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监察部门配合警方加了一个周末的班,发现徐经理在会议上暴露出来的三十多万只是冰山一角。他至少从五年前开始,就在用研发款项中饱私囊。
而徐经理仅是一个公司中层,凭借他一个人的力量,很难套出这么多钱出来。顺着徐经理查下去,又牵扯出一堆研发部的员工,甚至还有其他部门的大小领导。
彻查范围只限制在研发部已经不行了,范围一扩大,又增加了几倍的工作量,监察部越发焦头烂额。
同样头大的还有研发部。问题板上钉钉的员工,比如徐经理和小吴,已经全部停职,其他有嫌疑的人则要轮流接受调查。整个周一,研发部办公室里总是空着三分之一的位置。
为了保证公司正常运行,仁心医药被迫暂且对许多情节不严重的涉事员工网开一面——如果吞的钱不多且能及时归还,公司就不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
但大家心里都清楚,仁心医药的宽容只是暂时的。等公司缓过这口气,招到新人之后,他们还是难逃被开除的命运。
为了减刑,不少涉事员工主动和公司协商退钱。公司当然是鼓励退钱的,只是和他们一个个谈太费时间,监察部门实在分身乏术。公司一些高层和其他岗位的员工都临时被调过来帮忙,谢铎更是忙得一整天没出过办公室。
谢铎一边处理堆积如山的工作,一边把研发部的工作排了个序,没那么重要的事统统往后排。研发团队调进一批人后,合作项目又勉强开展起来。
看见如此状况,就连江寂澜也不得不承认,谢铎虽然不是个好人,但办事很有条理,能忙而不乱。
和新成员磨合、收拾徐经理在项目留下的烂摊子、赶项目进度,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整个研发部都忙得不可开交。江寂澜更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连续几天上下班的时候都没见到太阳。
小晴倒是给江寂澜帮了不少忙。小晴本身能力就不错,江寂澜认真带,她也认真学,而且学得很快,每天都能看到进步。
针对小晴的罪魁祸首已经停职,见不着烦心人,生活被忙碌而充实的工作填满,小晴的沉沉死气早就一扫而空。
小晴哪哪都挺好,只是江寂澜发现,有时她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而且常常一边偷看自己,还会一边在手机上戳来戳,像是在跟谁发消息。
更奇怪的是,小晴在自己面前提起邵隐琛的频率格外高。跟着江寂澜工作的第二天,她就成了邵隐琛的传话筒,也不知道他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的。
江寂澜觉得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实在难以捉摸。
忙归忙,但没有公司的一些烦心事,江寂澜反倒觉得轻松。
可惜好日子没过几天,谢铎就忙里抽空,主动来找江寂澜了。
江寂澜到谢铎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没人。秘书把江寂澜带到办公室里的会客沙发上坐着,给他泡了杯茶,告诉他谢总在和董事长谈事情,马上就回来。
江寂澜一杯茶还没喝完,谢铎就回来了。
“江博士,首先得给你道个歉,”谢铎在江寂澜对面坐下,眼下挂着深深的黑眼圈,“最近因为徐经理的事,合作项目受了不少影响。”
“补救得及时,不碍事。”
“徐经理一个人就吞了七百多万,但他背了一身债,征信都黑好几年了,一时半会儿这钱也拿不出来。和他情况相似的员工还有不少,”谢铎叹了口气,露出点疲态,“公司正在和涉事员工商量还钱的事,但进展并不顺利。”
江寂澜不觉得他和谢铎熟到了闲聊的地步,摸索着茶杯光滑的杯檐,安静地等着谢铎的下文。
果然,谢铎为难道:“江博士,实不相瞒,公司现在的资金情况很紧张。”
“最近停职和开除的人太多,本来应该立刻补充新人,但招聘和培训都得花钱,”谢铎说,“这些跟不上,我们的合作项目进度也会受影响。”
江寂澜不想再听谢铎绕弯子,直接问:“谢总想重新商量项目的事?”
谢铎给江寂澜的茶杯续满茶,说:“有几个小地方想跟您探讨。”
江寂澜感觉不妙,凝神以待。
“公司研发部人力的缺口很难立刻补上,不知道生科所能不能临时再派几个人来帮忙,”谢铎说,“项目经费也可能会做些调整,但我保证在待遇上不亏待生科所。”
江寂澜其实不太认可调整经费的方案。谢铎承诺不削减薪酬,就意味着只能从实验和器材的钱上开刀,从保证研究质量的角度出发,这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但江寂澜自己愿意缩减待遇,却不能替其他生科所员工做选择。他头疼地想,自己大概真的不适合带团队。
谢铎见他犹豫,又说:“这些调整都是暂时的,过了这段时间,项目经费会立刻恢复。”
“调人的事我会和郭教授商量,应该没什么问题,”江寂澜思考片刻,“经费的话……不影响研究的话可以。”
“感谢江博士支持,”随后谢铎话锋一转,又说,“另外,赵经理正在停职,他是运营部部长,工作需要人接替,运营部的小罗能力不错,工作也认真,江博士觉得让他进项目怎么样?”
闻言,江寂澜暗自觉得好笑——他根本不认识这个小罗,要怎么去评价他?
项目里运营方面的工作基本上都是邵隐琛在负责,那个小罗真要接手赵明夷的工作,应该安安分分去当运营部长,跟项目并没有太大关系。
谢铎显然是打着让小罗替代邵隐琛的主意,故意提到项目的。
在仁心医药待了一段时间,江寂澜也摸透了一点这里的“规矩”。
江寂澜自认为之前透露给谢铎的态度已经足够明显了——他只对事不对人,一切以项目优先。但谢铎还在试探江寂澜的立场,无疑是还没有放弃拉他站队。
只是谢铎的这个提议,江寂澜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都不会同意。
邵隐琛明明没做什么,却被谢铎百般针对。有能力的人被排挤,会溜须拍马的人上位,这样下去,仁心医药出现下一个徐经理也是迟早的事。
想到这里,江寂澜不禁感到憋闷。他不是个感情充沛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情绪波动越来越频繁了。
之前邵隐琛提醒过江寂澜,最好不要和谢铎起冲突。思及此,江寂澜喝了口苦涩的凉茶,把情绪和将出口的质问一起压回去。
沉默片刻,江寂澜说:“我认为邵总监很有能力,工作也都完成得不错。这时把邵总监的工作交给其他人,反而会在重新磨合上浪费时间。”
谢铎坚持道:“邵总监接触运营工作时间比较短,又总是缺席,我担心他会影响项目。”
“但是邵总监从没有耽误过工作,也不比运营部的老员工做得差,”江寂澜不再给谢铎纠缠的机会,“如果谢总担心,我建议和邵总监商量一下,他需要的话可以派运营部的人来协助他。”
谢铎沉默地倒掉自己杯中的凉茶,脸色不大好看。片刻后,才说:“我之后去找邵总监。”
江寂澜想着,等下得去和邵隐琛说一下这件事,随口问道:“谢总还有其他请求吗?”
“还有最后一件事,”谢铎又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说,“合作项目已经开展一个月,但在研发上几乎没有进展,仁心医药希望和生科所商量,更改项目内容。”
江寂澜没料到谢铎会提出这样的请求,问道:“怎么改?”
“仍然是研发精神疾病的治疗药物,但不再针对普恩综合征,”谢铎跷着腿靠在沙发上,姿态放松闲适,“而是改为研究艾森遗忘症。”
艾森遗忘症是一种多发于老年人群体的疾病,发病原因与多种因素有关,目前虽无法根治,但能通过药物和训练来延缓病情发展。
江寂澜不太确定地问:“你们想研发能根治艾森遗忘症的药物?”
“是做延缓症状的药物,”谢铎细细品了口正冒着热气的新茶,笑道,“研发根治的药物,成本恐怕会更高,仁心医药实在是无法负担。”
江寂澜脸色立刻变了,当即沉声道:“绝对不行!”
艾森遗忘症的患病人数很多,有相当大的市场,且做这样的药物并不难,对公司来说确实是不错的项目。
但对生科所来说不是。
“近年艾森遗忘症的患病人数不断增加,这个研究的社会价值很高,且成本更低,不会出现经费紧张的情况,”谢铎不慌不忙地说,“江博士再考虑考虑。”
“谢总,愿意涉足普恩综合征的公司不多,当时生科所愿意和仁心医药合作,就是冲着这个去的,”江寂澜严肃道,“如果更改研究内容,仁心医药完全可以独自完成研究。”
目前市面上已经有许多改善艾森遗忘症的药物,且药物已经相当成熟。生科所是否加入研发团队,对药物本身的质量影响并不大。
仁心医药这么做,无非是希望借生科所的招牌,在市场中打响名声。
“怎么会,生科所的加入必然是锦上添花,”谢铎坐起来,双臂交叠着撑在腿上,看向江寂澜,“这个项目不会花太长时间,而且公司会给生科所的研究员开出更丰厚的报酬,江博士也要为其他研究员着想啊。”
谢铎的话里带着威胁的意味,但这招对江寂澜没用,他不为所动道:“我会跟郭教授和生科所的领导说这件事。但我确信,他们的答复和我会是一样的。”
江寂澜相信,郭教授和他一样,不会违背生科所的原则和初衷。
谢铎无奈地摇头:“看来江博士是不会松口了。”
“我左右不了生科所的意思,”江寂澜想喝口茶,摸到冰凉的茶杯又缩回手,“但如果谢总愿意按着原计划进行,我们愿意和仁心医药共渡难关。”
“既然这样,我们还是按合同办事吧。”
谢铎抽出一个文件夹,递给江寂澜。江寂澜打开,发现是自己第一次开会签的合作合同,他疑惑道:“谢总想要终止合作?”
如果终止合作,仁心医药将要付给生科所一大笔违约金,这对本就资金运转困难的仁心医药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谢铎拿起另一本一模一样的文件夹,翻开说,“江博士看看变更条件的第二条和第七条。”
江寂澜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立刻低头看合同。
“因外部因素和内部因素,导致项目无法按原约定执行,或在项目执行过程中,出现资金严重短缺、核心团队人员流失时,仁心医药有权变更项目内容,”谢铎念完,把文件夹放在一边,说,“江博士如果不同意,违约的就是生科所了。”
江寂澜脸色变了。
他一字一句地看完变更条件的条款,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合同尾页还有自己亲手签的名字,作不了假。
江寂澜顾不上谢铎还在对面看着,拿出手机,找到第一次来仁心医药开会前,郭教授发给自己的合同样本,和手上这份纸质合同一字一句核对起来。
他罕见地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质问谢铎:“你们在合同里挖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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