服下摆，像只舒展翅膀的鸟。
“安寻！你慢点！”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穿过晚风，落在安寻耳后。
安寻回头看她追上来的身影，路灯的光落在黎闻隐脸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整片西湖的星光。她笑着加速，单车碾过路面的声音，风声，两人的笑声，混在一起，在夜色里织成张温柔的网
──原来有些开心，是藏不住的;有些心动，是追得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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