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长乐听完,明白当年阿姊为什么选她了。
实力强劲,怀有善念,以真心待人,更重要的是,她的天真。
阿姊说什么,她信什么,甚至于愿意为阿姊卖命。
真傻。
可仔细想想,又有哪里不对……
萧梦阮苦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裴长乐没有应答,匀出些目光看她。
清晖之下,她如白瓷,剔透洁白,柔光笼罩,不染凡尘,一看便知,她是被捧在手心里,用心呵护养大的。
“是有些。”
她失笑,无奈颔首。
“相逢过于恰好,恰好是我爱去的地方,恰好见证完整的一场戏,恰好,我们有相似的经历。事后,霏微找到若幸,调查一二,当发现,浅予满口谎言时,她们分别找我谈话。”
昔日,她们苦口婆心劝自己的场面历历在目,不厌其烦的劝说,不理解的质问。
急切地想让她丢掉这个烫手山芋,可是萧梦阮反其道而行,不仅没扔,然后捂在手里。
“你一早就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对。”萧梦阮坦然承认。
“无所谓,反正,我愿意成为她复仇路上的垫脚石。”
裴长乐转身正视她,略有些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
“我说,我愿意成为她的垫脚石,成为她的一枚棋子,助她大仇得报,让她活下来。”
萧梦阮侧目,注视他,也在注视黎浅予。
“无权无势,要是再没实力,她拿什么复仇?若是不能保护自己,美貌会害了她。”
面对这句话,王若幸没了言语,阮霏微亦沉默不言。
“她的事,本就与你无关。”
撂下这句话,王若幸再没插手,阮霏微也只是默默在一旁观看,不敢说多,只是皱皱眉头,需要时协助。
如今,面前的人换成了裴长乐,他直视萧梦阮,起身,郑重行礼。
有了美貌却没实力,亦如莫白凡,被随意支配。
二者皆有,却无权无势,只会如司思洁般,忍气吞声,不敢言语。
没了温良,会和十六十九归为一类,疯魔无比,自私自利,每日苟活。
教她赖以生存的功夫,找寻并守着她仅剩的温良,最后,让她学会谋略,获得权力,任何一步出了差错,不会有面前的黎浅予。
“先生,多谢你。”
裴长乐直起身,眸中蓄满泪,“如果没遇见你,阿姊只怕会走向歧途。”
萧梦阮勾勾唇,合眼摇头,否定他的说辞。
“不,在复仇完之前,浅予不会任由自己同流合污,别小瞧她。”
说着她走近,理了理浅予耳边的发丝,点了点她的鼻尖,轻声细语。
“她被养父母宠着长大,后又有阿姊悉心教导,骨子里有着坚韧不屈,长不歪的。”
满是欣赏与呵护,心疼之情几乎溢出。
谁言凡间无神佛?她不就是一个?
自此,裴长乐对萧梦阮,永远怀揣着敬畏之心。
……
等黎浅予醒来,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失落之情,丝丝密密布满心头。
好烦,又要面对糟糕的事。
熟悉的房梁,温暖的床榻,是先生之前为自己置办的房子。
又是先生来救自己,几次三番给她添麻烦,黎浅予啊黎浅予,你简直是累赘一个。
手边有呼吸声,不用想,她都能猜到,是裴长乐,偏头一看,果真是他。
趴着还能睡这么安稳,看来昨日救自己这个过程很艰苦。
想想也是,从言策知眼皮子底下带走纵火犯,比登天都难。
想必先生也介入其中,不然,赤手空拳的裴长乐,不能带走自己。
注意到他手上包扎的伤口,黎浅予小声啧了一下,眉头忍不住皱在一起。
为何这般不在意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不救我就好了,硬要掺和进来。
听到声响,裴长乐迷迷瞪瞪睁开眼,与黎浅予四目相对,闷笑一声,声音有些含糊,似乎还没睡醒。
“阿姊,早。”
黎浅予没理会,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眉头紧锁,一脸不悦,“受伤了?”
裴长乐尬笑,缩回手,却被黎浅予紧紧握住,只得企图糊弄过去。
“小伤,不打紧。”
“救我时受的烫伤?”
“不是。”
黎浅予立马否认,黎浅予又不傻,当即明白这就是为救她受的伤。
“傻。”黎浅予故意别过脸,不看他,侧身背对他,“没什么事的话,你也该走了。”
“嗯?”裴长乐歪着头,靠近她,在黎浅予耳边低声说,“阿姊真的要用完就丢啊,好残忍哦。”
黎浅予将脸埋在枕头里,手死死拽住枕边,“对,就是这样无情。”
裴长乐起身,站在床边,“我走了?”
走到门前,他又说,“我真走了?”
黎浅予没反应,等他出去,关上门,自己才起身。
听脚步声,裴长乐没走远,站在门口,不愿离去。
随后,他走到窗前,轻敲窗棂,断断续续的。
“阿姊~我的手好疼。你放我进来吧。”
黎浅予装听不见,但她清楚,裴长乐会费尽心思留下来。
果不其然,下一瞬,传来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呜呜呜,阿姊~”
他知道自己最喜欢他哭的样子,诱惑她。
黎浅予靠在窗前听他鬼哭狼嚎。
裴长乐感到阿姊的接近,接着哭道,“我无家可归,阿姊再不收留我,我该去哪啊!阿姊~求你了。”
黎浅予拿他没办法,打开窗。
裴长乐眼眸通红,抽泣着,唇红齿白,手撑在窗棂上,刻意展示自己的伤口,脑袋耷拉,委屈看她。
之前,黎浅予就想好了,等复仇完毕,她与裴长乐桥归桥,路归路,此生再无瓜葛。
“裴长乐,我再警告你一次,你该走了。”
“阿姊,你在怕什么?”
眼见自己心思被戳穿,黎浅予摔窗逃避,不听他言。
裴长乐也不理会,自顾自地在那说,“是觉得我因你受伤愧疚吗?还是,害怕我陪着你,不敢面对,所以索性将我推远?”
“你不讨厌我,不然早抡起拳头砸我身上了。”他说。
理智与情感拉锯黎浅予的心。
裴长乐过于了解她,是个能威胁到她的隐患,应该远离,可是,自己又有私心,希望他能留下陪着自己。
故而不言,亦不搭理他。
半晌后,没了动静,黎浅予还以为裴长乐就此作罢,真的离去。
她显然低估了对方的执着。
叮铃哐啷声响了许久,不用猜,他又在建房子,随他去吧,过不了多久,说不定真的觉得无趣离开呢。
“裴公子,你是在建房子?”
萧梦阮的声音挤进屋内,语气中有着轻微的疑惑和不解,在想通后,又变为寻常。
“是浅予的行事作风。”
“先生,你离远点,别伤到你。”
“你的手还有伤……”萧梦阮总归是心软的,阻止他,“别建了,过会便要领你们姐弟俩去山上佛寺,用不上。”
“霏微,让大夫再看看他的手。”
阮霏微不情不愿的侧身让路,“裴公子,请随我前来。”
裴长乐犹犹豫豫,在想到底要不要离开。
阮霏微低声补充提醒,“三娘同黎女娘有话说,不便被人听。”
裴长乐立刻领会,示意阮霏微带路。
等两人的身影消失,萧梦阮才敲响房门。
“浅予不愿见他,连我也不愿见?”
“……”
见无人应答,萧梦阮叹息,“浅予,真的不愿开门吗?”
黎浅予仍旧没有应答,缩在角落里,不愿去搭理。
她真的害怕,心虚促使她不敢见萧梦阮。
萧梦阮见状,嘴上说着,那好吧,撸起袖子,准备拆门。
“……”
黎浅予无话可说,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打开门。
“先生。”
门打开,黎浅予低头,恨不得攥进地缝里,佝偻着背,眼神躲闪。
“做什么亏心事了?躲着我。”
萧梦阮半开玩笑,试图缓解两人间略微尴尬的气氛。
“是做了亏心事……”
萧梦阮收起笑容,忍不住柔声提议。
“我们进屋聊好吗?外边好吵,我难以听清你的话语。”
黎浅予着急忙慌招呼萧梦阮进屋,有些手足无措。
良久沉默后,黎浅予试探开口叫她。
“先生……”
“嗯,我在呢,一直在。”萧梦阮失笑,“只要不是烧了皇宫,招惹官兵的事,都是小事,你说吧,我在听。”
黎浅予的手指搅在一起,不说话。
一旦坦白,谎言的蛛网破裂,往日情分将飘渺无踪影。
“我骗了你,我并非无父无母,我是司修真的骨肉,刚出生母亲大出血而亡,我因是女子被丢弃,是黎家夫妇养大了我。”
“嗯。”
萧梦阮在心里,逐一辩驳她,可是,你确实被当成刺客培养,被虐待长大。
黎浅予不敢看萧梦阮,也听不出她语气的好坏,全身因害怕而不自觉抖着,秉持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原则一股脑说完。
“我也没有被买卖,刻意骗你,接近你,为了利用你的善意,为我铺路。”
“……”萧梦阮继续心想:不,这恰恰说明你很聪明,懂得利用一切。
“抱歉先生,给您添那么多麻烦,说再多也……”黎浅予说完,就要给萧梦阮跪下,“我向您请罪。”
“对不起,对不起……”
黎浅予的声音,因为紧张,染上哭腔,声音也变得沙哑。
“我卑鄙,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
在她的声声歉意中,萧梦阮读到她骨子里的自卑,眸色渐渐暗下来。
“我……”
萧梦阮沉声打断她,“你一开始的目的达到了吗?”
“达到了,我变得强大了,也复仇成功了,对不起,我……”
萧梦阮的指尖按住她的唇,示意她打住。
“不要再道歉了,好吗?”
说着,捧起黎浅予的脸,见对方眼神躲闪,萧梦阮厉声,“看我。”
黎浅予听话抬眼,映入眼帘的,是萧梦阮划过脸庞的泪珠。
“先生……”
“我清楚,我都清楚的。”
黎浅予有些懵,反问她,“什么?”
“我自开始便知晓你的谎言,你的刻意接近有我的默许,同样是复仇的人,我明白你的不易。”
萧梦阮和黎浅予额头相抵,“从默许你靠近的开端,我便没想怪罪你。”
“我好难过,我教了你那么久,为何,你仍旧轻视自己,丝毫不在乎自己。你摆脱司家了,浅予,日后做自己好不好?”
萧梦阮再次刨开真心,向黎浅予展示。
黎浅予忍了许久的泪,滑落。
她的神明,处处设身处地为她考虑,从未有过怪罪。
“但是,你要付出些代价,这次救你,我可费了些力气。”
“我愿为你做任何事,先生只管说。”
“陪我去佛寺安单,好吗?山上太孤寂,我想你来陪着我。”
对于黎浅予而言,面前所见皆是烦心事,世间缺少她活下去的理由。
如果完全原谅她,她会毫无顾虑离去。
那么自己也利用她一次,利用她对自己的歉意,换取她多逗留的时日,期望能找寻到更多,对尘世的眷恋。
“好,我和先生去佛寺安单。”
后续梦阮的官配要登场了,桀桀桀,两人是青梅竹马,彼此都特别了解,会很甜![加油][加油][加油]快更新啦,真的,快了[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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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谁言世间无神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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