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市的清晨，昨夜残留的暑气被一场细密的夜雨洗刷干净，空气中弥漫着草木和湿润水泥的气息，阳光穿透薄云，洒在第一中学崭新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校园里，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步履匆匆，或嬉笑打闹，或抱着书本低头疾走，青春的喧嚣驱散了清晨的凉意。
高二（三）班的教室在四楼东侧尽头，林薇比往常早到了十分钟，她推开教室门，混合着粉笔灰，书本特有气息的熟悉味道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气，嘴角不自觉上扬，这里是她的阵地，是她的舞台，是她能将那些遥远或切近的思想火种播撒下去的地方。
她今天穿了一件剪裁得体的米白色亚麻衬衫，搭配卡其色高腰阔腿裤，简洁利落，又带着几分知性，微卷的栗色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对小巧的珍珠耳环，这是她惯常的工作日装扮，得体，又不失个人风格，她走到讲台边，放下咖啡杯和教案，开始整理多媒体设备。
预备铃响起，学生们鱼贯而入，林薇抬起头，脸上带着自然的微笑，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她喜欢这种时刻，充满未知的期待感。
“早啊，各位同学。”她的声音清亮悦耳。
“林老师早！”整齐的回应，也带着晨起的慵懒。
“看来昨晚的雨没把大家的精气神都冲走嘛。”她开了个小玩笑，换来几声轻笑，教室里的气氛轻松了些。“好了，收拾心情，准备上课。今天，我们继续昨天的专题，文明的火。”
她转身，拿着一支白色粉笔，粉笔划过黑板，发出“笃笃”的轻响，写下几个遒劲有力的字。
火之始——文明之光？权力之刃？
“上周我们讨论了文字的诞生，如何划破蒙昧，让思想得以跨越时空，今天，我们回溯更早的源头，火。”林薇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她放下粉笔，拿起激光笔，点开投影，屏幕上出现了一幅洞穴壁画的复原图，一个模糊的人影，手持燃烧的木棍，周围是奔逃的野兽。
“请大家跟随我，一起想象一下那个雨夜，”她的语气带上了沉浸感，眼神似乎穿透了教室墙壁，看到了遥远的蛮荒，“雷霆撕裂黑暗，点燃了巨树，也意外地赐予了我们的祖先两样至关重要的东西，火和熟食，那一刻，人类第一次，主动地，有意识地，掌控了一种强大的自然力量。”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坐在椅子上的学生们都专注的听她的发言，不由得满意，带着些许笑意地问：“谁能告诉我，火带来的最直接改变是什么？”
前排的一个男生立刻举手发言说：“取暖，驱赶野兽，吃熟食减少疾病，活动时间延长到夜晚！”
“很好，生存条件的飞跃。”林薇赞许地点头，“还有呢？”
靠近她右手第三排，扎着马尾辫的女生补充的说：“还有，还有安全感？黑暗不再意味着绝对的恐惧，有了光。”
“非常关键的心理层面！”林薇强调，“火，驱散了物理和心理的双重黑暗，它让围坐在一起分享食物和故事成为可能，凝聚了社群，某种意义上，它是人类最早的社交中心。”
她点击下一页，画面切换成不同古代文明中关于火的神话，希腊的普罗米修斯盗火，中国的燧人氏钻木取火，北欧的火神洛基……
“你们看，几乎所有文明都将掌控火视为神迹，或是英雄的壮举，它被神圣化，被赋予超凡的意义。这是为什么？”她抛出问题，眼神带着鼓励的探询。
短暂的寂静后，坐在最后排的，平时有些沉默的男生，低声说：“因为，因为它太强大了。能带来温暖和生命，也能瞬间毁灭一切。”
“没错，火是双刃剑！你说得很对！火，象征着巨大的能量，而任何巨大的能量，一旦被人类掌握，就不可避免地与权力产生联系，这个我们看看普罗米修斯的神话故事就能知道。”林薇立刻抓住这个点，微微叹息地说，“神话里的普伦米修斯为人类盗取火种，但是却被宙斯，用一条永远也挣不断的铁链把他缚在一个陡峭的悬崖上，让他永远不能入睡，疲惫的双膝也不能弯曲，宙斯还派一只鹫鹰每天去啄食普罗米修斯的肝脏，白天肝脏被吃完，但在夜晚肝脏会重新长出来。这个神话是有着隐含的意义，而且是十分复杂的情感，这里就不多提了。”
她转身，再次在黑板上写下两个词：
温暖—光明—凝聚
焚毁—控制—恐惧
“谁能掌控火种，谁就掌握了生存的钥匙，某种程度上，也掌握了影响甚至控制他人的力量。”她的语气变得深沉，“部落首领掌握生火技术，巫师沟通神明祈求火种，火，成为了权力合法性和神秘性的来源之一，它既是文明的基石，也可能成为划分界限，制造恐惧，实施控制的工具。”
说完这句话的她，注意到这个有些沉默的男生，正若有所思，他平时思维活跃，常有独特见解。“安逸，看你表情，有想法？”
安逸清了清嗓子，站起来说：“老师，我在想，那个第一个举着火把的人，他成了英雄，获得了权力，但会不会也有人在背后恐惧他？觉得他能操控这种可怕的力量，很危险？甚至，甚至想把他手里的火把夺走，或者干脆把他和火一起，消灭掉？”
他的用词有些尖锐，也很直白。
这种带有阴谋论的气息，一下子就将教室里所有人吸引了，教室的所有人都好像在思考着这个问题！而林薇眼中闪过赞赏的色彩，这无意中的联想，确实精准地触碰到了历史的幽暗角落。
“这是一个非常深刻的问题！”林薇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本身就不应该回避，因为它一直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对未知力量的恐惧，对掌控力量者的猜忌，这种心理模式，在人类历史上反复上演，从掌控火种的异人，到后来掌握特殊知识的巫师，再到思想，离经叛道的异端，历史告诉我们，当社会遭遇危机，集体陷入恐慌时，那些掌握了某种特殊力量的个体，尤其当他们处于相对边缘的位置时，往往首当其冲，成为恐惧和暴力的发泄口，成为被猎杀的目标，以净化之名。”
“所以，”林薇总结道，“我们今天探讨火之始，不仅是追溯一项技术的起源，更是审视力量，权力与人性恐惧之间永恒纠缠的起点，火种点亮了文明，但是那个举着火把的人，也可能被自己的影子吞噬，如何面对力量？如何警惕恐惧被利用？如何保护那些将火留给我们的，至今是仍在燃烧的思考题。”
可是她刚刚说到关键的时候，下课铃声却不那么合适地响起，学生们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讨论中，有的还在和同桌低声议论安逸提出的那个尖锐问题。
林薇听到铃声，却是不由得一愣，她看看了放在讲台上的手机，时间过的真快，她也太入迷了，甚至是没有尽兴，但是她不会，也不应该占用下课时间。
“作业，”林薇提高声音，“以火与权力或火与恐惧为关键词，写一篇作文，结合今天讨论或你自己查到的史料，不少于800字，周一交。”
“啊！”
学生们陆续发生惨叫声，学生们最讨厌的就是放学回家的作业了，作为过来人，林薇自然知道他们的想法。
“放心，作为你们的班主任，我给其他的老师说过了，不会过多的给你们安排作业，一定会控制好时间的。”
学生们这才又一次欢呼起来。
“还是林老师好！”
“yesMadam，保证完成任务！”
等到学生都走后，她留在讲台边，整理着教案和翻页笔，她才端起微凉的咖啡喝了一口，看着黑板上自己写下的那两行字，安逸的话在她脑海中回响：“想把他手里的火把夺走，或者干脆把他和火一起消灭掉？”
她轻轻摇了摇头，甩开那丝莫名的寒意，这只是历史，是课堂讨论，她热爱这份工作，享受点燃学生思想火花的瞬间，她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生机勃勃的校园，学生们在操场上奔跑的身影充满了活力。
看了会，她转过身，收拾好课本离开了教室，阳光在她身后，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一直投射在刚擦过的黑板上，覆盖了那些关于火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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