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梦阮一出现在春山茗馆的雅间,王若幸和宿心洋便围上来,嘘寒问暖,字字句句皆是真情流露。
“太好了,没事就好。”
一激动,王若幸抱住萧梦阮,宿心洋长舒一口气,曲指敲萧梦阮的脑袋。
“小萧你知不知道,差点吓死我们,还好你没事。”
简诉完近况,王若幸略有不满。
“你要去佛寺安单,不管我了?不来参加我的婚宴?”
她叹气,故作惋惜状,字字句句指责萧梦阮的绝情。
“原是想让你和云辞坐主桌的,这下好了,你不来,云辞肯定也不来,我该如何是好。”
说着拿手绢假装抹眼泪,眼角却未有泪。
萧梦阮揪王若幸的鼻子,早看穿她的心思,再次保证。
“我是去安单,不是完全与世隔绝,肯定会来的,眼下各方皆是不安分的,指不定有人趁乱整出些幺蛾子。”
“果然旧人不似新人,她让你更加上心。”
王若幸不理会她的解释,抽泣几声,晃着萧梦阮的手臂,细数她对黎浅予的特殊。
“先是亲自打招呼,让我们放人,不同意了,便亲自去劫人,她才是你的心头好,是不是?我就是个……”
接连几个“亲自”皆是重音,絮絮叨叨中,罗列萧梦阮偏心的种种证据。
“谁教你这些话术的?言策知?还是宿哥?”萧梦阮假意推开粘着自己的王若幸,“几日不见,话里一套接着一套的。”
王若幸粘她粘得更紧,抱住她就不松开,“云辞写的话本,瞧着有趣,学了几句。”
萧梦阮拿她没办法,戳她的额头,“一天到晚不学好。”
两人卿卿我我,难舍难分。
宿心洋靠在阑干的门处,嘴角一抽一抽的,咳嗽提醒,“二位,说点眼跟前的正事,好不好?”
闻言,王若幸松开萧梦阮,正了正神色。
“司家,今日午时处决,可以先看这出戏,再带她去佛寺。”
“好。”
“其余的,拜托你们姐妹俩。”
萧梦阮信誓旦旦地承诺,“放心,不会有任何差池。”
王若幸放下心来,面前人的承诺,最是可信。
萧梦阮在离开前,在王若幸耳边耳语几句,对方呆愣,又无奈。
“还是没放弃?”
“你先说你帮不帮?”
王若幸叹气,也拿她没法子,“百八十年等不来你的请求,难得你开金口,我一定帮。”
气又上来了,揪她的脸,“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学会为自己?一直以来,不是照顾这个就是呵护那个,不累?”
萧梦阮否定她,真心笑着说,“甘之如饴。”
“……傻子。”王若幸骂道。
旁侧的宿心洋满眼心疼和无奈注视萧梦阮,暗自神伤她的善意,忍不住担忧,别有用心人对她的利用。
……
山上杂草丛生,上次黎浅予来此处时,挥舞镰刀,好不容易,砍出条道路来。
这次,明显有人先她而来,隐约间,能看见一条弯弯曲曲的路。
踏着他砍出崎岖的道路,黎浅予提着酒,跌跌撞撞走过,在司思洁墓前停下。
司嘉翎在墓前跪坐,刑部派的人在暗处静候,看见她的到来,拔刀时刻准备上前。
落魄的男子抚摸着碑上司思洁的名字,拿起刻刀,由慢到快,恨不得立马将“白明远”、“之妻”这五个字刮去。
他一边刮,瞥了眼和黎浅予,“你还有脸来?”
黎浅予没理会,看他看了良久。
“你和刑部说了什么,他们愿意放你出来。”
眼见墓碑上的字迹毫发无损,黎浅予跪下,抢过他手中的刻刀,“弱死了。”
见二人熟络,刑部的人暂时收回刀,仍旧目不转睛的盯着。
司嘉翎盯着石块上快速消失的字迹,半晌,才回复她,“我和他们提了条件,等我交代完所有,带我出来见她一面。”
“哦。”
黎浅予刮完,扔给司嘉翎刻刀,抚摸着其上阿姊的名字,思量着以后给她换一块墓碑。
“今日午时问斩,你要去看戏?”
黎浅予不置可否,这次换她来见证,司家的败落。
二人一时无言,直至哽咽的声音响在耳畔,她不用去看便知,他哭了,泪滴落在地上,吧嗒一声。
“司修真被刑部的人折磨完时,留有一口气,今日午时问斩,他逃不掉一罚。”
司嘉翎像是在给黎浅予说,又像是给某个见不到的人汇报。
“司家和白家被灭,有我的一份功劳,我应该,算不得无用之人吧。”
他竭力证明着,自己不似以前懦弱,妄图用这些,作为自己刻骨铭心爱的佐证。
黎浅予没有打断他,放下酒坛,起身背对他,不去听,准许他与阿姊,能有不再被打断的告别。
司嘉翎轻柔拂过碑上的名字,目光缱绻,声音轻轻的,一不留神,便会消散开。
过往种种闪现,初见时的惊艳,对彼此才学的欣赏,有意无意的幼稚试探,皆幻化成云烟,无可触及,不可抓住。
“没用的书呆子,得你偏爱已是幸事,说来可笑,明知不该奢求更多,却又清醒沉迷,偏偏你我,沉溺其中,昔日,你追寻我……”
他掏出怀中毒药,果断喝下,药瓶滚落旁侧,未曾流出一滴,“如今,换我来见你。”
黎浅予双手抱胸,偏过头,等待良久,回头看,他已殉情离去。
阿姊厌血,所以他选择服毒离去而非自刎,仔细想想,可悲可叹。
精通律法和搜查技巧的书呆子,以及武功高强心灵手巧的锻工,看似般配,却又注定没有结局。
简单给司嘉翎立了块碑,招呼刑部的人,将司嘉翎安葬在司思洁身侧,等他们全都走后,黎浅予将司思洁的剑立在旁侧。
想了半晌,也只是沉默,坐在墓碑旁,依靠它。
她想让阿姊看到自己冷静,临危不乱,坚强的模样,可等真的见到她,却只想靠着她。
拿起原先放在旁侧的酒坛,黎浅予倾倒在地,直至一滴不剩。
阿姊喜酒,亦爱酿酒,桃花酿更是她的最爱,司家管教,不可过度放纵,如今,她可以畅快豪饮。
好一会,黎浅予起身,“我会尽快来找阿姊的。”
说罢,便赶赴刑场。
她藏匿于人海,听司家被判处,司修真披头散发,失魂落魄。
他捕捉到黎浅予的目光,与她相望。
当初嫌麻烦,她的户籍没迁到司家,让她侥幸逃过一劫。
眼下,他没力气争论,不想辩驳。
只淡淡用口型说着:“你赢了,又如何?”
轻蔑,不屑,仿佛他认定,没了司家,黎浅予也会因种种而烂掉,成为和他一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薄情怪类。
刀起刀落,仅仅眨眼的功夫,斩断了她自六岁起,所有噩梦的来源。
至此,黎浅予和司家,彻底没了关系。
可是,那又如何?
司修真说得对,自己赢了,又如何?在司家多年,她早已没了本心,寻常人家该如何过活,怎样才能像寻常人表达情感,还有,她该靠着什么活下去?
好茫然,黎浅予不知该作何回答,亦不知该何去何从。
四周人群散开,她失神乱走,任由找寻她良久的萧梦阮拉着自己离去,前往佛寺,好好安置。
等黎浅予歇息,萧梦阮出门便见来回踱步等待的裴长乐。
“先生,阿姊她……”
没等他问完,萧梦阮率先开口。
“刚把过脉了,体内毒素过于猛烈,需加以调理,静养几日,她睡下了,别去搅扰。”
裴长乐提着的心,落实了,长舒一口气。
“劳烦先生。”
“应该的,还要多谢裴公子,若非你带路,我未必能找到浅予。”
裴长乐惭愧否定,相处几月,阿姊还是不信任他。
“是我要谢先生,阿姊只信你,我贸然上前去管,她会不开心,只得一再去麻烦你。”
“浅予的事,算不得是麻烦。”留意到他手上的伤还未好,萧梦阮招手,招呼阮霏微上前领路,裴长乐会意,离去前再次拜托萧梦阮。
“我有事需离去,等处理完一定归来。”
萧梦阮隐约猜到他要去干什么,忍不住担忧,“不等伤好了再去?”
他扬扬手,表示不用在意,“不碍事,等我好消息。”
“好,我等在此,等裴公子凯旋,霏微给他换好药后,送送他。”
送别完二人,萧梦阮眼见天色还早,前往佛殿中。
殿的正中,她虔诚跪坐,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良久,紧闭的眼眸睁开,暮光斜照,照亮半边佛殿,佛像在昏暗处屹立不倒,她仰首,企图窥视佛尊。
却难见窥其真容。
殿内落针可闻,骤然间,风吹不停,幡动不止,她摩挲腕间的佛珠,心不在焉,似乎在等待什么。
咚——铛——
终于,钟鼓音声,前后来去,轻快动听,悠远渐消,回荡于虚空,闻之,顿感洗净浮世杂尘。
缓步回到客寮内,点燃熏香,香炉上,暖烟飘浮,满室飘香,轻纱放下,遮盖来人的身影,他的声音却听得真切。
“怎的突然来了,为了那个女娘?”
萧梦阮应下,背对他,指尖拂过桌上摆放的银首饰以及翡翠首饰。
在她来前,这些便早已摆放好,是他赠予自己的,查看了半晌,叹气回应。
“我戴不了,下次别送了。”
她忽然被桌边的包裹拴住目光,拿起,小心取出里面包着的银腰带,以及,针脚有些笨拙的乌蛮族衣裙。
看穿他的心思,萧梦阮语气中带着调侃。
“我就说怎的突然送这么多,原来是为掩盖自己真实想送的。”
来人也不掩饰,当即应下,坦坦荡荡。
“你先前一直念叨,我便一齐送了。”
“京城买不到这些物件,银腰带和衣服,是你做的。”
不是疑问,是肯定。
他没有否认,直接询问她,“喜欢吗?”
“不喜欢。”
“因为戴不了,并且看见了会想起伤心事,所以直截了当说不喜欢,然而,你抱得很紧。”
心思被人一下猜出,她沉默转身。
对面的人想掀起帘子,好好看看面前的女娘,才抬起,又放下,克制再克制,生硬转移话题。
“我看你对那位黎女娘照顾有加,你还没放弃救她,是不是为此去找过王东家?”
没人应答,意识到自己猜对了,他接着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目前看来,不失为一种法子。”
萧梦阮无奈,走向轻纱,来到他面前,二人对望。
“多年过去,你怎的仍旧这般了解我?”
她指向自己的胸口,“你偷听了?”
“是的,我说过,你离去这些日里,我偷学了听人心声的术法。”
她压低声威胁,“小心我当真,破开你的胸腔,窥视一二。”
“诶,可惜我打不过你。”他讪笑,捂住心口,而后向她敞开,“那只能,随时欢迎你来窥视。”
“又纵容我。”萧梦阮被他逗笑。
他当即否认,“不,这是我的殊荣。”
房门敲响,打断谈笑的两人。
等阮霏微推门走进,他早已离去。
看了眼桌上的首饰,明白来人是谁后,她撅起嘴分外不满。
“黑皮猴子又来撬墙角。”
“霏微依旧不愿叫他的名字呢。”
阮霏微毫不犹豫地回应,“他只配被叫黑皮猴子,在我这永远别想有别的名字。”
说起来,阮霏微算是萧梦阮家人般的存在,身为娘家人,自然觉得黑皮猴子配不上梦阮。
暂且称为黑皮猴子,他的真名出现,还得几章[捂脸笑哭]
更新慢了些,因为考试临近……我也是没招了[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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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断绝过去获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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