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周六的铃声准点在九点时分响起，南维睡得迷迷糊糊的，下意识摸向床头柜，摸了半天依旧空荡荡。
他睁开眼望着陌生的天花板，怔了半响才想起，自己已经不是南维了。
现在的他是“谢以南”，用这个名字开始新的生活。
哗啦啦。
卫生间内，流水接满了漱口杯。
南维打着哈欠把挤好牙膏的牙刷塞进嘴里，对着镜子呆呆地刷了一会儿，才想起接点水打湿睡翘的头发。
镜子里湿漉漉的刘海在水珠的包裹下垂顺地贴在脸上，他移开了视线。
顶着这张脸好几天了，他还是看不太习惯，晚上做梦都梦到穿回去。
说起梦，他最近总能梦到谢以南。
梦到他们生活的世界其实只是一本小说，翻开里面写着谢以南的过去。
他以上帝视角目睹着谢以南的童年，长得漂亮家世优秀性格腼腆，是如何被父母细心培养，顺风顺水地度过了前半生，直到大学时遇见程贺。
程贺是大他两届的学长，当时只是谢以南军训时的助教。两人本来毫无交集，直到有一次谢以南中暑晕倒、程贺背着他跑过大半个校区把人送到医务室救治，自此两个人才熟络起来。
但彼时谢以南还不是同性恋。
程贺对他一见钟情，尽管隔着两个年级的距离，经常找他去图书馆自习、或是带着他做学分活动。查晚自习时谢以南手机忘记收回，他也会眨眨眼睛，提示后再背过身去。
即便成了恋人，他们之间也是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的。
但要问起后来的事，南维也说不清，毕竟他的梦也只做到这里，真相除了当事人也无人知晓了。
可这真的只是梦吗？
若真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无稽之谈，可未免也太清晰了点，这些细节是他绝对编不出来的地步。
又或者这是谢以南残留的情绪？
毕竟他暂用了这具身体，被主人的情感所感感染，也不是没有道理。更何况，他还在记忆里感受到了一份隐隐的不甘与伤心。
若是这样，那也就说得通了。
被虐得死去活来的主角突然觉醒，华丽变身开启疯狂虐渣打脸模式，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再说，他当时看到的不就是一本小说？
“……”
南维摇了摇头，心想自己真是脑补过头了。大概是最近压力太大，晚上才会梦到这些乱七八糟的。
是小说世界怎样，不是又怎样？
谁不是他人生的主角，难道就凭一个梦、一本书就断定未来吗？也没见霸总小说里规定这世界只能有一个总裁。
世界不是绕着一个人转，别人的成功不影响年年有人刮彩票中千万大奖，更不会影响他人生过得怎样。
这样一想，他心里轻松多了。
南维吐掉牙膏沫子，洗完脸后去厨房看了眼，冰箱里的菜已经不多了。
“买点番茄、青椒、青菜……”
他喃喃着列了个清单，盘算着等下跑会儿步，正好可以去超市采购。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刚一打开门，迎面就撞上一个陌生身影。
“！！”
南维皱了皱眉，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来人身高近一米八，新长出的胡子还没刮，看着有些憔悴。那张脸长相还算说得过去，就是怎么看怎么眼熟，他在脑海里过了一圈，才想起这是谁。
谢以南的前男友，程贺。
程贺的手还维持着要敲门的动作，脑海里正踌躇怎么说，没想到谢以南却把门打开了，许久未见，他心中难免惊喜。
“小南！”
这两个字刚说完，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程贺：“……”
自从上次拉黑后，南维过了一周的清静日子，都快忘记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真就应了那句话，人只要过得太顺利，生活马上就来给你添堵。
上赶着添堵的这不就来了？
门外，程贺陡然吃了个闭门羹，傻了眼，开始狂敲门。
“小南！你开门，我们好好谈一谈！”
南维本不欲理他，但想到谢以南虽然走了，但这两人之间的账还没有算清楚，还是停住了离开的脚步。
“就在这里说。”
他冷冷道。
程贺几时听过他这样的语气，就连分手那天都没有过。惊讶之余，心里也生出一股失落的落差感。
他想当面说，又怕谢以南改变主意，真把自己晾在门外。
权衡再三后，最后还是隔着门唉声解释。
“小南，你听我解释！那真的只是、只是一个误会！公司聚餐，喝多了走不了的都被扶到楼上房间，当时里面不仅我们两个，我也不知道最后就剩了我们俩，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那样。你相信我，我那时候已经睡昏了，真的没碰他——”
南维听得心烦，直接打断。
“我不是来和你聊这些狗屁前尘的。”他道，“车还在你那儿，是吧？”
程贺一愣。
“当时买车时因为我还没有购车资格，所以车是先挂的你名下。”他戳破真相，“说好两个人用，实际上主要是给你开。”
“这个……”
程贺不明白刚才还在谈感情，为什么突然转变了话题。他还没想好回答，但对方根本没给他犹豫思考的机会。
“首付15万，你我各出了一半，这两年一直是我在帮你还车贷，每月3500，你把我交的那部分补给我就行，也就是16万。”南维算得门门清，“另外，你刚工作那两年说房租太贵，我陆陆续续借了你好几笔钱，这些你都没还，对吧？”
程贺：“我……”
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门再次打开。
南维从里面走了出来，举起的手机上显示着转账的二维码。
“总计18万3，支票还是转账？”
他语气轻描淡写，目光冷淡中还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轻蔑，面对这样的眼神，程贺实在说不出那个“不”字。
“好。”他点头，说了几个好字，“你要我一定给，只是我现在手头没有那么多钱，能不能给我点时间，等我年终奖到……”
“你现在有多少转多少，剩下的打欠条。”
南维才不给他拖延周转的时间，转身从玄关处拿了笔纸。
“在你的债务还清之前，这辆车先抵押在我这儿。对了，车钥匙给我。”
他不容拒绝地摊开手心，程贺一时无言，只能磨磨蹭蹭把车钥匙递了过去。
支付宝五万块钱叮咚到账，借据也写了，程贺见他在看欠条，心想气总消了些。
“小南，你还没吃早饭吧——”
“不送。”
南维冷酷抬头，简简单单两个字，堵住了他所有未尽的话。
砰地一声，大门再次关上。
程贺：“……”
南维透过猫眼看了看，确认人走了安心。
眼下这个结果，他勉强算是满意。
像程贺这种烂人，想一次性追完所有债是不可能的，以后免不了有交集。但不管怎样，多了一笔存款当辞职备用金，每月还省下三千的支出，总是值当的。
更重要的是，有了存款他就不必束手束脚、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距离报案也过了一周，虽然知道这种失踪案件查起来没有那么简单，但他心中一直挂念着这件事。
他打算下周如果还没有电话打来，就再回一趟B市，看看能不能打听出什么。
不管怎样，总要亲自看过才能安心。
·
A市傍晚，烘热了半个月的天空落下一场雨，七彩云霞落下斑驳的光影。
化沧山一带绿荫葱葱，本就潮湿的空气变得更加黏腻、带着鲜腥的雨水泥土气。只是天色一黑，接连起伏的绿树墨影给这片景色平添了几分肃穆诡谲的色彩。
“……好，我知道了。”
身穿职业装的女人挂断电话，余光瞄见一道身影从墓园中走了出来，撑伞快步迎了上去，遮在了那男人身旁。
化沧山小墓园是A市最清幽也最高档的墓园，在这里埋葬的人大多非富即贵，只可惜对亡人来说这些已经是过眼云烟，只是给生者的慰藉罢了。
凑近时，她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百合香气。
那捧她亲自确认过、确保新鲜无虞的百合花束曾经靠在他黑色的衬衫上，花粉在衣襟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印迹。
男人接过伞。
七月的暑热因连绵的雨天降下了一丝温度，他抬起头，微风从他高挺的鼻梁飘过，那双墨色的眼眸像是要融进即将到来的黑夜之中。
秘书顺着他的目光向天空看去，平时还能看到的几点星光，现在已经全部被乌云笼罩。
来时雨刚停，眼下又飘起了雨滴。
女人看了眼手机，这个动作很细微，但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怎么了？”
秘书顿了顿，低声道：“之前那个人的身份，现在已经查到了。”
他目光微凝，“谁？”
“谢以南，A市人。”秘书将手机上显示的资料递过去，“他母亲是璀璨珠宝集团的独生女，现任总裁孟文姝，父亲是西湖大学智能院的院长。”
“是他。”他了然，“谢博文的儿子。”
“要派人盯着吗？”
男人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暂时不用。医院那边有消息吗？”
“还是那样。”秘书询问，“您今晚要过去看看吗？”
男人微微沉默。
一阵风吹过，他握住伞柄的手忽地收紧。过了许久，才慢慢放开。
秘书意会：“那我还照之前的办。”
“嗯。”他收回视线，“走吧。”
两人上了车，银色的迈巴赫顺着平缓的公路缓缓驶离化沧山，融进那看不清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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